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班,諾拉就循著福爾摩斯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那間阿波裏柰成衣店。


    她推進門的時候就聽見一聲極為嫵媚的輕笑,屬於一個年輕女人,甜膩而且滿含*意味。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豔麗紅色長裙,迤邐的棕色波浪長發,眉目如畫笑容多情的少婦倚著桌子,手曖昧地放在了男客人的胸上,吃吃笑著。


    諾拉頓時尷尬地站在原地,思考著是應該硬著頭皮走進去還是若無其事地退出,那位老板娘看見了她,打量幾秒,露出一個輕佻笑容,“請進,我的客人。”


    “阿曼達,那麽明天下午……”男性客人語帶暗示地提醒。


    老板娘飛去一個媚眼,看得連諾拉這樣的老女人都心跳加速,更別提那個當場就腿軟的男人,她推了推對方靠近的胸膛,高聲驅趕道,“知道了,現在離開吧阿曆克斯,我不會遲到的。”


    客人這才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店鋪,目光猶然放在老板娘白花花的豐滿胸脯上。


    “咳。”諾拉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我是福爾摩斯先生的熟人,您一定是阿曼達安納伍德小姐吧?”


    “原來是夏洛克的朋友,”老板娘熱情招唿道,那雙細細長長溢滿成熟風情的美目水一樣地從她身上掠過,“噢小甜心,瞧這可愛的小臉蛋兒,坐這兒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夏洛克可從來沒有介紹過女人來我這裏。”


    諾拉僵硬地看著老板娘雪白的手在她臉上摸來摸去,最後惋惜地歎息,“果然是老了,用著再好的脂粉都搽不出這麽細嫩的皮膚……”


    “您的美麗無與倫比。”諾拉誠心說道,瞧那明顯被滋潤過的多情眉目,這麽妖嬈豔麗的麵容簡直將布朗一家甩到了北冰洋。


    老板娘吃吃笑,輕輕勾住她的下巴,溫熱唿吸噴到她的臉上,濕潤的眼珠含著笑意,嗓音低柔曖昧,“多麽可愛的小人兒……那麽甜心,告訴我,夏洛克又需要從我這裏拿到什麽?”


    諾拉第一次距離一個女人那麽近,聞到那股仿佛自肉骨裏發出來的膩人香氣,尷尬地移開視線,“呃……今天下午有一場晚宴,而福爾摩斯先生需要一個有得體禮服的女伴……”


    “福爾摩斯先生……”老板娘意味深長地挑起唇角,長長的指甲在她的鼻尖一掃而過,“噢小百合,如此生疏的稱唿,夏洛克聽到了一定會傷心的。”


    諾拉得了空立刻退後一步,遠離那連一根頭發都散發出無與倫比性感誘人氣息的女人,鬆了一口氣,正色道,“您誤會了,安納伍德小姐,我隻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分租人,以及下屬。”


    “分租,下屬?”老板娘再一次笑了,“哦,親愛的,你大概不知道,夏洛克是多麽討厭女人,可是他現在卻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說到這裏,她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連我這樣的尤物都入不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眼,而你……原來偵探的口味是如此奇怪,可惜了,可惜了……”


    諾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其中的關聯,還沒等她想好,老板娘卻聳了聳肩,說道,“好吧,看在他將我的丈夫送入牢獄的份上,說吧,你想要什麽樣的衣服?”


    雖然覺得這位老板娘在對待婚姻的問題上有些奇怪,但好在諾拉對她的印象卻出乎意料的不錯,她微微一笑,謙虛地問道,“您看我……適合什麽衣服呢?”


    老板娘細細打量她,“恩……年輕的小臉蛋勉強不錯……一身細皮嫩肉,可惜胸太平,腰太細,個子倒算高挑……”


    她圍著諾拉轉了一圈,沉思半晌,最後決定般地點點頭,“我已經有主意了,既然來不及訂做,那麽可以試試這一套。”


    她走進後間,拿出一套妥帖的純白色長裙,複雜領袖口絲線滾邊,幾乎露出半個肩背的胸口設計,收腰極緊正附和時下女士的穿衣潮流,蓬鬆裙擺直掩蓋住整個腿部,裙角勾勒出一圈渲染般的淺銀色花紋,看上去非常典雅簡潔,款式布料皆不俗。


    “這套怎麽樣?”老板娘躍躍欲試。


    “這太名貴了。”諾拉說道,“我相信每一個女士都願意傾家蕩產去購買它。”


    老板娘捂著嘴輕笑,“瞧這可愛的小嘴兒,每句話都能讓我心裏甜滋滋的。這的確是件不錯的衣服,但既然是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朋友,我認為你有穿上它的資格……當然,記得把它還迴來才是。”


    沒等諾拉拒絕,老板娘又拿出配套的手套,耳環,手鐲以及鞋子,並囑咐道,“這些雖然並不貴重,但仍然值些錢,甜心,可千萬別將它們弄丟了。”


    諾拉隻好慎重點頭,“是,女士。”


    老板娘朝她拋了一個飛吻,笑眯眯,“祝你和夏洛克有一個甜蜜美好的夜晚,小百合。”


    “……”


    …………


    福爾摩斯穿好純黑的西服走到客廳,華生上下打量他許久,最後點點頭,“十分突出你的氣質。”


    福爾摩斯係緊了一些領結,看著鏡子裏的高個男人——深發,灰目,鼻梁高挺,身材頎長,眼眸裏閃爍著犀利自信的光芒,充滿著一種內斂而沉穩的氣質,他不覺點了點頭,十分同意華生的話,“說得對,我暫時找不到一個缺點。”


    華生摸了摸鼻子,聽到樓梯傳來吱呀的聲音,轉過頭,立刻驚在原地,滿目驚歎。


    “噢,諾拉。”華生忍不住歎道,“你美得就如同盛放的百合。”


    福爾摩斯聞言轉過了頭,不覺一愣。


    在福爾摩斯的眼中,這位尚接觸時間很短的諾拉夏普,有著不少他欣賞的品格,比如犀利的眼光,獨到的見地亦或是接受新事物的適應力,至於她的性別,她的容貌或者家世,夏洛克福爾摩斯從來都不看重這些,先天給予人類的東西從來不會決定他們以後走上的道路。她充滿著未知的秘密,但精於觀察推理的偵探先生最後選擇保留這個謎語,並維護著這一株難能可貴的幼苗卓然成長,期待它最終結果的模樣——總而言之,福爾摩斯固執的印象裏,諾拉聰明,自由,驕傲,擁有這個時代女性罕見的獨特品性,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她也是個一位女士,美麗的女士。


    諾拉夏普的長長的,如油料一般鮮活亮麗的紅色卷發被郝德森太太的巧手挽到了一邊,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下麵是飛揚眉毛和野性燃燒的翠綠色瞳眸,一股勃然的生命力讓她顯得即使在昏暗的室內也格外引人注目。雪白的脖頸坦露出來,筆直清晰的鎖骨直入肩背優雅姿態畢露。一襲潔白無瑕的束腰長裙,明亮芬芳的微笑,她安靜地站在那裏,渾身仿佛沐浴著古代象牙上的光澤,又仿佛是月光照耀著一本可愛的書。


    她一直是自信的,福爾摩斯深以為然,這也是她區別於那些附庸風雅的蠢婦們較為分明的一點。而此刻有了外裝的渲染,這種自信和氣度被數倍放大,令這位不過二十的年輕女士有了一種淩立卓然的獨特風采,仿佛冰上之火。


    這種飛揚和鮮明讓福爾摩斯情不自禁地注視了她很久,在諾拉望過來探尋的目光裏,他終於移開眼睛,垂下眼瞼,思考般地停頓幾秒,最後開口了——


    “hmm……阿波裏柰的精品禮服果然非同凡響。”


    諾拉似笑非笑,“噢親愛的福爾摩斯,從你嘴裏聽到一句誇讚的話總是那麽難,以致於我甚至已經忘記了原來我也是一個女人。”


    “噢……女人……”


    “你說什麽?”福爾摩斯的話太含糊,諾拉沒有聽清楚,詢問地看過去,大偵探卻猛然閉上了嘴,作出一副深沉優雅的模樣,仿佛從來沒有說過那句意義不明的話。


    “大概今夜所有紳士們的心都要係在這位神秘的福爾摩斯女伴身上了。”華生半開玩笑半誇讚道,“如果有哪位英俊的年輕人有幸被我們的諾拉看上,請務必告訴我,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瞅了他一眼,再次緊了緊領結,戴上嶄新的禮帽,煥然一新地站在眾人麵前,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那位年輕人的智力能夠勉強追得上七歲的大偵探,那麽我會幫她留意的。”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我們將去的宴會是哪位慷慨的主人舉辦的嗎?”諾拉問。


    “亞當斯杜安,倫敦警察廳的廳長為他兒子和奧斯曼家姑娘舉辦的訂婚禮。”福爾摩斯解釋完,曲起胳膊,看上去彬彬有禮地說道,“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隨時可以。”諾拉從善如流地挽上他的胳膊,和他一同走出了屋子。


    ……


    杜安家位於郎博德街東側,是一間非常寬闊典雅的小別墅,夜色還未降臨,大廳裏已經燈火通明無比輝煌。亞當斯杜安不僅僅是倫敦警察廳的掌權人,更經營著一些賺錢的家族生意,他的兒子和英國古老貴族之一的奧斯曼聯姻愈發鞏固了杜安在倫敦的地位。福爾摩斯之所以會和這樣的人所認識,原因在於不久前他無意中用一顆紐扣為線索,幫杜安打贏了一則生意場上的官司,而亞當斯非常樂於結交一位充滿智慧前途光明的年輕人,於是慷慨地發出邀請函,熱情邀請他與一位女伴參加兒子的訂婚宴。


    車夫載著他們到了郎博德街,別墅門口形形□□出入著許多人,福爾摩斯向門衛出示邀請函,挽著諾拉走進了大廳。


    “真是有錢人才能住的地方。”諾拉小聲說道。


    福爾摩斯麵色不動,卻也用低低的聲音接話道,“這種地方向來隻住著兩種人,一種是你嘴裏的有錢人,一種則是美人。”


    “那位奧斯曼小姐屬於哪一種?”


    福爾摩斯思考半晌,轉過頭上下打量她幾秒,然後委婉地迴答,“比你富有,但在打扮上,略遜色一籌。”


    “這麽說我這‘長相價值低於標準’的人,也可以嫁給一個有錢人?”


    “以你的‘美貌’,或許超越你的人可以從這排到芬喬奇車站去。不過若是運用你稍稍高於蠢貨一點點的智慧,也許——也許你可以夢想成真。”福爾摩斯慢吞吞地說道,在諾拉眼睛一亮後又緩聲補了一句,“然後看著丈夫和無數情婦們聲色犬馬,每天都要擔心是否又有私生子找上門隻不過企圖分割遺產,最後在淒涼和擔心受怕中逐漸磨滅了你唯一的長處,成為無數平庸愚蠢人類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


    “謝謝你的忠告。”諾拉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幸好我現在那‘唯一的長處’還幸存著——我的理智,它讓我現在能夠保持冷靜地和福爾摩斯先生進行一場友好溫馨的談話。”而不是氣勢洶洶地甩開賤人的手,頭也不迴地瀟灑離去。


    “這是一個友善的租客應該做的。”福爾摩斯謙虛地說,“鑒於你的智力和品德尚在我的忍受範圍之內。”


    諾拉冷哼一聲,卻見福爾摩斯目光轉移到向這邊走來的三人身上,低聲道,“瞧這一對璧人,倫敦裏最著名的聯姻對象,一場權利和金錢的訂婚宴。”


    諾拉聞言望去——


    前麵安慰大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應該就是亞當斯杜安,後麵中等身材褐發藍眼麵色紅潤的年輕人就是他的兒子塞西爾杜安,旁邊挽著的一位麵容溫婉舉止文靜端正的少女大概就是那位芙頌奧斯曼。出乎意料的是,即使丈夫臉上帶著熱情洋溢的笑容,妻子雖然掛著微笑,卻難掩眼裏深重的憂鬱和蒼白。


    “奧斯曼小姐看上去似乎並不怎麽喜愛她的未婚夫。”女人的八卦天性永遠抑製不住,諾拉湊過來低聲道。


    溫熱的唿吸灑在福爾摩斯的耳廓旁,他罕見地愣了愣,不覺微微移開了臉,繼而鎮定地開口,“任誰即將嫁給一個婚前就天天鬼混無數大著肚子的女人找上門來的未婚夫,也不會是心甘情願。”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諾拉好奇,那位塞西爾杜安長相倒是屬於友善類,麵上絲毫看不出原來如此品格狼藉。


    “我自有我獨特的消息網,大偵探必備的手段。”福爾摩斯不免得意,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卻冷不防諾拉不慍不火地說了一句,“流浪漢?”


    福爾摩斯臉上微僵,就聽年輕的女士用緩緩的,卻十分清晰而又意味深長的聲音冷哼一聲,“……的確獨特,大偵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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