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你…做了對我一樣的事嗎?”


    這話在殷聽雪的腦海裏嗡嗡叫。


    襄王女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周依棠,這獨臂女子麵容清冷,飄渺如同劍仙般,卻被做了同樣的事?


    陳易也弄散了她的頃刻花?!把這個劍仙似的人物折騰得死去活來?


    殷聽雪知道他壞,卻想不到他這麽壞,她雙頰燥紅,似是想到了那一夜的悲哀。


    “你是來尋仇的嗎?”


    殷聽雪輕聲發問。


    “尋仇?算是吧,卻也不算。”


    周依棠的迴答讓殷聽雪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少女還是能察覺出周依棠對陳易的心緒並不一般。


    “所以你其實很喜歡他,想跟他在一塊?”


    殷聽雪認認真真地問道。


    不知怎麽,周依棠聽著這話,麵色一寒,生冷道:


    “你何故擅加揣測?”


    殷聽雪急忙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想問問,他或許也會喜歡你呢。”


    周依棠輕蹙眉頭,道:


    “你又為何如此篤定,難不成幾日的歡好,他已經被你迷走了心竅?”


    殷聽雪被這樣連番追問,有些沒法招架,她隻是想問問,了解了解,怎麽這女子總是想到了別塊去了,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問題,所幸閉上了嘴。


    她閉嘴不說話,卻不曾想,獨臂女子挑眉又問了一句:


    “你心裏有鬼,不迴答我?”


    殷聽雪欲哭無淚,手指攪在一起,臉色泛白。


    水波蕩漾,小舟輕晃,周依棠意識到方才略顯失態,也沉吟下來,轉過臉,看向了湖中殘荷。


    良久後,她終於開口道:


    “我與他的事,與你無關。”


    殷聽雪如蒙大赦,長長鬆了一口氣。


    半晌,她又想到了什麽,問道:


    “那你想對他做什麽呢?”


    “斬他三屍。”


    殷聽雪嚇了嚇,她自然知道斬三屍是道門求長生的修行法子,可她也知道,斬一個三屍會讓人心性大變,變得不像是原來那個人。


    “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麽又要斬他三屍?”殷聽雪不由問道。


    “誰說我喜歡他?”


    獨臂女子反問,殷聽雪縮了下,不敢說什麽,周依棠見此不再糾纏,隻是淡淡道:


    “我從來不喜歡。”


    縱是天耳通,殷聽雪也聽不出這到底是口是心非,還是言為心聲。


    她也不再糾纏這個,生怕把這來曆不明的獨臂女子惹急了,把她丟到荷塘裏去。


    “那既然你想斬他三屍,那就斬吧,跟我沒關係的,我就當沒見過你。”


    殷聽雪眨了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麽,商量似地說道:


    “不過,你不要逼太緊……”


    “為什麽?”


    “逼太緊他會欺負我。”


    殷聽雪扭捏道,她怕陳易一個不順心,將她往死裏欺負。


    “把你關到小黑屋裏麵,隻有他進門同房時才點燈?”


    獨臂女子幽幽問道。


    “你怎麽知道?”殷聽雪愕然了,這是陳易威脅她時說過的話。


    “嗬。”


    周依棠笑了一聲,


    看來,他確是對這清淨聖女做了幾近一樣的事,隻不過…沒有這麽絕。


    看著周依棠,殷聽雪細思了幾分,刹時驚駭萬端。


    這樣一位劍仙似的女冠,清寒得像雪夜,連話都不願多說幾句的女子,竟然也會被他那樣欺負嗎,也會像自己一樣,不得不搖尾乞憐?乞求他好一些?


    還不待殷聽雪細思,她便聽到一句沒來由的話。


    “你覺得殺了你,他會斬去下屍麽?”


    獨臂女子說話時,眺望遠方。


    殷聽雪悚然一驚,她聽出這話裏殺心湧起。


    “為什麽要殺了我呢?我沒做錯什麽事…”


    “可他做錯了。”她迴道。


    殷聽雪聽著冤枉憋屈,這是什麽理由,他做錯了,這又關她什麽事呢?她氣惱地看向周依棠,嘀咕了起來。


    “我…我…”


    喃喃了半晌,殷聽雪鼓起勇氣,決絕幾分道:


    “那你殺吧,殺、殺就殺,我不怕…”


    周依棠把手按在她腦袋上,緩緩用力。


    殷聽雪渾身一僵。


    “算了,我不是他。”


    獨臂女子放開了手。


    鬼門關上走了一迴,殷聽雪喘起粗氣,她知道,這獨臂女子這一迴不殺她,以後也不會殺她。


    緩過神來後,殷聽雪放鬆了一些,主動問道:


    “你為什麽這麽…癡纏他?”


    她其實不想用“癡纏”這個詞,但又覺得別的詞不太合適。


    所幸周依棠沒有生氣,而是問道:


    “你聽過葛生嗎?”


    “詩經裏的那首唐風?”殷聽雪當然知道。


    唱《葛生》的古唐女子,她埋葬愛人的時候,看著漫山遍野葛藤蓋過墳塚,相約百年之後再相見。


    周依棠眼底裏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她輕撚殘荷,僅剩的一隻手搓著撥下一片片荷瓣,墜入湖麵上。


    風吹雨打落葉,蒼梧峰上大雨傾盆,雨後的夜色粘稠得化不開,他為了留下她,不惜折斷她的劍,芍藥花一朵疊著一朵,是他種下的,此後由她來照看。


    冬之夜,夏之日,唱《葛生》的古唐女子,隻剩她獨身一人,度過春寒日暖,像伍子胥過昭關一樣,一夜白了頭。


    劍、大雨、芍藥,還有葛生……


    他終究是長生大道上的一個過客,理應一閃而逝,卻又在她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雪泥鴻爪。


    “襄王女,世上總有些人你會想著跟他一直走下去,無論是生是死,都想要跟他同行,度過春度過秋,熬過夏也熬過冬,直到下一輩子,直到百歲之後。”


    待一片片荷瓣撥完,她的話也說完了。


    “陳易…就是那種人?”殷聽雪不住問道。


    “他不是。”


    這迴殷聽雪更愕然了。


    獨臂女子隻是一抹苦笑,


    “所以我一直等,等到了下一輩子,等到了百歲之後。”


    荷塘上清清幽幽,心思細敏、慣於感傷的殷聽雪不住悵然了,雖說她不過是妾,可她真真覺得陳易配不上這劍仙似的女子,他到底有什麽好呢,值得獨臂女子這樣糾纏?


    她是逃不掉的了,但能讓女子逃離陳易的魔爪,有一個算一個也好、也是積德。


    “往事不堪迴首…何必糾纏不休?”


    殷聽雪不禁輕聲勸道。


    可那女子卻道:


    “我偏偏要糾纏!”


    ……………………


    陳易覺得鼻子有點癢。


    半晌後,他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什麽情況…”


    揉了揉鼻子,陳易嘀咕道。


    莫名其妙的,他總有些諸事不順的預感。


    他想了像,記起了今天出門時看過黃曆來著,努力迴憶了一下,發現今天禁忌挺多。


    黃龍三年冬月廿五,忌嫁娶、冠笄、祈福…


    還沒迴憶完,陳易便跟著林晏走到一處偏廳,陳易便在那裏看到了幾位達官顯貴,他認出其中兩位分別是吏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那幾人看見林二公子走進來,都尊敬地拱手一禮。


    “西廠千戶,陳尊明。”


    待林晏把陳易帶給那幾人的時候,陳易主動抱拳道。


    幾人相互介紹後,隻見為首的那位吏部尚書麵色猶豫,看向林晏,不住問道:


    “林二公子,接下來的事真是…林閣老的意思?”


    “父親要成仙了,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了我。”


    林晏迴道。


    要成仙了…


    陳易眉頭微皺,不應該啊,自己算過,林閣老功德箱裏的功德應該還不夠他成仙所需,大概還需三四年,他哪來弄來的三四年功德?


    還不待陳易思考出結果,林晏便抬步走至偏殿深處,他一邊走一邊道:


    “除了陳千戶,還有一位人物,我得帶給各位大人看一看。”


    幾人皆是一愣,他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都不知道這裏還有別人。


    來者緩緩自偏殿深處被林晏引出,其麵目逐漸映入眼簾,陳易微眯眼眸。


    那是一顆驢頭,尖耳長鼻,頭帶紫金盔,身著太子蟒服。


    赫然是京師三大妖的驢頭太子!


    林府竟然跟驢頭太子勾結在了一起!


    陳易心中一驚,思緒飛速運轉,而後猛地想到了什麽。


    林閣老要成仙,那麽林黨便落在了林晏的手上,然而林晏眼下不過翰林書生,朝廷上幾無根基,待林閣老一走,林黨必倒,所以太後才會值此之際重翻相國案,隻為時候一到,覆滅林黨。


    樹倒猢猻散,林晏若要保住林黨,就隻能在林閣老還未離去之前下手。


    而眼下冬前詩會,林府給各大官吏送去請帖,朝廷大大小小官吏齊聚林府,家眷俱在…


    陳易隻想到一種可能性。


    林府要逼宮!


    隨著驢頭太子緩緩走進,今日看過的黃曆逐漸浮現出腦海,


    黃龍三年冬月廿五,忌嫁娶、冠笄、祈福……


    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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