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南源市是夏末天氣,陽光不複盛夏的灼熱,變得溫暖迷人,程歸錦的這部電影已經到了最後的拍攝階段,他忙得團團轉,小汪同誌亦忙得腳不沾地。這日有個東西要去取,小汪同誌實在忙不過來,拜托殊晚:“你能不能去拿一下?他們要明天才送,太晚了,等不及。”

    工作乃分內之事,殊晚義不容辭。

    取東西的地方在高新區,工廠林立,殊晚去的是一棟辦公樓,這日恰好電梯停運,殊晚隻得爬樓梯,幸好不高,八樓而已,殊晚取了東西繼續爬樓梯。

    樓道裏沒有亮燈,光線昏暗,殊晚下了兩層樓,卻發現樓道裏站著七八個男人,他們的目光在殊晚身上打量,有人說:“美女喲。”

    其中兩人走過來,堵住殊晚的去路:“一起玩玩。”其他人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甚至有人拿著手機打電話,“有個美女,特別漂亮,就在樓道裏,你們趕緊上來。”

    對方人多勢眾,個個身強力壯,殊晚心頭大駭,轉身就往樓上跑。不料樓上正好下來幾個男人,他們似乎是一夥的,因為有人喊:“攔住她。”

    旁邊有一扇門,殊晚趕緊跑進去,進入六樓。她本想向人求救,沒想到這層樓是清水毛坯房,空無一物,男人們追進來,涎著臉笑:“美女,你往哪裏跑?”

    語氣有些奇怪,平仄不分,聽起來十分刻意。

    可殊晚不在意他們的語氣,她蹙著眉頭,怎麽一下子鑽出來這麽多人?

    他們從各個入口湧來,呈犄角包圍住殊晚,目測超過二十人,不止這個數,在入口處還有他們的人守著,殊晚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守好,別讓她跑了。”

    “你們……想幹什麽?”殊晚預感不妙。

    “我們本來想聚個會,既然遇見了你,不如一起熱鬧熱鬧。”有人說,“放心,我們有很多錢,一起玩玩吧。”

    “我不要。”

    “你說不要可不行哦,不如,我們讓你快活快活。”

    殊晚目光警惕:“你們再不讓開,我就報警了哦。”

    她從包裏摸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按按鈕,男人們已經衝上來,怒不可遏的樣子:“報警?我讓你報警!”有人來搶她的手機,有人作勢要拉扯她。

    殊晚往旁邊一避,可更多的男人衝上來,與殊晚廝打在一起,他們不似普通的流氓混混,身手利落,配合默契。兩個人負責打架,其他人形成一個包圍圈,截

    斷了殊晚的去路,攻防兼備。

    殊晚好不容易避開,氣息不勻地大吼:“你們……你們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那就不客氣好了。”

    又有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朝她撲過來,殊晚利落地放倒他們。男人們似乎興致更大,摩拳擦掌,殊晚聽到門口的男人在打電話:“美女很厲害,再來點人。”

    殊晚眉頭一皺,這到底撞了什麽邪?

    男人們目露精光,來者不善,有人甚至抽出了電擊棒。

    夕陽已經消失在海平麵,天色已經變成暗藍,殊晚的心,咚咚直跳。

    男人們互相使了個眼色,再度出擊。殊晚側身閃開,硬生生衝破他們的包圍圈,門口樓道不能走,她轉身跑上陽台。

    男人們緊追不舍,殊晚心驚肉跳,她看了看樓下,再迴頭看看他們,麵上全是糾結,繼而狠了狠心,縱身跳了出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陽台。

    男人們目瞪口呆,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他們趕緊趴在陽台張望,那個從陽台跳下去的人落在花園中,花木被砸出了一個坑,光線太暗,他們看不清殊晚的慘樣,隻看見一團暗色陰影。

    他們仿佛已經看見女人腦漿塗地的模樣。

    所有人幾乎震驚在當場。

    不,他們是被叫來試試她的身手,不是要她的性命,雇主甚至特別交待:“把握點度,不要弄傷她。”

    多矛盾的行為,既想試出對方的極限,又不想弄傷她。雇主似乎也覺得不妥,又交待:“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又該作何理解?

    可現在,隻剩樓下花木凋落。男人們剛剛才起了勁,像是鐵被燒得火紅,卻突然被噴上一陣冷霧,嘶嘶地定形,青煙陣陣,一切倏然停止。

    某人的耳機中傳出慕皓天的聲音:“怎麽沒動靜了?”

    他在不遠處的汽車中,屏氣凝神,聽著這邊的動靜。

    那人訥訥迴他:“她……她跳樓了。”

    聲音從電波中傳來,遙遠而空曠;卻又像在耳邊炸響,整個腦袋都嗡嗡的,隻有四個字在迴蕩。

    她,跳樓了。

    背後仿佛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深淵,在無聲地吞噬世界。

    出汽車時,慕皓天腳上一軟,摔倒在地,不,這不是真的。

    電話那頭亦是沒有答複,空氣仿佛

    都凝固,一層一層推壓過來,擠壓五髒六腑,非要見到血才會甘心。

    他到達樓下,那裏已經圍了一圈人,慕皓天看不清他們的臉龐,似乎都被夜色暈染。

    沒有聲音,奇怪的寂靜在浮動,黑暗鋪天蓋地。

    慕皓天幾乎沒有勇氣走過去。

    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走了。”有人走過來對他說。

    慕皓天仿佛看見靈魂被扯開,有小醜在空中大笑,咧著牙,無比邪惡。

    “她爬起來自己走了。”那人低聲說。

    花園中的美人蕉斷了數支,橫七豎八,但周圍沒有血,泥土被踩踏,依稀能看出一溜人走過的痕跡,指著被踩踏的花草道:“她從那邊逃了。”口氣是難以置信的,更多的,是欽佩與歎服,男人興致高昂:“肯定沒有跑遠,我們馬上去追。”

    高手,難得一見的高手,挑起了男人們的興趣與好戰性。

    花木盡頭的牆破了一個洞,地上有腳印,她必定從這裏鑽出出去。男人們作勢要追過去,卻聽到了慕皓天喊:“不要了。”

    聲音不大,疲軟得像是生了一場大病,那是魂魄離竅,再迴歸身體的虛弱。

    忽然間有點想笑,又想哭。

    “都散了吧。”他說。

    慕皓天抬頭往上望,六層挑高建築,想一想都心驚膽顫。

    錯得離譜,心頭懊悔如海。

    不知道她受傷沒有?遣散眾人,慕皓天不自覺地鑽過洞口,她必定逃得倉惶,路邊痕跡深深淺淺,牆這邊是一處正在建設的工廠,慕皓天認得,這是中朗集團某個下屬公司的項目,主攻實業生產,此時重型機械林立,有些還在運轉,如龐然怪物,

    他沒興趣查看項目進度,卻聽到低低的悶哼聲。

    慕皓天腳步一滯。那聲響低了下去,像是勉力忍住。

    慕皓天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暮色越來越濃,冷冰冰的機械如同怪物,在怪物腳下,躺著一個人。因光線暗,慕皓天看不清她的臉,心卻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捏緊,他拿出手機打開照明功能,越走越近。

    慕皓天猛吸一口氣。

    地麵上躺著的的確是殊晚,她灰頭土臉,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驚恐地看著慕皓天,臉上淚痕閃閃。

    她被機器卡住了。

    殊晚怕那幫人追上來,

    慌不擇路地逃進了這處在建工廠,不知觸到了什麽開關,機械疾速運轉,直接把她卷進去,她瞥見幾米開外的電閘,情急之中一雙腿化作蛇尾,尾巴拉下電閘,總算免於喪命。

    可她被卡住了。

    幾十噸重的大型機械卡住了她的尾部,殊晚痛得直吸氣,拍打著龐然大物,卻無濟於事,遠處有工人在忙碌,她不敢動作太大。

    慕皓天驚訝地看著她,她的裙下不是白皙修長的雙腿,一條華光粼粼的尾巴從裙下探出來,卡在機器間,那尾巴不知道有多長,幾米開外的地方,仍有同樣的東西在扭動,隻是略細些。

    殊晚又急又怕,臉上眼淚更多,閃閃亮如銀光,她用蠻力硬抽出尾巴,尾部被利器卡住,殊晚剛有所動作,就痛得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別動。”慕皓天趕緊製止她,“你會弄傷自己。”

    殊晚驚恐地看著他,她最大的秘密,此時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人前,殊晚急得直哭。

    “原來你是這樣。”慕皓天一點也不害怕,相反,他覺得驚喜。

    之前的心悸在曆曆在目,隻要她不化作一灘膿血躺在地上,或是一股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其他人,似乎都不重要。

    她不是人,慕皓天甚至不覺得意外。

    殊晚眼睛裏蓄滿眼淚:“別殺我……我不吃人。”她不想被燒死。

    “別怕。”慕皓天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裏。”

    他查看機器:“你別亂動,我看看怎麽把你弄出來。”

    有腳步聲靠近,工人在說:“去那邊看看,好像有點不對勁。”殊晚懼得瑟瑟發抖,慕皓天腦子也轉得快,低聲道:“別出聲。這裏是中朗的地方,我不會讓他們發現你。”

    工人朝這邊走過來,天黑了,已到了收工時間,他們做最後的查看,慕皓天匆忙跑出去。工人見到他,十分疑惑:“你誰啊?在這兒幹什麽?”慕皓天依舊囂張:“把你們負責人叫過來。”

    負責人很快就過來了,他的權勢終於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一通電話,保鏢助理都過來了,慕皓天劃了條警戒線:“守在這裏,誰都不許過來。”

    他開了一輛車停在殊晚身邊,跑下來安慰殊晚:“沒事,我很快帶你離開。”外麵的人好奇地望過來,剛露出腦袋,慕皓天怒道:“看什麽看?當心我把你們統統炒掉。”他脫了外套,蓋住殊晚上半身,“放心,絕不讓人發現你的秘密。”

    她是他的。

    多可愛的小東西,從兔子變成了狼,再從狼變成了小野貓,又從小野貓變成了半人半蛇……

    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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