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淩晨六點了啊……”


    安南看著外麵天色,陷入沉思。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熬過夜了,更不用說是這種完全不睡的熬夜。


    這很傷身體。


    而且,安南這個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有些要命的地方。


    ——那就是,他現在完全感受不到疲憊感了。


    雖然光顧著看直播一整晚沒睡,但他的狀態依然很好。沒有感到困倦,也沒有那種熬夜後異常的興奮,就好像是他正常睡覺、正常醒來一樣。


    這實際上是有些危險的。


    因為這意味著,安南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再對他預警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修仙有害身體健康……所以建議直接別睡了嗎?


    “還是等一下薩爾瓦托雷吧。”


    他歎了口氣,穿上衣服起身做了一段柔軟操,舒緩了一下躺在床上一晚、有些僵硬的身體。


    子爵的床的確很舒服。


    但他躺了一晚上,還是有些難受的。


    現在才淩晨六點,薩爾瓦托雷剛睡下三個小時。


    知道了這個苦命的學長每天隻能睡六個小時,如果安南再去打擾他睡覺,就實在太不人道了……


    而且這不是他常住的地方,淩晨三點之後,他能不能立刻睡著還不一定呢。


    ——這都是為了讓難得的凱子不要在太年輕的時候猝死啊。


    安南如此在心中說服自己。


    幸好他的“道德感”與“常識”這兩項功能仍然在正常運轉。


    不然以他的惡趣味,很有可能會為了自己的愉悅,控製不住去做些缺德的事……


    “……要不還是先去吃個早飯吧。”


    做完了二十分鍾的柔軟操,安南唿了口氣。


    學長得九點才能起床。


    還不等他出門。


    子爵府的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誰?


    “這才淩晨六點半啊。”


    安南微微皺眉,打開了房門。


    笑嗬嗬的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眉眼和善、麵容寬厚、肥頭大耳的光頭教士。


    看著安南自己打開了門,他頓時笑著露出了兩排金燦燦的牙齒,有些誇張的將懷表取出,向安南行了一禮:“早上好,我們公正而又正直的領主大人,願您今日也被銀爵所愛。


    “看到是您開門,我真是太高興了。”


    ……是達利圓主教啊。


    安南恍然大悟。


    呸,不對……是達裏爾主教。


    他還沒忘記這個長得很圓的大金牙。


    這個人看起來神神道道的,仿佛知道很多東西。


    尤其是,他最開始自稱認識傑蘭特家族的老爺子,也與當代家主相識。但他卻沒有認出,安南根本就不是唐璜·傑蘭特……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認出了但是沒有明說。


    因為他最後勸了安南一句,“這不是屬於你的仇恨,哪邊都不是”。


    安南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無論是傑拉爾德,還是巴伯子爵,所要針對的都是“唐璜·傑蘭特”,而不是“安南·凜冬”。


    事實也是如此。


    在他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他們都暫時放棄了對自己的敵意。


    “向銀幣致敬……達裏爾爺爺。”


    安南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更為親近一些的稱唿,並向主教大人迴禮。


    “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安南的語氣柔和而謙遜,但卻幹脆利落絲毫不顯怯懦猶豫:“如果我能幫得上忙,請您盡管說。”


    “哦不不不……肯定是不用麻煩你的,我親愛的小爵士。”


    達裏爾主教隻是笑眯眯的說著:“我隻是事先來找你通個氣,來問問你……今天你打算如何向他們公開那件事?”


    這個“他們”,光頭胖主教並沒有明說。


    但安南心領神會。


    他說的,必然就是被子爵蠱惑控製的那群人。


    達裏爾主教作為羅斯堡銀爵士方麵的話事人,提前和安南過來通個氣完全屬於正常操作。


    他和安南,就是羅斯堡、甚至整個北海領的最高統治者。他們兩個如果在公開場合意見相悖,就等於是公開了“羅斯堡的統治並不穩固”的事實,完全可能會讓下麵的人起異心,各種跳梁小醜都會蹦出來。


    但安南總感覺……


    達裏爾主教,並非隻是為了這一件事而來的。


    安南沉默了一會,開口迴應道:


    “我不是很清楚,您說的是哪件事?”


    他這是在委婉的詢問達裏爾主教——你那邊打算怎麽處理。


    達裏爾主教笑眯眯說著:“自然是,我們的子爵大人,被異教徒襲擊身亡的事。”


    ……可以這樣嗎?


    安南有些訝異。


    毫無疑問。


    這是達裏爾主教選擇了對安南更為有利的處理方法。


    等於是他——以及整個銀爵教會,都為安南的統治權背書了。


    “……需要我做什麽嗎?”


    安南試探性的發問道。


    見狀,達裏爾主教忍不住笑出了聲。


    “和聰明人對話就是好。”


    他笑眯眯的說著:“你與你的祖父有些像。”


    ……誰的祖父啊?你倒是說清楚啊?


    安南心中嘟噥著。


    但他並不能直言出聲,隻能謙遜的點了點頭,發出了清冷而稚嫩的聲音:“感謝您的讚譽。”


    主教卻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對了,達裏爾爺爺。”


    安南突然開口發問道:“您對每個噩夢開頭的那個……了解嗎?”


    作為神職人員,淨化噩夢的先鋒隊,他們應該對噩夢比普通的超凡者更為了解才對。


    果不其然,達裏爾主教略一思考,便知道安南說的是什麽:“你說的是那段低語嗎?”


    “是的。”


    安南點了點頭。


    達裏爾主教笑嗬嗬的說著:“這個啊,這個我們一般稱為‘箴言’。如果要說原理和例外,就很複雜了……你在應用層麵上隻需要知道,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箴言’都是不會騙你的。


    “它總會揭示每個噩夢最核心的規則。但切記不要被誤導。畢竟箴言隻有一句話,被誤解是很正常的。


    “……就像是預言一樣。”


    他說到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安南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但東西太少,他也無法確認。


    達裏爾主教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開口向安南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傑拉爾德孵化了怎樣的噩夢?”


    “如果您能告訴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安南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看著安南冰藍色的瞳孔,達裏爾主教一時有些失神。


    見狀,安南若有所思。


    主教大人沉默了一會,突然又露出了那副無害的笑嗬嗬的模樣:“沒問題,我已經完成了一次淨化了……這個噩夢的難度略高,但完全是你能處理的類型。


    “你想要鑰匙嗎?”


    “……如果您願意的話。”


    安南點了點頭。


    心中暗自記下了“鑰匙”這個專業術語。


    達裏爾主教仿佛早有準備,從腰間掏出了一個用布層層包住的硬物。


    安南伸手去摸,很快意識到那似乎是一塊碎骨。


    “它接觸皮膚超過十三秒,就可以進入噩夢。”


    達裏爾主教的神色有些認真:“雖然它對你的難度不高,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在淩晨以後進入。”


    “——等一下,達裏爾爺爺。”


    安南突然開口道:“如果我現在進入噩夢……在三個小時後,您能將我叫醒嗎?


    “我這裏能相信的人不多。能完全信任的,恐怕除了薩爾瓦托雷,就隻有您了。”


    聞言,達裏爾主教有些怔住了。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在安南進入噩夢之後,身體留在外麵是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如果這個時候達裏爾主教選擇將他綁架,或是直接殺死他,安南也無法反抗。


    這毫無疑問,是一場豪賭。


    用自己的性命去賭他人的信任。


    ……但安南是在賭什麽呢?


    達裏爾主教有些遲疑。


    “……我不建議你這樣,你這樣會太過危險。”


    他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向安南訓斥道:“進入噩夢的時候,甚至不能讓外人得知。更不用說讓他人看護自己的身體了,尤其是那些不能信任的人……這等於是自己暴露自己的缺陷。”


    “——那麽我能信任您嗎?”


    安南用純淨而清澈的目光看著達裏爾主教:“您能將我喚醒嗎?”


    望著他那冰藍色的瞳孔,達裏爾主教又恍惚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會,無奈的歎了口氣。


    “那你睡吧……我三個小時後叫醒你。”


    他走進門來,並將門關上並且鎖好。


    ……果然如此。


    安南大致明白了什麽,徹底放下了心。


    雖然很多時候,他的行徑看起來像是一個賭桌上的狂徒。


    但實際上,他已經在暗中出千了。


    ——雖然安南之前向達裏爾主教如此發問,但這不是說安南已經全盤的相信了他。


    雖然以主教的實力,如果真的對安南不利,安南根本不會有還手之力。


    但如果主教的反應有絲毫不對,安南就會第一時間補充說“哎呀我開玩笑的”。這並不會讓他的印象分扣分太多,而且能試探出主教心中對自己的底線。


    他這並非是豪賭,而是虛晃一招。隻是意外的發現,對方毫無防守,才突然變虛為實。


    但安南現在卻意外的試出了別的什麽。


    他現在越發確信了。


    達裏爾主教果然認識安南。


    而且他應該還認識安南家的某個人,並且與他相當熟識……


    “你進入這個噩夢之後,”達裏爾主教突然補充道,“如果見到熟人……不要太緊張,但也不要太猶豫。


    “時刻謹記,這僅僅隻是曆史中的殘影而已。你無法改變任何事,而他們隻是幻象——該殺則殺,不要心軟,也不要相信不該相信的人。”


    ……等等,這是什麽意思?


    安南突然怔住了。


    聽這光頭的意思。


    難道傑拉爾德的噩夢、他最深的執念與怨恨,並不是安南與薩爾瓦托雷突臉殺死他的這個事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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