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幾乎將附近十裏掘地三尺。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蕭奚奚仔細地迴憶了所有過程,跳車,掉河,上岸,藏人。

    這麽近的距離,如果有人掠走王冬,就算孩子來不及唿救也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留下。

    被俘的那十二人確如她所猜是出身行伍,但卻不是東胤人。居然是出自北齊,在部隊犯了些錯處被而流放,仗著奇詭陣法在江湖上倒是闖出了些名氣。大抵就是介於雇傭兵和三流殺手之間。刀口謀生的家夥,也無甚氣節。一番“溫柔”伺候下招出是受人所雇,要求很簡單:拖住紅衣那個,能殺得掉最好,殺不掉就拉倒。簡直等於沒說一樣。

    越想越覺得詭異,可能會擄走孩子的隻有兩撥人,一是宿怨賢國公,二就是新仇燕喃。如果真的是賢國公,那她幹脆等著給王冬收屍好了。更大的可能是,國公大人不僅管死還能管埋,她連個灰渣渣都撿不著……

    可是蕭奚奚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事,心頭盤旋著怪異的感覺。她和蕭勤已經解決了陳郡守,況且還有暖兒留下善後,三白眼國公不可能這麽快得到消息。

    思緒紛亂如麻,蕭奚奚雙手插頭,抓著頭發一通亂揪。

    著急的同時是深深的自責,她真的是“禍星”啊啊,也許當初她不自以為是地救人,王冬就算被村人胡亂賣了,現在也至少能留條命在。

    現在呢?受驚,喪父,被虜……甚至會丟掉性命。她都給王冬帶來了什麽?危急時刻她不在孩子身邊守著,逞的是什麽能?就算她老老實實地躲在一旁,以蕭勤之能,解決敵人不過是時間問題。她居然還美滋滋地以為她大展雌風,扭轉戰局……

    蕭奚奚素手握拳,狠狠地砸了自己額頭幾下。

    時間不能倒流,世上也沒有後悔藥。任她怎麽懊惱也無用。

    “阿奚——”蕭勤端著祛寒的湯藥上車。少女正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裏,頭低著看不清神色。

    接二連三地出事讓蕭勤很是挫敗,麵上線條繃得更是刀削斧鑿。本就極冷的一個人,周身的氣溫直接降成高嶺雪深崖冰,侍衛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恨不得將腦袋埋到土裏,生怕被王爺凍成冰塊,再啪地一下就敲碎了……

    蕭奚奚心裏澀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東西,蕭勤一把拉起她,捧著她的臉將亂散的頭發掖到耳後。

    少女雖然懨懨地,眼眶卻是幹的,額上一片紅痕。蕭勤歎氣,抬手輕輕地撫了上去。

    他的掌心如暖玉一般,熨帖著她的額頭,幹淨的木質香調繚繞鼻尖。

    相對無言,半晌蕭奚奚低聲說道“我沒事,急也沒辦法不是?”。

    “嗯”蕭勤低聲應道,“把藥趁熱喝了。”

    蕭奚奚也不矯情,端過藥碗仰脖喝幹。整個馬車內壁都鋪了厚軟的墊子,雖不奢華卻極用心。她看在眼裏,心裏輕歎,便宜哥哥對她也真是上心。承元的影子隱隱地疊了上去,她隻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生疼。

    “頭有些沉,我睡一會兒。”略帶鼻音。

    “嗯。”輕輕給她蓋好毯子,蕭勤無聲地坐了一會兒,掀簾出了馬車。

    他的身影剛消失,蕭奚奚就張開了眼,怔怔地盯著水曲柳的車頂,好像要盯出花兒來。悠悠一歎,骨碌一下爬起來,掏出自製鉛筆寫了封信,壓在小幾上。

    “皇城見,勿念。”

    ※※※

    素月高懸,河麵上碎撒點點銀光。四下寂靜裏,一道嬌小的影子蹲在岸邊。

    蕭奚奚又迴到她藏王冬的地方,她總覺得不可能毫無線索,白天的時候仔細地翻過,連個腳印都沒有。但是隻要是人犯下的案子就沒有完美的。

    馬車奔竄的方向是隨機的,而蕭勤始終攔在前頭……

    蕭奚奚驟然轉身,脫了鞋襪,卷起褲腿走進河裏,雖已是入夏,到了晚上河水還是微涼。她彎身在河水裏摸索著,手指果然碰到了一樣東西,皺起的眉頭微鬆,冬兒呐,小命應該是暫時無憂了。

    她勾起一抹笑。五分嘲諷五分涼。

    哎呀,師弟,果然是你……

    白天她看著那怪異的騎兵,心裏就覺得奇怪,當時沒有多想。隻覺得既然來者不善,那就先放倒再說。

    直到王冬失蹤,傻子都該明白過來,她和蕭勤根本就不是目標。

    很簡單的調虎離山,嗬,也許在那位眼裏自己還比不上大貓一隻,有她沒她都一樣。自己無心算有心,居然還真就成全了他。畢竟對上她總還是有些小麻煩。滿教的人都知道自己跟狐狸親厚,這個麵子總是得給。

    惦著手裏的東西,蕭奚奚慢慢走迴岸邊,慢條斯理地穿好鞋襪。

    有了線索她就不著急了,廣陵師弟你這麽調皮,掌教師兄知道嗎?

    ※※※

    鄉間的破茅屋裏,躺著一個人。蠅蟲飛舞,濃烈的血腥味裏夾雜著惡臭。

    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昭示著是個活人,真如亂葬崗裏隨意拋棄的屍首。

    身前一個粗矮漢子,正是掌奴。他已經傳信給韓奢請示下一步。燕喃的身份雖然金貴,但是在他眼裏隻有韓奢的命令才是唯一要遵從的真理。

    在得到迴複之前,隻要保住住她不死就好。掌奴手上動作不斷,搗著草藥。

    一口咬在脖頸上都沒能要了燕喃的命。若是蕭奚奚知道,估計要冷哼一聲禍害遺千年。

    如今公主大人躺在破土炕上,出氣多進氣少,已經燒得全身滾燙。意識裏不斷晃過蕭奚奚那戲謔得如看螻蟻的眼神,鋒利的白牙,狂竄的鮮血。

    她想張開雙眼,但是卻如溺水的人一般越掙紮陷得越深。在無邊無際的夢魘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撲棱棱一隻信鴿飛進來,掌奴取過鴿腿上的信筒。

    “金烏有變,治愈後速歸。”

    素來麵無表情的臉上,疤痕輕抖,卻似乎是個笑的表情。掌奴放飛鴿子,轉身走向燕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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