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悲劇作家,終於忍不住開始一下一下、用力的鼓掌。


    “精彩!!”


    他眼中仿佛閃爍著光芒,聲音近乎哽咽、激動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他在為這出戲劇高聲喝彩。


    弗拉基米爾的確是蠕蟲信徒。


    但他與蠕蟲之間的關係,卻並非像是君王與侍奉他的臣子……而是繼承了前代魔王思想的新魔王。


    最想要殺死蠕蟲、最希望蠕蟲不要脫困而出的……正是蠕蟲的這個“好學生”。


    正是因為弗拉基米爾發自內心的相信、肯定著蠕蟲的思想,他才絕不會將蠕蟲放出來。


    他並非是愚鈍之人。


    他不是那些過著空虛的生活,扭曲而絕望的狂信徒,不會成為蠕蟲毀滅世界的助力……他是一個真正的清醒者。


    隨著弗拉基米爾對蠕蟲的了解加深,他逐漸清醒的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對蠕蟲幾乎沒有任何有效對策——唯一的希望就是新生的天車。


    而且也僅僅隻是希望。


    因為即使是正神們,也並不知道天車應該如何克製蠕蟲。僅僅隻是因為蠕蟲誕生於天車禦手的屍骸,所以想當然的如此判斷——如果判斷失誤倒也不慌,畢竟天車的確是個好東西。


    那麽。


    “比起獲得真理之書的認可,飛升為神。你則想要更進一步——並非是成為神,而是成為蠕蟲。”


    安南如此肯定的確認道。


    他是要像蠕蟲一般,吞噬整個世界、將其納為己用。


    如同之前雅各布跟安南所說的一樣……


    ——第六曜的本質,就是“物以一終,籍由一始”。


    作為“個體”的人類,與作為“群體”、“文明”的人類之間,本身就具有“分裂與聚合”的關係。


    沒有任何人能夠完全不依靠群體而成長——無論是閱讀先人留下的書籍、從其他人那裏學習、亦或是從社會中進行磨煉,都是在從群體中汲取營養……並最終還要以優秀的姿態重新聚合於群體。


    究其根本,無論是“領導力”、“親和力”等特質,亦或是“戰爭”、“貿易”等概念,都是身在群體中才會有意義的東西。


    如果沒有“乘客”的話,天車也就根本算不上是“車”了。


    沒錯。


    第六曜之光,正是文明之光。


    作為孵化第六曜的鏡子,弗拉基米爾的本質正是“反文明”!


    如同他之前對維克多所說的一般。


    他並非是要毀滅這個世界,也不是要將他們送給蠕蟲作為食糧……他僅僅隻是將世界的自滅加速至極限。


    如同昔日的天車禦手死去之時,蠕蟲從她的殘骸中孵化、誕生。


    他希望安南,如他所宣告的一般、使用三之塞壬擊破自身。那麽安南就可以從他體內集齊最後一頁天車之書,成為真正的天車。


    而他自己則會借助“黑瑪門尼”的力量,潛伏到安南體內——哪怕是奪舍安南,成為新的天車這種事、他也能夠做得到。


    但是他並不打算如此。


    而是在安南飛升成為天車的瞬間——破腹而出!


    “那將是我作為天車時,最為虛弱的時刻。”


    就如同艾蕾剛剛飛升成為赦罪師的時候一樣。


    她還沒有信徒、沒有熟練掌握神明的權柄。她的確比作為“背叛天使”時要強大數倍,但以神明來說、那正是幼兒般的不成熟姿態。


    直到聖殿落成、教宗加冕、法典頒布。


    作為神明的根基,才會穩穩的紮根於世界。


    “而這個計劃……無疑是一種相似律。”


    安南說著,看向了悲劇作家。


    沒有任何人能夠擔保,昔日的蠕蟲誕生於天車禦手的屍骸、那麽新的蠕蟲就一定能從天車的屍骸中誕生。


    使用相似律的原始儀式,重複蠕蟲誕生時發生的事……就有很大的概率、能夠以安南的屍骸成為新的蠕蟲。


    隻要弗拉基米爾能夠成為蠕蟲,目前他所處的一切絕境就都能被盤活——黑瑪門尼的副作用,反而可以讓他立足於不敗之地;他作為蠕蟲信徒卻背叛了蠕蟲的行徑、也就不再會被蠕蟲所追責。


    那將會是比如今的蠕蟲,更有智慧、更有力量……無法被擊敗、也無法被封印的新蠕蟲!


    將已行之事再行,使已有之物再有。


    這就是相似律的本質。


    而悲劇作家,正是相似律這一規則的開創者,和最為優秀的使用者。


    弗拉基米爾的計劃,不可能瞞過悲劇作家。


    甚至安南懷疑,弗拉基米爾最開始所遇見的那個“告知了他命運”的老人……或許就是悲劇作家的某個化身。


    這的確是悲劇作家所能做出來的事。


    他確實會因自己的愛好,而隨意的將凡人的“無趣的命運”所扭轉——從對於美的追求來說,他的確無愧於雅翁的教誨。


    但悲劇作家的這一舉動,卻會喚醒一個人潛藏於靈魂深處的異質化的欲望,讓他們從此再也無法成為一個普通人,而是在如暴風雨般跌宕起伏的命運中,燃盡剩餘的生命。


    他的確對人沒有惡意。


    然而悲劇作家渴望看到“更精彩的劇情”這一點,卻往往會將他人的命運導向悲劇。


    “既然弗拉基米爾從最開始就已經看清了一切,他就必須成為最後的鏡子。所以在公爵府時,他不會對我發起攻擊;在我麵對其他人的時候,他也不會來添亂……甚至可能在暗中協助我。


    “那麽也就是說,他早就已經看清——並且決定了腓力殿下的末路。”


    安南望向悲劇作家,微微眯起眼睛。


    他還記得……腓力曾經說過,他已經將自己的未來賣給了悲劇作家,用於換取知識和情報。


    代價就是,他“終將死於一場盛大的悲劇”。以此作為取悅悲劇作家的獻祭。


    腓力甚至已經為此而做好了準備。


    即使在他最為絕望的時刻,他也沒有就此選擇死去、迴歸平靜。因為他仍想要履行自己的義務,因為他仍在等待一場盛大的悲劇。


    但腓力絕不會知曉……


    他並非是這場悲劇的主角、甚至不是反派。


    “這一點你錯了,安南。的確,從最開始腓力就是弗拉基米爾計劃中的一環。但他卻並非是這場戲劇中的配角,而是另一場悲劇中的主角!”


    悲劇作家非常肯定的說道:“一幕盛大的悲劇,並不需要嚎啕大哭、更不需要血流成河。


    “因為這是一幕關於悲劇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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