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已經承認了蓄意謀殺貝爾小姐,那麽就讓事情變得更簡單一點。”格萊森對於貌若鮮花心如蛇蠍的女人毫無好感,他用非常冷漠甚至略含輕蔑的語氣平直陳述道,“您最好將您知道的所有消息原原本本都說出來,否則等待著的將會是更嚴重的懲罰。”


    艾達斯旺枯萎般地慢慢低下臉去,她沉默了很久,直到格萊森已經接近不耐煩的極限,才心如死灰地輕聲笑了笑,語氣顯得極為平靜,“我的一生在遇見羅伯特之後就已經毀了,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想我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了。”


    就像所有大限將至的罪人那樣,她抬起頭來,神情寧和甚至比往常更加輕鬆,語調略為緩慢,就像是在講述一個睡前故事,“當年,我和羅伯特遇見,我就很清楚他會成為我的終結,成就,以及噩夢,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我和她都不能拒絕這種類型的男人,隻是我仍然僥幸地希望羅伯特不會重複當年我母親父親的悲劇……最後我依然猜錯了。”


    “……我懷孕了,三個月。”


    “我想,我那麽年輕,比我母親更加漂亮,幾乎所有男人都無法拒絕我的請求,而羅伯特那麽愛我,他肯定會要這個孩子,然後娶我,終結當年那個荒謬可笑的悲劇——嗬。”艾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語氣愈發輕柔,“……而我賭輸了,在他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三天,我來到他房子樓下,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找了一位朋友,我看著他化為一灘膿血,我心裏想著,瞧,果然如此,我和當年愚蠢的母親也沒有什麽分別。”


    “我搬來了這裏,我並沒有多少積蓄,但我也不想成為連*都被踐踏的妓-女,所以我一直在尋找能夠讓我安心過活得更好的男人……啊,伊森·裏德,我親愛的伊森,謝麗爾並不那麽愛他,而他就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樣,對我無法抗拒。所以您瞧,這張臉其實也是有一些用處的,不是嗎?”她嘲諷地笑了笑。


    “本來我可以一直這樣過得很好,雖然我並不愛伊森,但他卻迷戀我的身體,這已經足夠了不是嗎?——這本來已經足夠讓我安安分分地過下去,直到我無意中發現了,我第一個孩子的父親,羅伯特,他就住在離我不遠的格林威治,而他最新的情人,卻是我情人的妻子!”


    “您還能找到比這更讓我感到恥辱,讓我瘋狂的事情嗎?”


    她眼裏的神情漸漸變得陰森而冷酷,就像一個真正的劊子手那樣,毫無曾經的輕盈優雅風致,“因為我不愛伊森,所以我能夠忍受他妻子的存在,但我不會忍受羅伯特的情人,和我居然有那樣令人惡心的關係——而且他看上去還那麽喜愛她?哈——”


    “我整天整夜都不能睡好,我一閉上眼睛就是他的臉,他當時怎麽對我甜言蜜語的追求和嗬護,如今對她隻會好上百倍!”她臉上全都是酷烈的嫉妒憤恨,她從未放下過,“……你讓我怎麽能忍受?怎麽能夠再繼續裝作毫無所知,安安分分地過下去?!”


    艾達說到這裏,表情頓了頓,露出一個十分滿意的微笑,“可就在我為了這對狗男女抓心撓肺的時候,謝麗爾那個賤-人的女仆居然找到了我,哈,真是一位忠心的仆人——她對我說她十分同情我的遭遇,從羅伯特嘴裏她經常聽到關於我的名字,還時時拿我與謝麗爾相比……在他的嘴裏我就像是一個不知羞恥的蕩-婦,絲毫不要臉麵地纏著他,甚至未婚孕子——”


    艾達尖利的指甲死死扣住掌心,“瑪麗安說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三心二意的男人,即使她是貝爾家的女仆,但她的心卻是我這邊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我甚至對這些事情那麽清楚,可我已經被仇恨蒙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他們付出代價,我想要看到他們是怎麽被倫敦上流圈子的所有人恥笑,地位名譽一落千丈,萬劫不複,就像當年的我那樣——”


    “瑪麗安為我介紹了一位神秘人,據說是她父親的故人,他從來隻在信件中和我交談,從不透露他的名字,隻告訴了我他的代號,‘m’。”艾達漸漸平靜下來,眼神裏甚至透出了極明顯的傾慕和崇拜的神色,“m的確是一位知識淵博無所不能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懂的多的人。”


    “他甚至不知從哪裏知道貝爾小姐也想□□的消息,隻不過對象並非是我,而是她的丈夫。”她嘲諷地輕嗤,“又是一個被羅伯特迷得團團轉的蠢貨,難道她認為,最後她的下場會比我更好嗎?”


    “m在信中一直勸服我應該盡早解決這件事情,他認為我在繪畫上具有不凡的天賦,而他欣賞這份天賦……”艾達有些靦腆地抿了抿嘴唇,低下眼睛,臉上露出微微紅暈,“……如您所見,那晚您看到的牆上掛著的畫並非是我作的全部畫作,還有很多我都寄給了m先生,我和他在這方麵非常談得來。”


    福爾摩斯和諾拉同時挑高眉,不置可否。


    “可我一直很猶豫……自從認識了m,我想我也並非如此在意羅伯特那個渣滓,我更希望見到謝麗爾被拋棄後歇斯底裏的那一幕……啊,那會是無與倫比的精彩,她將會變成當年的另外一個我,她一定會是這樣的——”


    艾達深深吸了一口氣,“——可在我還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她被殺害的消息。我第一反應就是m幫我動了手,我寫信質問他,可不論我怎麽寄信,都不再收到迴信,我甚至遠遠去了一趟信封上麵的地址,結果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個廢棄的工地!我想要找到瑪麗安問她到底是怎麽迴事,可她也消失了,就像m那樣毫無所蹤……”


    她的眼眶漸漸紅了,聲音裏甚至夾雜了委屈不滿,“……你們說,他是認為我太過優柔寡斷了嗎?還是他有了更好的—更好的選擇……?我難道不夠年輕漂亮,不夠有天賦嗎?!”


    她用手捂住臉低聲哭了起來。格萊森倒抽一口冷氣,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諾拉用欣賞的眼神注視她——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腦-殘的女人,代號“m”的人從頭到尾將她耍的團團轉,她卻現在還在擔心他是否有了別的意中人,這位艾達斯旺小姐用一生詮釋了究竟什麽叫做“自作自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案件到這裏似乎就成了謎案,根本沒有人知道瑪麗安在哪裏,m的真正身份,以及兇手到底是誰。但無可辯駁的是,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某種不能忽視的關聯。


    格萊森帶走了艾達斯旺,而福爾摩斯和諾拉則乘車迴到了貝克街,兩個人都因為這件懸而未決的案子而感到鬱悶不悅。


    福爾摩斯曾經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天內即可解決這件謀殺案,但現在看來這已經無法兌現——就像是有一雙無形操縱的手,每一個關鍵的線索和細節似乎都有這隻幕後黑手的參與,可它隱藏得太過成功以至於他們現在的能力還無法將它挖掘出來,而對方則居高臨下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像在看跳梁小醜一般,為他們上躥下跳做的無用功而津津樂道,得意洋洋。


    這令大偵探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敗。


    “我知道紅色鋼筆就是兇器,現在也知道了是有人特地寄給羅伯特先生想要混淆我們調查的方向,”福爾摩斯苦惱地坐在沙發上,眉頭皺得死緊,“不用說,那位所謂的‘目擊證人’也是那個什麽m找來的假貨,難怪他知道的那麽詳細,謝麗爾貝爾自己時常都不甚清醒,怎麽可能還有精力去寫所謂的日記?!簡直是蠢透了——”


    “您是如何知道鋼筆就是兇器的?”諾拉無法忍受福爾摩斯這幅頹廢模樣,企圖轉移話題。


    “傷口——上帝,謝麗爾貝爾的傷口形狀和鋼筆恰恰相符,傷口也沒有墨水,兇手也不會花時間去洗幹淨墨水,因此鋼筆肯定是新的,就是羅伯特手裏的那支!”


    諾拉摸了摸鼻子,一想到那位自詡風流瀟灑的羅伯特先生今後所用的筆曾經被捅入心愛女人的肚子,她就一陣發冷。


    “是誰這麽跟我做對?”福爾摩斯自言自語地喃喃,“他肯定對警察廳甚至對我們了如指掌,他拿艾達斯旺與羅伯特李做幌子,他就站在黑暗的陰影裏嘲笑我們,嘲笑我們對這件案子無能為力,連真兇的一點點痕跡都無法摸清……”


    “咦——”諾拉無意中瞥了一眼茶幾,然後從一本雜誌下抽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信封,上麵沒有任何署名,就連花紋或者信封出廠標誌都無,她不由得疑惑地搖了搖,“郝德森太太並沒有告訴我們有任何信件,這是哪來的?”


    福爾摩斯立刻伸直了腰背,拿過它,仔細打量幾秒,然後小心翼翼地撥開了上麵的封口臘,拿出夾在裏麵的一張普通質地毫無特色的方紙,上麵隻寫了一句話,筆跡勾折繁複而滿含英式優雅——


    “下午好,福爾摩斯先生,還喜歡這份為您準備的禮物嗎?——但願沒讓您失望。”


    落款是:“您最真誠的仰慕者,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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