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惟郢讀完了龜甲上的言語,整篇甲骨卜辭記載著古老的上古傳說,被夏民們祭祀送到了巴蛇腹中。


    她自打頭十二字:皇天後土,上帝不寧,禹娶塗山,讀到末尾十二個字:九尾化石,遂而生啟,上帝複寧。


    讀完之後,殷惟郢麵呈不解,卻隱隱捕捉到絲絲縷縷的飄渺之感,她順著已身思緒而去。


    昔年大禹娶了塗山氏,卻因此讓大道為之不寧,而塗山氏化作石頭生下了啟,而這時,大道再度安寧。


    整篇上古神話如同大鍾般在殷惟郢腦海裏迴響,她逐漸從字裏行間,捕捉到神女的傳承,聽到了大道之音。


    即便如此,殷惟郢仍有些難以把握。


    她沉醉於大道的體悟之中,如癡如醉,逐漸有忘我之感。


    待她緩過神來後,便看見了陳易不解地看著她。


    “你…著相了?”


    陳易問道。


    殷惟郢聽到這話,卻並不生氣,隻是淡然道:


    “我所悟的道,你不能理解。”


    “真著相了。”陳易搖頭道。


    殷惟郢對此嗤之以鼻。


    夏蟲不可語冰,和這樣的肉體凡胎再多做解釋,又有什麽意義呢?


    “繼續走吧。”


    殷惟郢淡淡道。


    聽著這飄渺的嗓音,陳易隱隱約約覺得,那個臉皮極薄的景王女…好像遠去了幾分,莫名覺得有些惋惜。


    怎麽…她在這地宮之中,逐漸將太上忘情法大成麽?


    迴到原來的墓室之中,陳易取走了那個青銅盒子。


    這個青銅盒子裏裝著的正是塗山氏的部分屍骨。


    兩人再度在地宮中前進,不斷深入,四周並沒有森然的殺機,卻隻有無限的寂靜,腳步踏過青銅器皿的聲音在迴蕩,陳易不時迴頭,看見殷惟郢垂著眸,似是仍在思考,愈發忘我。


    將近半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處空曠地域,前方有地下暗河,河畔旁立有石碑,陳易遠遠眺望,卻驚了一下,隻見石碑前竟然有兩個人影。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老者身著吳服,鶴發童顏,女子容貌清秀,不過十二歲,兩人都細細觀察石碑纂刻的文字。


    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少女轉過身,瞪著大大眼睛,瞧著陳易二人。


    “怎麽了,”


    被少女拉了拉袖子,老人迴過神來,瞧見來者:


    “你們是?”


    見老人似乎無敵意,陳易停了下來,拱手道:


    “在下西廠千戶,陳易。”


    “什、什麽西廠?大吳聖上新立的衙門嗎?”


    少女不解道。


    聽著少女的話,陳易同樣不解。


    “大吳聖上?什麽大吳聖上?”


    “還能有誰,當今聖上啊,姓孫,諱權。”


    少女大大咧咧地說道,也不顧忌。


    陳易頃刻覺察不對,反問道:


    “敢問兩位姓名?”


    老者樂嗬嗬道:


    “貧道名王表,至於她,先生可稱她為紡績,我們受聖上所托,於五湖四海間尋覓長生仙法。”


    這一迴,連殷惟郢也為之一驚,


    “王表、紡績?他們是…魏晉時人?”


    她記得不錯的話,孫權欲求長生之法,效法秦始皇屢屢派人尋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王表,據說王表與其婢女,具有溝通山川神靈之能。


    “魏晉?什麽是晉?”


    紡績不解地問道。


    陳易轉過頭,並沒有迴答,而是反問道:


    “你可知現在幾年?”


    “自然是大吳太元元年。”


    紡績自然而然地迴答道。


    王表覺察出一絲不對,正欲開口,殷惟郢卻先道:


    “不,如今是大虞黃龍三年,與三國之時,相隔近一千八百年!”


    王表和紡績都僵在原地。


    隨後,可怕的一幕發生了,隻見十二歲少女紡績的個頭轉眼間就比老人高出幾寸,接著,臉上馬上橫生皺紋,隨後背部逐漸彎曲。


    她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變老!


    轉瞬之間,原本的十二歲少女已經白發蒼蒼,垂垂老矣,她想說出什麽字時,嘴唇一和,到底死去。


    她老死了。


    而一旁的王表呆愣當場,良久吐出二字:


    “蹉跎。”


    隨後,他雙腿一彎,倒在地上,也老死了過去。


    陳易悚然地看著這一幕,接著當他們走過去時,那兩人的血肉都迅速地萎縮、消散,隻剩白骨,不久之後,白骨也沒有了,化成了陣陣粉末,飄散在地下暗河之中。


    兩人都仿佛在那一瞬之間,承受了上千年時光的磨礪。


    如此一幕,讓陳易想到了傳說中的爛柯棋局。


    這兩個人停留在此這石碑麵前如此之久,難道不知道爛柯棋局的故事嗎?


    很快,陳易就想到了答案。


    爛柯棋局是晉朝的故事,而這兩個人,是三國時期的人物。


    麵對兩人的死,陳易感到驚愕,殷惟郢卻麵無表情。


    “你…沒有感覺麽?”


    陳易下意識問道。


    “不過咎由自取,誰讓他們道法未成就主動闖入地宮。”


    太華神女淡淡道,她抬起腳,走近石碑。


    陳易朝石碑望了過去,隻見那石碑刻畫著一男一女兩神,代表一陰一陽,合二為一,是為太極之魚。


    而在石碑之上,刻著一行蒼勁玄奧的古字,如有磅礴大勢:


    【何勤子以屠母,竟死分竟地?!】


    這一行古字不知曆經了多少年光陰,卻仍然能從字裏行間看到詩人的對蒼天的質問:夏啟何以弑母?!


    陳易沉浸在這字跡帶來的震撼之中,他隱隱捕捉到什麽大道,正欲進一步領悟之時,周身竅穴卻燃燒般的劇痛!


    太後所下的奇毒!


    之前陳易修煉上清心法之時,便感受到奇毒的阻礙,而現在要明悟大道之際,奇毒亦是突然灼燒全身。


    陳易吐出一口血,目光卻漸漸恢複清明。


    “艸,險些就像王表一樣墜了進去,沒想到這奇毒…還讓我因禍得福。”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敢再看那些文字。


    陳易抬起頭,看見一旁的殷惟郢,麵呈祥和之色,似冥冥感悟大道。


    石碑上的文字,逐漸與殷惟郢看到的龜甲相互交織起來。


    古往今來,無數人為夏啟弑母而不解,屈原更作《天問》,朝上天發問,為何夏啟分明是孝子,卻要將塗山氏殺而戮之?


    無非是為了“大道”二字!


    大道因禹娶塗山生子而不安寧,卻因塗山生啟而再度安寧,


    再度安寧的實際上並非塗山生啟,而是大道早已預知未來,明白日後夏啟必定屠戮其母,


    一生一殺,多則溢,少則圓…


    驟然之間,太華神女心裏升起明悟,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塗山氏生出了啟,天道多出了一條生命、一個“餘”,所以啟殺了塗山氏,損了一條生命、填補了天道的“不足”。


    “原來如此,我悟了!”


    她沉入大道,愈發太上忘情,愈發…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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