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一群妖鬼有多難?


    對於前世,對於把一切當作一場遊戲的陳易而言很難很難。


    不僅要算到每個人想要什麽,把握好談話間掠過的喜怒哀樂,更要應對突然變卦,一瞬間的危機襲來。


    刀已出鞘,燭火之下,爍著陰冥的光。


    見到刀光,方才那被說是偷情的豬管事大怒,抄起手邊的一把斧頭,嘶吼著就舉斧而去。


    豬麵鬼的身影碩大,騰空而起,接著自上而下劈殺下來,勢大力沉。


    “汙蔑老子,死!”


    話音剛剛落下。


    長刀已經探出。


    半空中的豬麵鬼眼裏驚恐,但兇神惡煞的猙獰表情還來不及變化,冰涼的刀尖已經貫入了他的喉頭。


    噗!


    紅血噴出,墜入到人肉湯裏頭。


    豬麵鬼龐大的身軀緩緩跪下,在眾鬼瞪大的雙目下,往後倒了過去,而那口大鍋烈火滾燙。


    沸騰的氣泡,倒映著眾鬼的駭然。


    一眾惡鬼紛紛僵住,一時沒有聲音。


    唯有那陪侍無常爺旁邊的夫人,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尖叫。


    “啊!!!”


    尖叫聲中,夫人已經衝了出去,撲到了豬麵鬼的身上,後者還沒全死,麵容喘著沒多少口的氣。


    豬麵鬼努力朝夫人伸去手,卻因一聲怒吼定在半空。


    無常爺瞪大了眼睛道:


    “你真跟老子夫人有染!”


    “難道還騙你嗎?”


    話音還沒落下。


    一刀從背後穿透夫人心窩,將她跟豬麵鬼串在了一起。


    幾乎同時氣絕。


    刀輕輕提起,隨意抖了抖血,那人越過兩具屍體,再向前一步。


    無常爺畢竟是守過鬼門關,見過場麵的人,突然驚變他立即反應過來。


    此時他氣得胡須都發抖,他盯著陳易一字一句嘶聲問道:


    “你是何人?”


    陳易不做迴答,微一弓身,身影已暴衝出去。


    招討使頃刻而起。


    手中兀然出現一杆大槍,槍鋒迎麵朝陳易橫掃而去!


    陳易身形微轉,竟像是更快一步般,一手按在了槍杆之上。


    “咦?”


    久經沙場的招討使驚詫了一下。


    隻見陳易按住槍杆,身形翻轉到半空之中,接著一拍槍杆,反手將大槍震壓在地上。


    大槍墜地,槍頭撞入地麵數寸,接著陳易一腳踏槍,一刀就朝招討使腦袋砍去。


    陳易快到可以像是把他的槍放慢了,這般手法,方才招討使就看出了一分門道。


    在豬麵鬼半空中最無法應力的時刻,一刀刺穿咽喉,讓這管事的鬼如同自行撞上去般身死。


    此刻招討使看出了更多。


    刹那之間,他仿佛熱血上湧,嘴角咧了開來。


    他戰意大發,發出了一聲戰吼!


    然後,陳易一刀就把他腦袋斬了下來。


    一聲脆響,頭顱就高高飛起,從半空中高高掠起,接著墜到地上,眾鬼迴望過去,空中仿佛還殘留著刀光。


    鬼血流出,漆黑地留滿了一地。


    陳易抬起眼,那白麵書生想要奪路而逃,但陳易手指微動。


    招討使的長槍飛起,飛衝而去!


    瞬間就將書生釘殺在了門上。


    此時此刻,宴會的主人無常爺的雙手終於發顫了起來。


    豬麵鬼死他不驚訝,因為這管事本來就沒什麽殺力,但招討使死了的時候,他的脊髓之上有一股寒意在上湧。


    那是恐懼。


    陳易麵無表情地環視一圈,最後落到那主座之上。


    身後是滾滾沸湯聲,裏頭濺著豬血。


    他戲謔一句:


    “豬紅煮好了。”


    諸座皆駭然。


    短短時間內,宴會之上已滿是鮮血。


    最終還是無常爺反應了過來,他猛地拍案而起。


    他立即抽劍出鞘,嘶吼一聲道:“還不一起上,都等著死嗎?!”


    眾鬼接連驚醒過來。


    於是乎,有一個馬麵舉起重錘,夾著曆風,


    朝坐身邊的賓客當頭砸下!


    頭顱像西瓜般炸裂開來。


    眼睛、腦漿、鼻涕都一並迸裂而出,濺射到四周,濺射了他滿臉。


    半身是血的馬麵怒聲道:“無常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眾鬼都瞪大眼睛。


    連精於此道的殷惟郢都愣了下。


    還不待無常爺發作,隻見馬麵轉過頭來,朝陳易連聲道:“仙師,我們一並除魔衛道,這無常爺生前死後都練有橫練功夫,生機驚人,絕不好對付!”


    殷勤的話音落下不久。


    接著,


    他的頭顱被一刀斬下。


    “免了,近幾百年來,你吃了至少四百具人肉。”陳易慢條斯理地抖著刀上的血,道:“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是你跟我吹噓的,其中最得意的是吃了對母子。”


    血花飛濺之中,眾目皆是驚駭,一眾人盡數麵上都沒有身為妖鬼的可怖,而是如同一頭頭待宰的羔羊一般發出淒厲無助的哀鳴。


    陳易環視了一圈,將這一切怖畏盡收眼底。


    那時真的很難,


    但現在,


    真的不難。


    而且簡單得可怕。


    主座之上,抽出劍來的無常爺麵容白得像白無常,哪怕盡力去壓,都壓不住那陣陣寒意侵襲軀殼。


    但如今再不奮力一搏,就斷然沒有一線生機。


    無常爺忽然一聲大叫,舉著劍衝了上來,身影如鷹隼撲去,來勢兇猛!


    陳易卻微一側身,這一劍便落到空處,無常爺本可反身一斬,但卻因恐懼而滯澀起來,接著便迎來一刀,那握劍手臂就斷裂開來。


    無常爺被一腳踢中,身影倒飛出去,墜迴到主座上,轟地撞了一聲,不知碎了多少根骨頭。


    他那沾滿鮮血的眼睛,看到了那人戲謔一笑,而後便轉過身去。


    那一笑仿佛在說:


    十惡不赦的人,要慢慢死……


    ………………………………


    一炷香之後,隨著廚子的死,殷惟郢看見那沸騰的人肉湯已漸漸平息。


    整個過程間,見鮮血飛濺、刀光劍影,女冠大氣都不敢喘出一聲。


    他幾乎對在場每一個人了如指掌。


    甚至像是預判到每一個人會說出什麽話。


    而現在,陳易一步步朝那無常爺而去。


    無常爺躺倒在主座上,鮮血似乎快要流盡,臉色白得不能再白。


    但仔細一看,那傷口不知何時貼合了起來。


    可見自愈力何其驚人。


    他將那斷掉的手臂挪到背後。


    看著陳易步步走來,他已無力起身,隻是撐了下,便摔了迴去。


    “憑什麽、憑什麽?”


    滿臉是血的無常爺沙啞問道,


    “就因為我們殺人?


    你武功如此之高,你敢保證你刀下沒有無辜的亡魂嗎?!”


    “我不吃人肉。”


    無常爺一愣,隨後明白死亡已至,豁然大笑起來,笑中雜淚。


    “你有底線,殺得好!”


    像是一條灑脫的好漢,無常爺朝前麵比了個大拇指,


    “如果你要入鬼城,希望你在如今的鬼城活得下去。”


    陳易不迴答。


    無常爺低垂下頭,仿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地喃喃自語起來:


    “我以前何嚐不是個有底線的,但後來變了,閻王爺瘋了,瘋了好幾千年了。


    大吃小,小吃更小,本就應該,但這麽多年,我並非沒有功德,


    還念在過往功德份上,還求仙師待我死後莫要辱我屍身。”


    “並無不可。”


    隨著這句話音,無常爺露出一抹精光,大喝道:


    “來!”


    一刀落下,無常爺的頭顱被斬裂了開來,接著一歪,倒在了血泊裏頭。


    滿地都是鮮血,而那些妖鬼屍體,有的化為煞氣,有的仍要滯留,


    陳易取下無常爺腰間的令牌,轉身踏出門外。


    殷惟郢連忙跟了上去,她有些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


    “有火符嗎?”陳易忽然問道。


    殷惟郢一愣,但還是從方地裏掏出了火符。


    陳易撚住火符,匯入元炁,隨後朝廳堂裏一扔。


    熊熊烈火,自廳堂的角落裏燃燒起來,轉瞬便包圍了整座房屋。


    “他不是僧人,你怎麽給他火葬了?”


    殷惟郢看到這一幕,下意識道:


    “你不是答應他,不辱他屍身的?”


    陳易沒有迴頭,慢慢從水缸打出了水,擦拭起了刀鋒。


    殷惟郢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下意識朝廳堂看去一眼。


    忽然,大火焚燒之中,傳來一聲驚駭慘叫:


    “老子都已經死了,你還焚老子的屍體!!!”


    ……………………


    殷惟郢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假死!


    她忽然迴憶起,那馬麵反水被殺之前,曾提及到一句,這無常爺生前死後都練有獨門的橫練功夫,生機驚人。


    但那畢竟隻是一句話。


    若不是此刻聽到裏麵的咒罵慘叫,殷惟郢是真的不會迴想起這句話。


    而他卻好像先知先覺…


    這真的隻是…天眼通?


    烈火衝天之下,又一次地,殷惟郢發自內心地十指輕顫。


    她曾經…跟這樣的無明做過對?


    如今還跟他訂了婚,成了他…未婚妻?


    想到這裏,殷惟郢就唿吸急促,仿佛胸腔被什麽堵住,看著陳易的目光多了些凝重。


    當陳易洗好刀,擦幹上門的水漬之時,迴過頭來便看見女冠的嬌軀發軟發顫,胸脯輕晃著勾勒著微妙弧度。


    陳易笑了笑道:“怎麽這麽怕?”


    女冠怔了怔,有些僵硬地撓了撓頭:


    “不是怕你…”


    “哦?”


    “不隻是怕你…”她旋即又補充。


    陳易覺得她話裏有話,便等上了一會。


    良久之後,殷惟郢按捺不住,輕聲問道:


    “夫君你…真的隻是天眼通?”


    陳易想了想,接著迴頭笑問道:


    “你覺得呢?”


    殷惟郢沉默了一會,看著陳易的目光複雜了許多。


    從前地宮之中,她便有所懷疑,之後合歡宗時也有些疑惑,但始終都沒往那一處去想,畢竟他還沒有這麽…可怖,而且一切都可以用天眼通來解釋。


    良久之後,殷惟郢鄭重問道:


    “這般下山除魔,不知是…哪位老前輩?”


    陳易愣了下,反手屈指往她腦殼上一敲。


    “哎呀!”


    殷惟郢摸著腦門退後幾步。


    她又驚又羞地瞥了他一眼。


    接著,卻迎上了陳易嚴肅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意味深長。


    女冠呆了呆,連忙撫摸著被敲的位置,才搓揉按了好幾下。


    但摸了好一會都沒摸出門道。


    接著,她抬起了臉,有些傻傻地問:


    “你讓我一更天再來問你?”


    陳易終於繃不住笑了道:


    “就是想敲你一下,傻女人。”


    女冠意識自己被耍了,氣得牙癢,可想發作又不敢發作,最後癟嘴憋到肚子裏頭。


    他這般對她,全無待道士的尊重之意,待她日後位列仙班,便是他死了也要掘地三尺,屈指敲他腦殼。


    莫說是死,便是輪迴轉世,也把他揪迴來敲。


    殷惟郢還沒多想,心湖間無明微顫,懼意上湧,她止住了念頭。


    半晌後,她喘了迴氣,冷靜下來輕聲問道:


    “聽雪是不是知道?”


    哪怕她問話問得很沒來由,陳易還是聽出她是問的是關於自己的事,於是他道:“知道一些。”


    殷惟郢眉頭輕蹙,幽幽道:


    “你…你怎麽跟她說,不跟我說?”


    陳易托起下巴看了她一迴,而後嗤笑道:


    “我說過,有些事她可以,你不可以?”


    “…為什麽?”


    女冠嗓音有些低落,又有些不甘。


    陳易這一迴直言不諱道:


    “她認我是夫君,你不認。”


    “…你怎麽知道我不認?”殷惟郢心裏滋味酸澀,思量一下後,反問道:“我若不認你是夫君,那我認你是什麽?”


    “主人。”


    殷惟郢微微一笑道:“好,乖。”


    陳易後知後覺地愣了下。


    自己是被…這拎不清的女人耍了?


    好不容易反擊了一迴,殷惟郢瓊鼻微翹。


    稍抬起眸子,卻看見陳易略有不善的目光。


    大殷一時慌了,下意識地想,小殷這時是怎麽做的?


    小殷會貼過去…


    但這樣還不夠,而且還抄襲……


    大殷心念百轉,


    既然如此,那我做得比她更好不就是了?


    這時,陳易緊緊盯著這女冠。


    他嘴唇微動,正準備開口。


    “我錯啦。”她先一步道。


    女冠似乎做好了挨欺負的打算,不遠處灼熱的氣浪下,她兩三步走到陳易麵前。


    秋水長眸撲朔著火光,忽明忽暗,火舌劈裏啪啦地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今晚輕些…”她靈動地輕笑一聲:“好哥哥。”


    陳易麵色平靜。


    隻是暗暗吞了口唾沫。


    真莫名有點…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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