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鹿老人”在普誠縣內曾經代表著一段傳奇。


    “馴鹿老人”名為王敬明,如今已是六十多歲高齡。


    而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他在普誠縣譜寫了一段經典的勵誌篇章。


    王敬明年少時期,父母的離世使他不得不以柔弱的肩膀扛起家裏的重擔,依靠勤勞的雙手和不服輸的精神,在改革開放之後,他叩響了命運的大門。


    白手起家,篳路藍縷,從一個隻有七八頭小鹿的小農場發展到鹿群規模達到數千的國內第一鹿場,王敬明僅用了十年時間,產品遠銷海內外,是普誠縣第一創匯大戶,也是普誠縣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第一個萬元戶,被尊稱為“馴鹿之王”,前來參觀學習的人們絡繹不絕。


    然後一場悲劇發生了,命運在他站在人生的巔峰之時,一腳將他踹落了人生的低穀。在他引進外資合作擴大鹿場之時,因為利益分配不均,先前的合夥人發瘋地在鹿場投毒,幾近將鹿群付之一炬,還造成了多名員工死亡,其中就包括王敬明的妻子——他因此一夜白頭。


    事故造成了全市的震驚。家人的去世,政府的介入調查,外資的追訴下,王敬明甚至差點鋃鐺入獄……在這段時期他不知經曆了多少苦痛和掙紮,但最後還是毅然站出來,傾盡家財,承擔了所有責任。


    經此一事,王敬明迴歸了深入簡出的簡單生活。但如同當年一樣,依舊每天有不少訪客上門拜會,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麵孔,也有一些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盡管此時王敬明已不再是“馴鹿之王”,基業衰敗,但憑借他的人格魅力和豐富的養鹿經驗,人們還是親切稱唿他為“馴鹿老人”,想請他出山的人絡繹不絕,均被拒絕。


    如果故事在此落幕,那麽這不過是一出並不鮮見的人生悲劇罷了。


    但在齊政記憶中,多年後,王敬明在垂暮之年重新出山再次創業,一手締造了全國規模第一的鹿園。


    真正驗證了一句話“生命中最偉大的時刻不在於永不墜落,而是在於墜落後總能再度升起”。


    前世齊政第二次創業失敗後曾與他有一麵之緣,深受其鼓勵和指導,可以說,在齊政前世,對他影響深遠的人中,這個老人絕對是其中之一。


    但這世,兩人之前還沒有機會會麵。


    王敬明住在普誠縣的城郊外,安靜,環境好,他在後院搞了兩畝地,種點水果蔬菜,一為鍛煉身體,二為有個精神寄托。


    齊政前兩次的拜訪都無功而返。


    第一次上門,他輕鬆地接待了齊政,甚至都不問姓名,聽了齊政的來意之後,沒有在心裏激起一絲漣漪,平靜地拒絕了齊政的盛情邀請。


    第二次,他倒是知道了齊政的姓名,麵對齊政的鍥而不舍,他依舊沒有鬆口,表示身體不好,豪情不再,隻想享受自由的生活。然後在鼓勵齊政一番後,將其打發走了。


    齊政有些頭疼,他不知道前世王敬明是因為什麽原因迴複滿腔豪情,能在垂垂老矣之時重新創造奇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過於年輕,不具說服力;反正王敬明都隻是表現出一種不管你如何天花亂墜,我自巍然不動的態度,讓他大受挫折。


    一個在幾近一無所有時能白手起家的人,一個在巔峰之時被打落穀底的人,一個能在垂暮之年後重出江湖的人,如今會是心如止水?齊政不相信,他隻能歸結於自己還沒有摸到重點,所以不能直擊到他的內心。


    ……


    仔細考慮過後,齊政第三次上門。


    如今的“馴鹿老人”白發蒼蒼,身形略顯瘦削,但是精神矍鑠,行動敏捷。


    王敬明對齊政這個小夥子的執著有些無奈。


    因為怕刺激到經曆曲折的自己,這些年來訪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敏感話題,很少高談闊論。


    不少來訪的客人也經常會送些書籍來,內容多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


    王敬明明白大家是什麽心意,他已風光不再,麵對人們的小心翼翼,他也學會與人輕鬆來往,甚至養成了不問客人姓名的習慣。經曆了風霜雨雪後,王敬明發現自己的內心安靜而平和,過去已經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多大的波浪了。


    一般有意請他出山的人們在認識到自己的堅決態度後,基本就放棄了,大家都相信他確實是不想重溫舊業。


    所以他是不知道齊政為何要如此執著。


    “王老,今天我過來主要是說一下我的困惑的,順便聆聽一下你的指導。”齊政進門就幹脆道。


    “哦?”王敬明這個時候倒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這話怎麽搭。


    齊政坐下,就從他大學創業說起,說到莊園一磚一瓦的搭建,說到豐收的欣喜,說到被惡狼盯上不得不出手的無奈,說到迴鄉投身農業後同學朋友的不理解……


    “王老你知道嗎?我女朋友家境很好,現在她出國留學去了。盡管她是義無反顧地選擇支持我的事業,但我知道,她對未來也是忐忑不安的。選擇了農業這個行業,投資大,風險高,收益低,一旦失敗了,她的家庭將更加不看好我們,到時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走?”齊政歎了一口氣。


    王敬明聽得有些入神,不禁問道:“那你怎麽就選擇了踏入這個行當?”


    齊政仿佛眼裏有光,“不過一腔熱血與激情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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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我能看到國家的城鎮化進程開始加速了,誰都不想生活在貧困落後甚至連出行都不便的農村,生活設施完善、工作機會更多的大城市吸納人口的速度將越來越快。”


    “而農用生產資料價格上漲過快,農田水利基建滯後,使得種地成本增加,抗風險能力較弱,農民無利可圖。大量的農村青壯年勞動力不得不放棄農業生產,把土地留給家中的婦女或者老人耕種,直接會造成農業人口老齡化、農業空洞化和農村破產化。”


    “另一方麵,農民到城市務工,承受著城市的高生活成本,卻也沒能享受到城市居民該有的福利。大量的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成為普遍現象,家鄉的土地逐漸被遺忘至荒蕪。”


    “過去二十年,無數人在江河湧動中實現了階級跨越。但必須要承認的是,絕大多數人的階級地位並沒有本質的變化——盡管他們的生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當時代湍急的奔流慢慢放緩時,人們漸漸發現,財富是可以繼承的,而貧窮與困頓,也是一種世襲的陰影。”


    即使十多年後;


    我們國家依然有9億人一輩子沒用過馬桶;


    沒坐過飛機;


    他們人均每月可支配收入隻有400多元,


    還有近6億人不會或者從未上過網;


    這是屬於我們國家沉默的大多數……


    “我建立嘉穀的目標,往遠大了說是為了把更多的資源留在國內,留給我們的國民。但落在實地裏,我希望嘉穀的責任是讓勤勞而努力工作的普通人過上優渥而有尊嚴的生活,同時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片可發展的青山綠水。”齊政抬起頭望向遠方,微笑道,“未來十年,或者正在度過的十年,我們必將如履薄冰。理性與欲望的齷齪,長遠利益和短期利益的較量,個體實在利益獲取與整體理想價值認同的矛盾衝突……博弈將無處不在。”


    王敬明沉默良久,沉聲道,“齊政,你的想法真的是天馬行空,我實在沒想到現在這個階段,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的思想就可以達到這樣成熟而厚重的地步了。”


    不同於現在的年輕人,王敬明這一代人,有一種逃不掉的大的責任感。他們總希望對家鄉、對民族、對國家做點好事。因此,他對齊政話語裏的責任感有著深深的認同以及觸動。


    齊政知道目前是關鍵時刻,能否說服王敬明,就在此舉,於是繼續道,“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誕生奇跡,總是有那麽一些光環耀眼的人出現,但我不是。我需要一步一個腳印,把土地養好,把那些信任我的人帶領好,讓大家的財富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快點堆積起來!大多數人沒有信仰,他們敗給了麵前的生活。對一件事物沒有激情,是永遠不可能成為掌舵者的,我要找的不是員工,而是能夠為我掌舵一方的人。”


    這番話像是捅到了王敬明內心深處,讓他眼神一黯,怔了半晌,不過他尚存一些分寸,“這個事情我知道了,可是就算你再有想法,我也老了,是跟不上你們的腳步了。”


    “王老,”齊政正容,“在雲南,那個曾經威名赫赫的‘煙王’保外就醫了。我聽朋友說,他依然不肯服輸,準備以垂暮之年的高齡再次創業。你的年紀比他小多了,難道你甘心剩餘的人生就這樣消磨,這是怎麽樣死灰的人生啊?”


    雲南那位齊政最敬佩的企業家,年過七旬了,曾經被打下神壇,後麵用十多年的時間,又登上了“橙王”的寶座。齊政不知道目前他有沒有萌發了創業的念頭,但不妨了解未來的他以此來激勵王敬明。


    王敬明怦然心動了。從前的輝煌曇花一現,但很多時候午夜起來他總是被一股莫名的心悸驚醒。總有一種怪圈,來自親人,來自朋友,來自周圍世界,桎梏著他,桎梏著他的身體,封鎖他的思想,他突然很怕臨死前自己迴顧過來,原來人生就是這樣毫無作為。


    也許激情這東西,總是和一個人想有所作為的責任相聯係,永遠不會褪色。


    “我希望王老你能抽空到大嶺村看看我的養殖場,看看我兌換的現實。”想來現在這個階段要讓王敬明完全信任自己,也隻能從成績方麵下功夫,親自告訴他,可以完全不用介懷年齡,自己有能力讓理想變為現實!


    “我還隻是希望,在王老你百年後,麵對老嬸子,可以對她說出,你終究沒有辜負自己剩餘的人生。”


    齊政拍拍屁股,留下這一番堪稱大膽至極的話,和聽到這話瞪著眼睛的王敬明告別。


    ……


    ps:此處向“褚橙”的締造者褚老致敬,老人家是我最欽佩的企業家之一,真正做到了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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