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麽對殷惟郢,陳易還沒完全想好。


    但不管怎麽樣,既然留了她一命,就得連本帶利地報複迴來。


    倘若她以後安分下來的話…


    算了,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見她現在這樣恐懼,陳易也不再逼迫了,而是放柔了些嗓音,似有所感道:


    “越是修行,越不見自己。仿佛翻過重山峻嶺,在山頂問一句:原來的我哪去了?長生之道,道阻且長,佛家有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方得涅樂。’,道門更有‘斬三屍成聖’的修行法門,可忘了我,大道又有什麽益處呢。”


    殷惟郢聽後,揚起臉錯愕地看著他,


    “你竟然…懂得這些?”


    她好像第一次以這樣的目光看著這位她眼裏的凡夫俗子,


    陳易譏笑道:


    “不然呢?像你一樣傻不拉嘰地把自己修成石頭?”


    殷惟郢無言以對,蜷縮了一下。


    片刻後,陳易抓住她的手,將之分了開來。


    不得不說,她滋味不錯,體如酥,是個佳人。


    與之相比,殷聽雪還是有些青澀了。


    女冠下意識地掙紮了幾下,但聽到他一句:


    “嗯?不記得誰是誰了,又想忘掉誰是殷惟郢了?”


    太華神女噤若寒蟬,隻好又一次記起“我是我”。


    ……………………


    殷聽雪有點慌了。


    她感覺到,身邊劍甲的臉色漸漸陰沉。


    有意無意間,她側耳去聽,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畔,殷聽雪雙唇微顫,麵紅耳赤。


    他怎麽這麽…不知廉恥?!


    泛起層層冷汗,襄王女隻能在心裏罵上陳易兩句。


    她如坐針氈地站了一會,時不時轉過眼珠子看看周依棠,又低頭看看地麵,雙腿戰戰,幾欲先走。


    良久後,殷聽雪聽到一聲輕輕歎息。


    “還是…操之過急了。”


    轉過頭,殷聽雪看見劍甲已然麵色如常。


    她鬆了口氣,


    “是…怎麽樣了嗎?”


    “他下屍非比尋常。”


    平靜無波的話音落入殷聽雪耳內。


    讀過佛經道經,殷聽雪知道,三屍裏麵的下屍是最易斬去的,許多人一輩子碰不到美色,沉浸於柴米油鹽的忙碌之中,自然而然地便頓悟了,下屍不斬自斬。


    “他確實很好色…”


    殷聽雪嘀咕道。


    可能是同病相憐吧,她有些同情被折騰得很慘的殷惟郢。


    以後,陳易也會對惟郢姐好些嗎?


    殷聽雪不住地去想,


    她有些不清楚,她覺得自己在陳易心裏有些地位,但也不多,畢竟他還沒帶她迴銀台寺。


    仔細想了想,殷聽雪便意識到,症結不在陳易,而是在景王女身上。


    如果惟郢姐也像自己一樣的話,說不準呢……


    少女多多少少知道,他雖然很壞,但其實是個會心軟的人,如果他不心軟,自己有機會勸勸他,吹吹風,可能就軟了。


    “走吧。”


    周依棠的聲音打斷了殷聽雪的思緒。


    “要去哪?”


    “深處。”


    周依棠轉過身去。


    玉真元君得到了想要的,可她還沒有。


    她已經等了一輩子,等了一個百年之後。


    ……………………


    又是一會之後。


    “閔寧是女的。”


    陳易按在她耳畔低語道。


    殷惟郢抖了抖,雙腿酸痛的她剛剛站起,險些又摔了迴去,陳易下意識扶了下,她才站穩住腳跟。


    “亦龍亦鳳,真是…女子?”


    殷惟郢嘴唇蠕動。


    “不然呢?”


    陳易隨意搓捏她的發梢。


    “可是她明明是讖語裏…”


    話還沒說完,陳易便淡淡道:


    “或許那讖語,也不過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殷惟郢聞言怔愣原地,瞪大眼睛。


    隻因那讖語,出自於她授業恩師玉真元君之口。


    她臉色蒼白如紙。


    陳易不在意她心裏想什麽,放開她發梢,幫著她穿好衣裳,淡淡道:


    “殷鸞皇,今日之後,我希望你好自為之。”


    女冠一陣輕顫,她看了眼陳易,又飛快垂下,連對視都不敢,良久後苦澀道:


    “好自為之什麽,好自為之地…每月到伱府上嗎?”


    “自己斟酌。”


    陳易冷笑。


    “…每旬?”


    殷惟郢吞吞吐吐道。


    陳易並不迴話。


    見他如此,殷惟郢終於屈服了,她伏低頭,幾近崩潰地吐字道:


    “每…每休沐。”


    大虞朝廷官員,休沐之多為曆朝之盛,一年有九十八日休沐。


    每隔一個休沐就要把辛辛苦苦修來的道行,盡數給他做嫁衣,自己隻能撿手縫裏漏出來的……饒是殷惟郢再堅韌的道心,此刻也欲哭無淚。


    陳易細細打量她的神色。


    殷聽雪還會偷偷懷恨在心,可她現在連恨都不敢。


    “迴去之後,勸阻你父親…不過想想,他應該也不敢繼續殺我。”


    陳易轉過身去,隻是稍微迴味,便大步走向那暈在地上的林琬悺。


    把這林家小娘抱到懷裏後,陳易隻是稍加打量她發白的臉,並沒有上下其手。


    畢竟…賢者時間。


    陳易轉過臉,眺望見安後站在祭壇之上,失神地撫摸著破碎的青銅鼎。


    “候人兮猗…”


    塗山氏輕輕低唱。


    那是古老的南音,侯望著未曾歸家的人。


    陳易大步朝著三足雙龍鼎邊上的安後走去。


    “易兒…”


    感受到他的靠近,塗山氏沒有迴頭道。


    “是我,娘娘。”


    陳易沉吟了一會,還是道:


    “我不是啟,你也不是塗山氏……”


    安後怔怔出神,陳易一時分不清,是她在出神,還是塗山氏在出神。


    “無礙…”


    許久後,她終於道,話音複雜得難以想象,


    “再陪娘…做一會母子吧。”


    陳易眼眸微顫,接著輕輕頷首道:


    “好。”


    他終究是要離開地宮,而塗山氏,也不會永遠占據大虞太後的軀體。


    “候人兮猗,候人兮猗……”


    而那壁畫上乘坐青銅龍輦的啟,早已斬三屍得了長生,登了天,再也不會迴到這蒼茫人間。


    淮河以北,塗山之南,塗山氏曾舉目遠眺,唱著“候人兮猗”,等候著大禹,如今她在地宮裏遠眺,仍舊唱著,一切…好像是一場輪迴。


    “…候人兮猗!”


    塗山氏淚流滿麵,


    世上總有母親,永遠等不到歸家的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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