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楊漣這廝,著實可惡!他竟敢汙蔑奴才與奉聖夫人,說皇後小產是我們兩個人的陰謀。這真是天大的冤枉!這等奸佞小人,萬歲何不下旨將他下獄,嚴加審問!”

    魏忠賢趁熱打鐵,狠狠地反咬楊漣一口。

    朱由檢倒挺佩服魏忠賢的智商。其實楊漣參魏忠賢的這二十四條大罪,總結起來無非三條:一是任用小人,貶斥君子,二是恣意妄為,擾亂朝綱;三是幹預內廷,圖謀不軌。

    問題是這官員的任免,對天啟來說根本就無所謂,隻要當官的不找皇帝的麻煩,不影響他每天做木匠就好,管他是君子還是小人。所以這些所謂的“大罪”,在天啟看來,無非是政見不同的派係之間的互相攻訐而已。你咬我我咬你,咬來咬去,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種情況,天啟見得多了,也早就習以為常。

    至於恣意妄為,貪贓枉法,天啟就更不在乎了。想讓人幹活,就得給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誰肯替你賣命?別說魏忠賢了,滿朝文武官員,又有哪個是屁股底下幹幹淨淨的?

    再者說了,正因為做官的有這些把柄攥在皇帝手裏,他們才知道畏懼皇帝,才肯惟皇命是聽。若一個個都清如水明如鏡,皇帝拿他們一點轍也沒有,又如何駕馭臣下?所以這方麵的“大罪”,也難以改變天啟對魏忠賢的寵信。

    真正有殺傷力的,要數第三條“大罪”了,也就是幹預內廷,圖謀不軌。可是偏偏在這最關鍵的地方,楊漣的奏章卻基本上是捕風捉影,缺乏令人信服的真憑實據。

    當然,這也怪不得楊漣,本來魏忠賢做的這些事,都是見不得光的,自然要掩人耳目。魏忠賢為人又極為狠辣,完事之後往往殺人滅口,太醫賈用即是一例。在這種情況下,楊漣能打探到那麽多小道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

    隻是這樣一來,人證物證一樣也沒有,想憑三言兩語擊倒魏忠賢,也就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眼下,既然魏忠賢安然無恙,那楊漣可就要倒大黴了。這二十四條大罪,可謂是刀刀見血的淩厲殺招,在必欲置魏忠賢於死地的同時,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迴旋的餘地。隻要魏忠賢不死,楊漣就斷無生理。

    朱由檢不由得心中暗歎:俗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此話一點不假。不管楊漣對自己如何疾言厲色,他到底還是一個忠臣。在魏忠賢權勢滔天的今天,敢於奮不顧身地彈劾這位九千歲,這本身就證明楊漣是一個極其勇敢的人。

    隻可惜,勇敢是勇敢了,卻缺乏謀略,就好比一個人把腦袋塞到老虎嘴裏大喊:“看我不把你的牙咯掉!”後果可想而知。

    出乎意料的是,天啟這次卻並沒有聽魏忠賢的,而是一臉壞笑地說道:“忠賢呐,你又不是不知道,楊漣他們這些讀書人一點也不好玩,年齡又老,腦筋又死得很,動不動就聖人如何如何,朕都快被他們煩死了。但是呢,他是先帝的顧命大臣,在朝廷中德高望重,不宜輕動啊。既然他願意罵,你就讓他罵兩句又何妨,反正也傷不了你一根毫毛。他都那麽大歲數了,再熬幾年就要致仕,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

    魏忠賢本想像以前一樣,先讓奉聖夫人以肉彈開道,再趁天啟陷入溫柔鄉中,大腦一片混亂之際,討個皇命,名正言順地將敢於反對自己的政敵一腳踩死。孰料,這次卻碰了個軟釘子。

    他深知天啟的脾氣稟性,別看他似乎玩世不恭,耽於玩樂,基本上不怎麽管事。但真是他決定了的事,誰要是敢違抗,那就是死路一條。

    而且,在有一件事上楊漣真的冤枉了魏忠賢,那就是借魏忠賢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假傳聖旨。別看魏忠賢手握批紅大權,天啟對他的一舉一動,其實清清楚楚,隻不過是不言不語,冷眼旁觀而已。

    矯詔將楊漣下獄?這種念頭確實曾經在魏忠賢腦海中閃現過,但是由此產生的後果,卻讓他不寒而栗,再也不敢深想下去。現在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時候,此舉萬萬不可!

    因此魏忠賢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哭哭啼啼地謝了恩,心有不甘地離開了漱芳齋。

    望著魏忠賢遠去的身影,天啟大笑著對朱由檢道:“五弟,你看魏忠賢都那麽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得鼻涕都快流到嘴裏去了,實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朱由檢不知如何迴答,隻得陪著天啟傻笑。

    被窩中的奉聖夫人卻嬌嗔道:“萬歲!魏公公好可憐啊,替萬歲做了那麽多事,外麵那些大臣還罵他罵得那麽兇。萬歲你不懲治那些大臣,還笑話魏公公,真是的!”

    朱由檢再也不能假裝沒看見奉聖夫人了,趕忙站了起來,極為尷尬。

    天啟卻狡黠地道:“可憐?朕看未必吧,楊漣參他的那些事,多半是真的。”

    奉聖夫人聞聽此言,立刻嚇得花容失色。

    天啟卻在奉聖夫人的豐臀上重重拍了一記,*笑道:“跟你開個玩笑,看把你給嚇得!朕怎會相信,朕的乳母會害朕的皇後呢!”

    奉聖夫人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恢複了燦爛的笑臉。

    天啟此刻*心大動,對朱由檢道:“朕這麽早召你進來,本想著和你一起去乾清宮,把前日那個酒架的活趕出來。但奉聖夫人身子不爽,今日朕就不去了。害你白白起個大早,不要生氣啊。近日朕聽了些傳聞,說宮中有人想對五弟不利。朕想著,五弟平素與世無爭,因何事遭忌?此必是無稽之談。雖然如此,加強宿衛有備無患,也是理所應當。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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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天啟的一聲唿喊,暖閣外一人朗聲應道:“臣騰驤右衛千戶林佑坤,奉旨覲見!萬歲有何吩咐?”

    天啟道:“朕命你從現在開始,專司寧王和文華殿的宿衛。寧王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問。可聽清楚了?”

    林佑坤忙叩頭答道:“臣遵旨!”

    “五弟下去吧,朕要為奉聖夫人推拿一番!”天啟恬不知恥地笑道。

    朱由檢如蒙大赦,趕緊謝了恩,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漱芳齋。還沒走遠,房內奉聖夫人那令人心旌蕩漾的聲已經飄了出來。

    林佑坤與朱由檢一起退了出來,此時又對他大禮參拜。

    朱由檢上次初見林佑坤之時,正值抓狂過後筋疲力盡,神情已經恍惚,對林佑坤也沒留下什麽印象。現在才認真打量,見此人年約二十多歲,生得身高臂長,肩寬腰細,一副標準的健美身材。此刻雖恭謹地跪在自己麵前,卻仍掩飾不住勃勃的英氣,以及虎目之中隱隱透出的淩厲眼神。

    不用問,這必是一個頂尖的武林高手。

    朱由檢心中打鼓,不知道皇帝賜給自己侍衛是何用意。萬一這林佑坤與魏忠賢也是一夥兒,那可就慘了。

    林佑坤心中也自惴惴不安。前日夜闖文華殿,得罪了寧王和寧王妃,他深恐朱由檢到禦前告自己一狀,搞不好就要腦袋搬家了。提心吊膽等了幾日,不見有動靜,他覺得此事已經平息,心中稍定。

    不料天啟卻突然讓自己負責寧王的宿衛,這不是給自己穿小鞋麽?

    至於管寧,他倒從來沒放在心上。他官居騰驤右衛千戶,官階不過正五品。但這騰驤右衛乃是大明親軍二十六衛之一,與騰驤左衛、武驤右衛、武驤左衛一起,合稱宮中四衛,專司紫禁城的宿衛。每衛五百人,人數雖少,卻設指揮使一名,副指揮使二名,千戶四名,百戶十六名,規格極高。

    其實大明親軍原為二十二衛,這宮中四衛乃是宣德年間增設。與同為二十六衛之一,威名赫赫、或者說臭名昭著的錦衣衛不同,宮中四衛顯得頗為低調,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但四衛的實際地位,卻遠在錦衣衛之上。舉個簡單的例子,錦衣衛的一把手都指揮使田爾耕,統掌南北鎮撫司,下轄的詔獄不知整死了多少高官顯貴,權力不可謂不大。這麽牛叉的人物,居然心甘情願拜入魏忠賢的門下,認其為義父,與許顯純等人號稱“五彪”,其實也不過是魏忠賢的五條狗之一。

    但魏忠賢即使權勢滔天若此,對宮中四衛卻連碰也不敢碰一下。隻因這四衛除了皇帝本人,不再受任何人的節製。不過四衛專司宿衛,並不幹涉朝政,因此在外行人眼中,顯得無足輕重罷了。

    連魏忠賢都不鳥,打了管寧手下的一個小太監,林佑坤自然就更不在乎了。

    朱由檢對這些自然是一概不知。不過天啟如此安排,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曆史上,很多著名的人物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上,倒是讓自己的警衛員給幹掉了。如果老天有眼,希望哥不要也落得這麽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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