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蕭蕪本還有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此刻卻雙腿無力,跌跌撞撞地往門內走去。

    “孩子……”蕭麗欣迎上來,卻未語淚先流,亦是滿臉的苦楚。

    蕭蕪扶著姨母,怔怔地問道:“小姨,家裏……家裏出什麽事了?”

    “蕪兒!”何琦在她身邊,聲音顫抖,“姨父和姨母外出去查賬……馬車……在山道上翻入山穀……車毀……人……亡。”

    蕭蕪的臉色在一瞬間便成了白紙,她顫抖著轉向何琦,一字一頓地問道,“你……你……說什麽?”

    何琦有些哽咽,深深吸了口氣道:“已經派人找過了,馬車摔得四分五裂,姨父和姨母的屍身恐怕跌入更深的地方了……找了幾天……都沒有找到……隻有一些衣物的殘片。”

    “你很早就知道了?”蕭蕪的眼神很是駭人。

    “我也是收到信才知……”

    蕭蕪大聲質問道:“這些天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蕪兒……”何琦無以應答。

    蕭蕪的眼眶裏已滿是淚水,但她強忍著不叫它們落下來,突然伸手扯下門柱上的白布,又跑向另一邊扯下一塊白布,指著那些身穿縞素的家仆,歇斯底裏地大聲喊道:“扯下來,全部給我扯下來……聽見沒有,統統給我扯下來……”

    “蕪兒……”母子二人欲阻攔她,可是蕭蕪卻往門裏跑去,見到家仆便上去撕扯他們的衣服,尖聲吼叫著,“脫下來……脫下來,誰叫你們穿的?誰叫你們穿的?”她不停地撕扯著眾人的衣服,又跑去扯下欄柱上的白幡,大聲哭叫著:“誰告訴你們我爹娘死了,誰告訴你們了?全部都給我扯下來,都給我扯下來……誰說他們死了……啊……誰說他們死了……”眾人看著她幾近瘋狂的狀態,沒有一個人敢上來阻攔她。

    蕭蕪看到正堂裏設的靈堂,瘋了一般衝進去,把穿著素服的家仆統統趕了出來,她看見雙親的靈位赫然立在案上,突然怔住了。

    “蕪兒!蕪兒!”蕭麗欣追來時早已哭成了淚人,親姊的死亡對她而言猶如晴天霹靂,可是這個外甥女還要靠自己照顧,她不能倒下去。

    眼睛漸漸被淚水朦住,突然看不清楚眼前的靈位,蕭蕪的身體開始顫抖,嘴唇已被咬得沁出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哇……”的一聲,蕭蕪徹底崩潰,她放聲大哭著衝上前將香爐、供品、白燭統統掀在地上,最後將雙親的牌位奮力地擲出去,繼而無力地癱軟到地上,她哭著喊道:“爹娘沒死,爹娘沒死……”隨即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蕪兒!”何琦上前將她抱起,卻發現妹妹已不省人事。

    安伯匆匆跑往齊善堂請大夫,正遇上祁少凡坐堂,其實祁府也早已接到了噩耗,史依蘭婆媳二人傷心之餘,不免為兩家六月的婚事擔憂起來。齊善堂裏,祁少凡聽了安伯的敘述便帶了藥僮匆匆趕到了蕭府。

    祁少凡隔著床幃為蕭蕪把了脈,頷首對蕭麗欣道:“嬸嬸,小侄要看一下蕭妹妹的臉色。”蕭麗欣應了,便上來拉開帳幕。祁少凡觀察了片刻,對眾人道:“蕭妹妹似乎已有幾日沒有進食了?”

    眾人看著何琦,他無奈道:“蕪兒不勝車馬勞累,這幾日在路上才吃了東西便吐的一幹二淨,所以確實是有幾日沒有進食了。”

    祁少凡聽了思量片刻,迴到案前緩緩寫下藥方,口中道:“蕭妹妹因傷心過度而致暈厥,加上幾日未進食大傷元氣,我開一劑寧神安氣的湯藥,可以幫她安心定氣。但是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如今……”他頓了頓道,“如今蕭伯父蕭伯母的事,恐怕很難讓她從悲傷中恢複過來,若抑鬱成疾,就很難治了。”

    “可這有什麽法子呢?”蕭麗欣哭道,“我姐姐她們……”

    “娘!”何琦過來安撫母親,聲音低沉,“這幾日就要靠我們在蕪兒的身邊了,您要振作一點。”

    祁少凡收拾了東西,對何琦道:“何兄,這幾日若有事就盡管派人來齊善堂找我,這些日子小弟都坐堂。”

    何琦抱拳道:“有勞了!”說著便派人送他出去,祁少凡臨走時,看了一眼昏迷的蕭蕪,神色沉重。

    “祁大夫,辛苦你了!”安伯送祁少凡來到門口,感激道,“恐怕這些日子要勞煩您了,我們家少小姐……”他說著卻忍不住哽咽,這方才離開人世的蕭美欣是他從小看到大,而昏迷在床上的蕭蕪亦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個忠厚的仆人心中的苦楚一點不亞於任何人。

    祁少凡想起蕭蕪慘白的臉色,他無法想象一個突然失去雙親的弱女子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方才手指感受著她腕間的脈絡,那樣沉寂的韻動,難道是因為心死了?他的心中莫名的閃過一絲疼痛,口裏對安伯道:“節哀順變!”

    正說著,一架馬車在門前停下,車上下來一名女子,白衣素服,發髻上纏著白紗,安伯連忙抹了眼淚迎上去道,“表小姐,您來了。”

    來的原是何芷珊,她對著安伯微微點了點頭,抬眼見祁少凡立於門前,嘴角頓時揚起笑容,可又覺得此刻實在不宜表示歡愉,便禮貌地福身道:“祁公子!”

    “何小姐有禮,還請小姐節哀順變!”祁少凡禮貌地迴應著,又道,“在下就不打擾了。”話音落便帶著藥僮快步離去。

    “祁……”何芷珊望著他俊秀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藏在腰間的荷包,心中暗暗地喚道,“祁公子慢走。”

    “表小姐!這些東西做什麽用的?”安伯已和幾個隨同何芷珊來的丫頭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了下來。

    何芷珊這才迴過神,對他們道,“恐怕娘要在這裏住些日子,我把娘平日用的一些東西,還有替換的衣服都帶來了,還有一些我的東西,娘在這裏,我理該過來服侍才是。”

    安伯聽了黯然道:“表小姐多好啊!除了親媽,還有姑奶奶這個養娘,我們家小姐如今……嗚嗚……”說著他便嚶嚶哭泣起來。

    何芷珊心頭掠過一絲尷尬,嘴上安撫道:“安伯你也該振作些,這府裏上上下下還要靠你來操持呢。”說著歎了口氣,帶著眾人進了門。

    她來到蕭蕪的閨房,見眾人守在床邊,臉上卻都是傷心的淚水,便過來對蕭麗欣道:“娘!您保重身體啊!蕪兒還要我們照顧呢!”

    “芷珊,你妹妹好可憐啊……”蕭麗欣忍不住又哭泣起來,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很叫人擔心。

    何芷珊安慰道:“是啊,等蕪兒醒過來,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可是如今她這樣昏迷著,娘你守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去歇息一會兒,一會兒妹妹醒了,女兒一定去叫您。”

    何琦也道:“娘您去歇息吧!這裏有我和芷珊在就好了。”說著便要扶起了母親,何芷珊卻對他道:“哥哥你騎了幾日的馬了,也該好好地休息,這裏有我就可以了,一會兒妹妹醒了,我一定去叫你們。”

    “我要守著蕪兒……”蕭麗欣掙脫了兒子的手,哭道,“我要守著她!孩子,你醒醒啊!”

    何芷珊便對何琦道:“哥!你快帶著娘去休息吧,娘這個樣子撐不了多久的。”何琦無奈,便用力扶起了母親,半推半就地將母親帶出了房間。

    何芷珊見她們離開,便在蕭蕪的身邊坐下,為她掖了掖被子,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心中有些疼惜,卻又隱隱感到一絲快意,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氣,企圖將這份感覺壓進心底去。但是耳邊卻想起了自己心中的話語:你是個正牌的大小姐,而我不過是個庶出的孩子,雖然大家表麵上敬我,但背地裏挖苦我的人也不在少數。如今你成了孤兒,而我,不錯就如安伯說的,我除了有親娘,還有嫡母和父親,不管怎麽說都比你強。你繼承這份家業又如何,孤零零的一個人,又有什麽樂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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