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宅,燈火通明,慕皓天上樓時正好碰到父親從房中出來,慕父似笑非笑:“你還記得迴家?”

    慕皓天有段時間不在家裏住,他早就想好理由:“最近在y市,那邊事務繁忙。”y市也是中朗的重心,兩座海濱城市交相唿應,共築中朗集團的輝煌事業。

    “怎麽不說是被人打了,不敢露麵呢?”慕父戳穿他,兒子隻記得自己能上天入地,但孫猴子如何能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慕父冷笑一聲,“趙長鴻最近也龜縮在家裏。”

    “個人認為,我打贏了。”慕皓天恬不知恥道,趙長鴻應該比他傷得更重。

    “你跟那個跳鋼管舞的還沒了斷?”慕父質問。

    慕皓天避而不答。

    “沒想到趙長鴻也被她迷了。”慕父陰陽怪氣地笑一聲,“紅顏禍水,那女人還真有點本事。”

    慕父得承認,那的確是個漂亮的女人,天生殺手,專殺荷爾蒙勃發的男人。

    禍水紅顏,不能光禍害他的兒子。

    如果她跟趙長鴻發生點什麽就好了,拿下證據,通知左家,左辰逸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人耍了,必定怒不可遏,極有可能將辰澤科技所持有的中朗股權直接賣給慕家,借慕家的手打擊趙家。

    慕家拿到股權,同時與程家聯姻,趙長鴻徹底翻不起風浪。

    多妙的主意。

    敗也殊晚,成也殊晚,慕父嘴角浮出一抹陰笑,仿佛看見了燦爛的曙光。

    這日,慕父踏入空中帆船賭場,舞台占了三樓賭場一隅,動感的音樂響起,殊晚登上舞台,慕父見人跳過鋼管舞,卻不曾見過有人能將鋼管舞跳得如此優雅動人,一舉手,一投足,柔與力的完美結合。

    顛倒眾生的美。

    慕父雙眼放光,她可以,她一定可以迷倒趙長鴻,讓對方愛情-事業兩落空。

    “慕爺來賭場玩,怎麽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安排人迎接。”賭場老板龍誠過來了,慕父叱吒風雲幾十年,將中朗集團做成了全國首屈一指的企業,龍誠正好在賭場視察,理應來打個招唿。

    “我隻是隨便來玩玩。”慕父朗聲笑,稱讚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龍總年紀輕輕,已經控製了y市大半的博-彩業,我們這些老一輩,自歎弗如啊!”

    “運氣好而已……”龍誠謙虛道,順著慕父的目光看向舞台,目光倏然一緊。

    台上有個美麗的女人

    在跳舞,光滑的鋼管仿佛是她的玩具,她纏繞,旋轉,動作時快時慢,優雅從容,她有許多高難度動作,譬如用膝蓋彎勾出鋼管,依舊從容旋轉;她順著鋼管盤旋而上,像一條蛇一樣柔軟靈活;她隻用腰側貼著鋼管,依靠旋轉保持平衡……

    居然有人能把鋼管舞跳成這樣!

    “歌舞隻是賭場的點綴而已,龍總卻絲毫不馬虎,高品質呈現,同誠能做得這麽大果然是有理由的。”慕父讚道。

    “慕爺過讚了。”龍誠道,“不如我帶你去貴賓廳,正好來了兩位馬來西亞的客人……”

    來了賭場,自然要賭博,慕父跟著龍誠離開三樓,他跟身後助理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按計劃行事。龍誠把慕父帶進了貴賓廳,出來問賭場演出部經理:“那個跳鋼管舞是誰?”

    “名叫殊晚,是清水市人。”經理迴答,打趣道:“是不是長得有點像小龍先生?也有點像你,但是像得少,更像小龍先生。”

    龍誠“哦”了一聲,說:“走完這幾個廳,我再去看她跳舞。”

    “她可能已經走了。”經理說,殊晚每次跳完舞就離開,“剛才是最後一場,今晚沒有安排她上場,您要是想看,我安排一下。”

    “算了。”龍易擺了擺手,“我改天再看。”

    殊晚已經離開賭場,有人找她談合作,接近年終,許多公司正在籌辦年終尾牙,有些公司財大氣粗,想讓晚會多些亮麗的色彩,外聘表演團隊。有人見殊晚的舞跳得好,想請她在晚會上獻藝。

    一支舞而已,對方開價五千,時間與殊晚在賭場的工作並不衝突,她樂意接活。

    和她相談的是個小經理,說:“不過這事我不能完全做主,總經理拍板才算。我想邀請你參加今晚的麵試,總經理看過之後沒有問題,那我們就簽約;如果不行,我們承擔你的來迴路費,你覺得怎樣?”

    為了方便觀察舞台效果,麵試在晚會舉行地進行,那棟樓名叫y市環球金融中心,是y市最高的建築,世界十大高樓之一,樓高六百六百多米,集寫字樓、酒店為一體。這棟樓的最頂端是寬敞的露天花園,大公司、大富豪們喜歡在這裏舉行露天宴會,鳥瞰整座賭城風光,體會“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殊晚還是第一次來這裏,電梯一路直行,仿佛直衝雲霄。站在樓頂,星子在頭上閃耀,城市的燈火在腳下閃爍,天上地下融為一體,人仿佛已站在半空。

    樓頂有處舞台,因是麵試,沒有閃爍的彩燈。殊晚到來時,已經有人在台上表演,繪聲繪色的相聲,獨具一格的影子舞……殊晚是最後一個,其他人都走了,偌大的露天花園裏隻剩下寥寥數人,鋼管立上之後,她上台跳舞。

    跳著,跳著,忽然發現多了一名觀眾,是趙長鴻。

    她跳舞的魅力是無人可抵擋的,趙長鴻駐足觀看,舞蹈結束後,他還沒走。上次殊晚把他和慕皓天雙雙扔出家門,此時略覺得赧然,淡淡地打了個招唿:“好巧。”

    “嗯,好巧。”趙長鴻道,“你打算參加安創電子的年終尾牙?”

    “有人請我。”殊晚又問,“你怎麽也在這兒?”

    “安創其實是中朗集團的產業。”這個公司做得不若東方傳穀有名,但業績還算不錯。趙長鴻今天過來視察,一直忙到現在,又說尾牙的事要請他定奪,趙長鴻笑了笑:“有你在,年終晚會肯定更加精彩。”

    是中朗集團的產業,殊晚忽然對這次的演出不感興趣。

    “上次的事……”殊晚局促地扯了扯頭發,“真的很抱歉。”她攤了攤手,一鼓作氣道:“我本來就是這種人,到處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你以後也不用喜歡我了,因為根本不值得……”

    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貶低自己。

    有種壯士扼腕的悲壯。

    趙長鴻無語:“殊晚,你……”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啊。

    “我迴去了,再見。”殊晚轉身就走,不,不要再見了。

    但她沒能走掉,通往露天花園的門居然被鎖住了。結實的金屬大門,先進的電子門鎖,殊晚擰不開,拍打著門無人應答,趙長鴻過來看了看:“不知道誰把門帶上了。”

    大概最後離開的人沒注意,把門鎖上了。趙長鴻拿出手機:“我叫人來開門。”

    物業的電話打不通,趙長鴻隻好打電話給助理,助理去忙另一件事了,在電話那頭迴答:“我馬上聯係他們。”

    “估計得等一會兒了。”趙長鴻對殊晚說,“去椅子上坐坐。”

    偌大的露天花園隻剩下兩個人,植物的芬芳浮動在周圍,星子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殊晚身上穿著鋼管舞表演服,外麵罩了一件長風衣,風衣下一雙白皙修長的腿如同出水蓮藕。她每走一步,就像有鍾鼓在敲,一下一下響在趙長鴻的耳邊,不知是她的腳步聲,還是自己的心跳。

    越得不到,越放不

    下。

    她是他心頭的烙印,每次想起,都會隱隱作痛。趙長鴻和她並肩朝長椅走去:“慕皓天訂婚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殊晚迴答。

    “你不在乎?”

    殊晚搖搖頭。

    二人一同走到長椅邊,趙長鴻準備在殊晚旁邊坐下,殊晚連忙製止:“你坐那邊。”她指了指一兩米開外的位置。“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殊晚強調。

    趙長鴻心上如有針刺:“你介意?還是你心虛?”

    殊晚又搖了搖頭:“因為有攝像頭。”

    趙長鴻臉色微變。殊晚站起身,從旁邊的樹幹的孔洞中扣出一個小小的攝像頭:“電子信息時代,果然沒有*可言。”

    不,這裏不該有攝像頭,而且藏在如此隱蔽的地方。趙長鴻心上一驚:“還有別的地方有嗎?”

    “有啊。”殊晚隨手指了指,“這裏,這裏,那裏也有……這花園是全監控的吧?”

    趙長鴻磨了磨牙,什麽偶遇?分明是有人刻意安排;什麽被困?分明是有人故意將他們關在樓頂。怪不得物業的電話打不通!

    若他問心無愧倒也罷了,事實上,他心頭有魔鬼作祟,對於得不到的殊晚,心有不甘。

    孤男寡女,呆在夜色朦朧的花園,稍有曖昧便趁了對方的意。

    他已經猜到策劃者是誰。

    若稍微做出親密動作,對方便有了證據交給左家,與左家的婚事怕是要泡湯。

    趙長鴻狠狠捶了旁邊花樹一下,枝葉晃動。

    看他麵色大變,似有為難,殊晚問:“有人在監視你嗎?”

    “有人故意把我們困在這裏,想讓別人誤會。”

    殊晚略一思索,肯定是讓左秋語誤會。對,孤男寡女,*,電影裏的常見抓奸鏡頭,待會兒左秋語就來了,一見這情形,甩給趙長鴻一巴掌掉頭就跑,趙長鴻追上去要解釋,左秋語哭喊著:“我不聽,我不聽……”

    一定是這樣的狗血劇。

    “我在這裏,給你添麻煩了,是不是?”殊晚問。

    “你不過是被人喊過來。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如果他身不正呢?

    幸好被殊晚發現有隱藏的攝像頭,趙長鴻走開幾步,與殊晚拉開距離。

    “我可以先離開。”殊晚走到天台邊緣,那裏

    有半人多高的護欄,外麵是一米寬的台麵,殊晚輕鬆跨出護欄,站在外麵瞧了瞧:“我可以從這裏下去,樓下有個窗戶開著,還亮著燈,我可以鑽進去,順利下樓……”

    “你快進來。”趙長鴻沒料到這姑娘膽子這麽大。

    “很容易,很多人都能做到。”殊晚說,下麵有空調台階,跳過去十分簡單。隻是這樓太高,看著十分嚇人,“我一點都不恐高。”

    “別冒險,進來。”趙長鴻喊道。

    殊晚的確不恐高,走在平台上神色自若,不情不願地跨進花園,靠著欄杆道:“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再說這樣等著,得等多久才有人來開門?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殊晚從風衣口袋中摸出手機,一看名字,喜上眉梢:“龍先生?”

    那頭是龍易:“殊晚,我到y市了。”

    “真的嗎?”殊晚高興得蹦起來。

    “下了飛機沒多久。我剛才給我哥打電話,他說他今天看見你跳舞了,說感覺好詫異。你現在在做什麽?不如一起出來吃個夜宵,我哥說他想認識你呐。”

    “好呀,好呀。”殊晚忙不迭答應下來。

    “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打車去找你。”殊晚說。

    “我正開車呐,你快說你在哪兒,我順便把你接走。”龍易堅持。

    “我在環球金融中心。”殊晚報上地名。

    “正好,我快走到那兒了,不如我在大樓的南大門那裏等你,怎麽樣?要快點哦!”

    “好的,我馬上下來。”

    掛了電話,殊晚麵上一僵,她想起當前的問題——門被鎖住了。不,這難不倒她,她要去跟龍易吃夜宵。殊晚利落地再次翻出欄杆。

    “你做什麽?”趙長鴻喊住她。

    “我要離開這裏,龍易在等我去吃夜宵。”殊晚興致勃勃滿麵急切,她似乎一刻都不能等,似乎刀山火海都不能阻攔她。趙長鴻第一次見到她如此興奮,就為了一個夜宵:“龍易?九和的龍易?”

    “是啊。他人可好了,每次都幫我……”

    說話時殊晚眉眼都在閃光,由衷的興奮與期盼,趙長鴻從未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無論是他,還是慕皓天,請她吃飯都阻礙重重,但龍易隻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殊晚就哼哧哼哧要跑。

    殊晚探身觀察離開路線,把手機裝好,捋了捋

    袖子,準備行動。

    “不,你不能去……”看她真準備翻下去,趙長鴻被嚇壞了,趕緊翻過護欄,小跑著追過來,這太危險了,就為了赴一個男人約,她甘願冒這樣險。殊晚看好空調台的位置,起步輕跳,趙長鴻更急,作勢要抓住她,幾百米的高度,他的心狂跳,手指都在發顫,本來要抓住她,身體一個不穩,直接推了殊晚一把。

    殊晚正在起跳,被他這一推,角度方位發生偏差。

    殊晚沒能落在空調台上,直直掉下去。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啊……”殊晚的叫聲被夜風吹散。

    “殊晚——”趙長鴻驚駭出聲。他看到她消失在樓頂,太高,太遠,趙長鴻幾乎不敢探出頭往下看。

    “殊晚——”

    趙長鴻的聲音在夜空迴蕩。

    風聲在耳邊唿嘯而過。

    殊晚從六百多米的地方直直墜下,她似一隻大鳥疾速往下掉落,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風聲仿佛要把肌膚分割。

    太高了!下麵是硬邦邦的水泥地,殊晚沒有把握能夠平安落地,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就在不遠處,殊晚伸手去探……怎麽可能抓住?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幾乎沒有想,一條長尾從身下探出,翻身一勾,勾住某處窗戶,她的身體已經跌在下方,過快的速度讓她身體晃蕩,腦袋重重得撞在大樓的玻璃幕牆上。

    她隻感受到短暫的痛楚,鋪天蓋地的黑暗洶湧而來,巨大的深淵將她吞噬,仿佛在說: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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