二十二、


    喬默笙拽過身邊的靠枕抱在懷裏,抬頭看看牆上新換的木藝時鍾,九點半,今天開店的時間又遲了,


    “嗯,抱歉柏叔,有點感冒,所以起得遲了些。”


    她的聲音除了感冒引起的濃重鼻音外,竟意外夾著些怯意,雖然她平靜的表情上未曾表現出什麽,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要對這個人說抱歉,明明自己的生活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呦,笙笙感冒了啊?吃飯沒呢?”


    “剛起,還沒呢,等下去吃。”


    喬默笙眉頭抖了抖,滿心的厭煩卻不能從語言中表達出去,懷裏的靠枕因為她的煩悶情緒而被攥得有些變了形狀,


    “那我給你送過去吧,我給你買點海鮮粥,感冒了還是吃點粥好。”


    電話裏男子的聲音不依不饒,緊隨其後,雖然他大概知道喬默笙並不想與他長聊,


    “不,不用麻煩柏叔了,我這就出去吃飯。”


    一聽男人要來,喬默笙出奇得有些慌亂,


    “這算什麽麻煩,自己在家生病沒人照顧多難受啊,我這就給你送過去吧。”


    被稱作柏叔的男人似乎打定了主意,喬默笙甚至感覺他下一秒就會拎著食物站在自己家的門外,


    “不不不,真的不用,我家裏還有朋友,不太方便,況且她會照顧我的。”


    一向厭惡說謊的喬默笙下床緊走兩步奔到玄關處,一伸手將房門上下兩道鎖全部反鎖,“哢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刺耳,喬默笙心髒跳動的頻率有些加快,空蕩的房間揭露了她的謊言,同時也昭示著她的恐懼,她在害怕,雖然她知道即使那人站到了門口,也不會有鑰匙進得來,


    “…笙笙你是不是怕我啊?你不用怕,我不能怎的,給你送完粥我就走。”


    再三的拒絕終於讓男人知道喬默笙的本意,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試圖繼續他那一點點的堅持,


    “嗬嗬…沒有,您想多了。”


    兩聲幹笑,喬默笙麵部有些扭曲,一切不是發自內心的表情看起來都是那麽的不自然,多年前的場景曆曆在目,她甚至能再次想象到當初自己口腔裏混雜著別人唾液以及肥厚的舌舔舐在自己脖頸的汙穢感,


    喬默笙胃裏一陣翻騰,急忙衝進衛生間,手掌緊緊捂在話筒,接著就是一陣幹嘔……


    電話裏男人還在說著什麽,可是喬默笙聽不清,也不想聽,喉間帶著酸澀的痙攣讓她原本就發沉的頭更加轟鳴,眼前的視線也被身體的條件反射而泛起的水汽所模糊,


    “抱歉柏叔,朋友有事找我,先掛了。”


    在幾乎把胃都掏空之後,喬默笙匆忙掛斷了電話,接著渾身失力地癱坐在馬桶邊上,握著手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胸口的起伏中埋藏著喬默笙的惱怒,她惱自己為什麽還要放下架子心平氣和的去附和一個混蛋,她怒自己為什麽隻能選擇這種方式去麵對過去,最後,她開始不止一次的哀歎,為什麽這樣狗血的劇情會降臨在她喬默笙的身上……


    柏衛金,本來和喬默笙八竿子打不著的富商,卻因為喬默笙母親的一次相親而走進年僅初二的她的生活,然後在三年之後一點點在曾經相依為命的母女二人之間產生隔閡,直到喬默笙高中畢業不久一次看起來蓄謀已久的事件幾乎徹底導致了她與母親決裂。


    可能不管過了多久,喬默笙都不能忘記十六歲那年的大雪,在母親為要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遞上枕頭後,尋空奪門而出行走在滿目花白中匆匆的自己,夜深,滿街隻有喬默笙和她留在身後的一串腳印,腳下踩在落雪的“咯吱”聲和偶爾一兩聲似哀嚎的貓叫,路燈打在雪花上反射出看起來暖而明亮的晶點,與喬默笙滿臉的淚和紅腫的眼顯得格格不入。


    結合平時總讓自己坐在副駕好方便那男人借暖手的名義握住自己雙手的母親與她大雪那晚的舉動,喬默笙開始時一點都不相信高中畢業後的事件母親毫不知情,雖然多年後母親曾多次痛哭懺悔自己的當年的行為與想法,以及澄清那晚她真的沒有參與其中,可是芥蒂存在了,再想除去就沒那麽容易,不可否認,喬默笙愛她的母親,可是她不能原諒繼續與柏衛金保持聯係的母親,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喬默笙才會如此忍氣吞聲,少時的陰影讓她連拒絕都帶著膽顫,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去恨一個人,想要扒皮去骨的恨一個人。


    衛生間難聞的味道終於讓喬默笙起了身,在衝水的聲音中拖著疲乏的身子迴到臥室,過了好一會兒,喬默笙才緩過嘔吐後的失力感,拎著兩件換洗的衣服再次走進浴室,不太寬敞的空間被熱氣所填充,薄弱的空氣讓蜷縮在半滿的浴盆中的人有些窒息的感覺,清早的不愉快甚至讓她有些煩躁,頭腦中混亂地閃過幾張熟悉的麵孔,


    ——如果,父母不是在她兒時就離了婚,也許自己現在早就嫁了人過上平穩的日子,不會有徒增的傷害,也許也不會遇到她。


    太陽穴的陣痛迫使她試圖停止腦中的胡思亂想,可人的思緒哪由得來隨意控製,往往是越刻意越無果,幾次嚐試後,喬默笙幹脆挪下x身子,將那整張分明的輪廓浸在水麵之下,


    可能被四周溫熱的水流包裹的感覺與在十月懷胎時母親的腹中極其相似,漸漸的,喬默笙在水中放鬆了有些緊繃的身體,麵上的表情也從開始的愁苦變得安詳,宛若胎兒一般,可另一角度,若不是從那口鼻之間偶爾上浮出的氣泡來看,這樣的喬默笙,也如沒了唿吸的死人一樣,


    ——就這樣睡過去吧,什麽也不用再想,不用糾結著沈桐雨的婚禮,也不用懼縮著柏衛金的騷擾。


    喬默笙的眼皮越來越重,隔著水流的傳來的微弱震動讓她頗不情願地轉了轉眼珠,浴盆台子上的手機屏幕不停地閃爍著。


    “喬默笙這個死鬼,這麽晚了不來開店,還做不做生意了!”


    於鬱靠在咖啡店緊閉的大門邊上,看著手裏暗下去的屏幕不滿嘟囔道,


    “該不會是睡死過去了吧,小樣兒的,我就不信震不起來你……”


    在不斷的抱怨中,於鬱一遍又一遍地按下撥打鍵,


    “你這是在催命嗎?”


    終於,在於鬱不知道第幾次的“騷擾”後,喬默笙沉悶的聲音伴隨著放水聲傳了過來,


    “矮油,死鬼你還知道接臣妾的電話呢,臣妾以為你把人家打入冷宮了呢~嚶嚶嚶~~~”


    雖然隔著電話看不見,但於鬱還是做出一副掩麵遮淚的樣子,為了估計麵子,還不忘轉過身背對著路邊來來往往的人群,


    “……說人話。”


    縱使喬默笙裹著浴巾披著浴袍,但她還是被於鬱最後那一連串的嚶嚶嚶給激出一身雞皮疙瘩,雖然這並不是第一次,


    “咳……”於鬱討了個沒趣,立馬改口撇嘴道:“沒勁,換作桐雨一定會配合我的!哼,我說你喬大小姐怎麽才接電話,都幾點了還沒來開門,姐姐我在你店前都要凍死了,再晚一會你就等著給姐收屍吧,明兒一早新聞頭條就是——聆語咖啡店門前凍死妙齡少女,疑似因情苦尋店主,店主狠心閉門不見而致!”


    雖然於鬱平時對別人叫她姐挺介意的,但自己稱唿起來可是一口一個響亮亮,連個殼兒都不帶卡的,


    “……少廢話,你有沒有在我店門前看見什麽人,年紀五十左右的男人。”


    柏衛金能在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並且知道她還沒起,估計是去店裏找過,見門沒開才打的電話,喬默笙不確定他會不會在店外徘徊,為了避免碰麵,她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男人?什麽男人?喬默笙你轉性要嫁人了?還是個老男人?隨潮流傍大款?”


    “別鬧了……”喬默笙沉默了片刻,猶豫再三才緩聲道:“是他,他早上給我打電話,我怕他在店附近轉悠……”


    於鬱反應了幾秒,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她是知道柏衛金的,與喬默笙交好的這些年,喬默笙家裏的事也隻有她和沈桐雨清楚,可是畢竟沒有過正麵的接觸,兩人除了嘴上抱著不平與深切的同情,其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他給你打電話幹什麽?好好的幹嘛又去騷擾你?你媽知道嗎?”不停提問的於鬱一邊說著一邊警惕的朝咖啡店四周打量著,


    “他問我怎麽才起床,我說感冒了,他就硬要給我送飯來,被我敷衍幾句就拒絕了,”喬默笙將手機換在肩頸間夾著,拽過一條幹毛巾擦拭著還有些滴水的長發,“你幫我留意一下,他在附近我今天就不開店了。”


    “你感冒了?嚴重嗎?”


    於鬱這才後知後覺,心合計怪不得覺得今天喬默笙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她還一度以為是手機聽筒除了毛病,


    “還好,就是頭疼,感覺有點累。”


    “那你別來開門了,老實在家呆著,咱用不著那老男人送飯,在家等著,姐給你買好吃的!”


    話一說完,沒等喬默笙開口說個不字,於鬱就掛了電話,迴身長臂一伸,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青五路36號尚品公寓,哦不對,先去九五路的萬記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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