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秦王府大擺宴席,款待前來祝賀的大小文武官員。其實說是宴席,菜肴也算得上豐盛,卻都是些家常菜,不過是冷熱葷素搭配,再上些普通酒坊釀的酒罷了。這些官員吃慣了山珍海味,再看這些菜肴均覺太過寒酸。可秦王請客,誰敢說不好,因此隻得皺著眉夾兩筷子,巴不得宴席早點結束。

    朱由檢看在眼裏,心中不禁一陣冷笑。暗想自己平時不過四菜一湯,今天每桌將近二十道菜,已經算是超高規格。這些饕餮之徒既不願吃,正好能省下大半,足夠食堂幾千工人吃一兩天的了。有朝一日,如果自己能將這其中的貪贓枉法之輩定罪判刑,到時候窩頭都得搶著吃,看你們還得瑟不得瑟!

    當然現在朱由檢還沒這個權力,也隻得虛與委蛇,殷勤地挨桌敬酒。洪承疇在一旁陪著,每到一桌,便為他介紹官員姓名與官職。

    那些文官朱由檢也沒太在意,反正多是些庸庸碌碌之輩。待介紹到武將這一桌時,朱由檢卻見老熟人賀人龍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裏,一見自己臉都有些蒼白了。

    朱由檢知道他是因為當日在涇陽縣城縱兵大掠,後來自知沒臉見人偷偷溜走,怕自己責罰於他。好在他沒造成太大的破壞,反而促成了朱由檢與戚美鳳的姻緣,所以朱由檢也沒打算懲罰他,畢竟在對流賊作戰時,賀人龍還算一員猛將。

    因此朱由檢笑著問洪承疇道:“賀將軍與本王是熟識了的。其他幾位將軍卻未曾謀麵,請總督大人為我介紹。”

    賀人龍這才鬆了口氣,感激地望著朱由檢。洪承疇便指著一位將官介紹道:“這位是祖寬,現任正四品遊擊,是剛剛奉了聖旨從遼東調到陝西協助剿賊的。”

    朱由檢上下打量祖寬幾眼,發現他與祖大壽生得有幾分相似之處,便問道:“祖將軍可與祖大壽認識?”

    “那是末將之族叔。”祖寬忙恭敬地答道,“他老人家出任家主之後,就提拔末將做了軍官。”

    一聽到“家主”這個詞,朱由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崇瑤,心中猛一刺痛,隻得強忍著問道:“祖將軍現在可好?關寧鐵騎怎麽樣了?”

    “迴殿下,家主現任正一品寧遠總兵官,關寧鐵騎統歸他老人家管轄。”祖寬略有幾分得意地道,“自從寧遠之戰後,滿桂日益驕橫,竟與祖總兵連生齷齪。還好朝廷明察秋毫,將這個愛惹事的蒙古蠻子調走。

    “前日山海關總兵馬世龍貿然出征柳河,又被韃子殺得大敗。現在參劾馬世龍與袁崇煥的奏章如同雪片,估計這兩個人很快就要被朝廷罷職了。因此遼東大局,還得靠祖總兵支撐!這次入關助剿,也是祖總兵力排眾議,用末將取代了曹文詔,率一千關寧鐵騎出征。”

    朱由檢聽了心中一動,暗想這祖大壽在山海關時,就差點與滿桂火並起來。現在沒了孫承宗的彈壓,祖大壽又接手了關寧鐵騎,愈發飛揚跋扈,任用親信、擁兵自重,這做派與軍閥也沒什麽區別。

    再想想前世的曆史,祖大壽雖然抵抗後金尚屬賣力,但本質上也是為自己打算,才留下兩次投降的千古罵名。如果遼東軍權完全落到此人手中,那後果就有些不堪設想了。

    正沉吟時,洪承疇接著介紹道:“這位是高傑,原本是反賊李自成的部將。後曉義歸順朝廷,剿賊作戰十分勇猛,連挫李自成等部。他現任正六品千戶,此次就著解送‘闖王’高迎祥的機會,臣已向聖上保奏高將軍為四品遊擊,不日必有恩旨。”

    朱由檢聽了盯住這個綽號“翻山鷂”的高傑,見他隻是躬身施禮,表情極其恭順。朱由檢心裏卻如明鏡一般,暗想一年以前,自己還和他的部下在富平血戰,而今他竟反過手來去殺李自成!聽洪承疇話裏的意思,肯定還立下不少戰功。洪承疇平素最喜歡殺降,更兼心機深重,此等反複無常、心如蛇蠍之人,因何能得到他的重用?

    正疑惑時,猛聽鄰桌有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指桑罵槐地道:“吃裏扒外、賣主求榮的銀賊!”

    眾人愕然望去,卻見是剛剛升任慶陽參將的郝永忠。高傑在闖營之時,就與郝永忠不睦,一聽便知他是在罵自己,不由得滿臉通紅,怒喝一聲道:“你罵誰?”

    “罵誰誰知道!”郝永忠滿臉不屑地道,“高大將軍可不是一般人,既睡了闖將的老婆,又拐走了他幾千人馬,反過來還把闖將殺得大敗,用過去弟兄的人頭換官當!你這麽英明神武,我哪敢罵你?”

    “你胡說八道!”高傑被郝永忠扒得顏麵掃地,當即勃然大怒,就想衝過去揍郝永忠。郝永忠也拍案而起,眼看兩人要廝打,洪承疇與孫傳庭忙過來勸解,好半天才將兩人分開。

    洪承疇隻得苦笑著道:“二位將軍都是棄暗投明,為朝廷效力,過去的恩怨不要總掛在心上。尤其今天是殿下大喜之日,誰要是搗亂生事,本督可是不依。”

    高傑立即唯唯而退,郝永忠卻還忿忿不平地想爭辯。朱由檢見了笑道:“昔日淩統欲報甘寧殺父之仇,兩人一見麵就要拚命。孫權便將兩人分派於兩地互不見麵,這才相安無事。今天本王就當一迴孫權,郝永忠,你們這一桌人挪挪地方,挨著本王坐吧!”

    朱由檢發話誰敢不從,本來郝永忠、解勇、李定國官職既小,又是武將,他們這一席離朱由檢的主席相當遠。如此一來,他們卻挪到緊挨朱由檢的臨席。眾官一見便知,秦王是向著郝永忠的,隻是誰也不敢明言。

    “殿下,多謝了!”直到重新就座,郝永忠還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道,“當日永忠歸義時,就與殿下有約定,不打闖將一部。這一年來殿下和孫大人言而有信,果然沒讓我打闖將。就衝這一條,我郝永忠願為殿下肝腦塗地!至於那個高傑,分明就是個三姓家奴,我呸!”

    讓這兩人一鬧,席上的氣氛有些尷尬。為了緩和氣氛,朱由檢便笑道:“不說這些了,本王聽說高迎祥被官軍擒獲,總督大人可否講講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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