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應付完了一撥人,他閑下來了,又覺得冷清了。問李德全:“阿哥們呢?”李德全馬上扳著指頭匯報:“大阿哥、三阿哥奉旨見蒙古諸王去了,四阿哥、五阿哥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您叫他們做完再來請安……”


    康熙無趣地轉了一圈兒,侍衛們站得筆挺,見他有走動的打算,立刻有排好班的一隊人過來跟著。康熙已經習慣了,帶著人蹓躂著了。


    皇帝動,以他為中心,人群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漣漪不斷,又爭取不被他看到。揮揮手,示意不要驚動大家,皇帝要看原生態。其實是沒目的的蹓躂,順便看一看大家都做了什麽,如果發現問題,那是意外收穫。


    今天就意外收穫了慶德同學。


    慶德正在跟大家擺龍門陣,再提一次旗人的製度,落在哪兒就是哪兒,尋常不得擅離所在地。慶德呢,正好,下過江南接母親和妹妹。他口才還好,說得天花亂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真是杭州來的,壓根兒不像是隻在初chun樹還禿著、花骨朵都沒長出來的時候南下的。


    康熙看著一堆人圍著,再一看,這人挺熟,慶德吧?正好,朕悶了,你挺能忽悠的,來,咱們聊聊。


    在康熙的印象裏,慶德是個靠譜的孩子,整個石家九族以內都挺靠譜的,華善,那是奇葩是特例。他也就好奇,慶德這迴怎麽這麽能侃?石家的家風一向實在的,他這招了這麽多人,有什麽新鮮事兒?


    慶德就被提溜來了。


    背上已經出了汗了,聽康熙問他:“說什麽呢?大夥兒都愛聽?說出來,我也聽聽。”


    慶德才還了魂兒,嘿嘿一笑:“奴才哄他們呢,他們沒見過江南什麽樣兒,奴才就去過一迴,說給他們聽呢。主子是下過江南的人,哪敢在您麵前賣弄呢?”


    “哦……”聽慶德一說,康熙有點懷念江南水鄉了,“你……唔,去接過你母親。”


    慶德汗毛豎了起來,這記xing也太好了點吧?迴話的時候更加小心了,聽康熙說:“我是去過,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容若還在,寫了不少好詞。”


    慶德聽他的語氣有些蕭瑟,縮縮脖子,貢獻耳朵,聽!


    康熙卻不說江南了,改組織談話:“你知道納蘭xing德麽?”


    慶德老實點頭:“知道,奴才還讀過他的詞,寫得真是好。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康熙失笑:“年紀輕輕,你惆悵什麽?他的學問是一等一的,你們卻不要學他的心思重,不好。”


    慶德深覺康熙之慈祥風範,膽子也大了起來,一直以來,康熙不輕易罰身邊的人,一向縱容。慶德也就腆著臉胡扯:“這是隨駕東巡時寫的罷?好男兒誌在四方。”


    康熙笑評:“兩句都說得對,就是放在一直不倫不類。”


    慶德嘿嘿一笑:“主子,意思對了就行。”然後趁機提出要求,葛爾丹還沒死呢,是不是讓咱也去見識見識?


    康熙略有意外,沒想到他就這樣提出來了:“你怎麽想到這個了?哦,上迴你阿瑪、你叔父、你哥哥都隨行了,就差了你,怎麽?也想圖個新鮮?”


    慶德連連擺手:“奴才隻是覺得吧,一個男人要是沒上過陣殺過人,就缺了點兒什麽。再說了,也是為國效力不是麽?”


    康熙是挺喜歡年輕人裏有為國效力的,尤其是對年輕一輩的旗人有很高的期許,隻是很不幸,旗人的尚武jing神越來越稀薄。思及此,康熙的表qing更和緩了一點兒,問慶德:“讀過《三國演義》麽?”


    “小時候就讀過了,國語的、漢文的都讀過。”


    “那你知道諸葛武侯六出祁山,是怎麽挑選留下的士卒的麽?”不等慶德迴旋,康熙自己先答了,“父子俱在軍中,父還,兄弟俱在軍中,兄還。”


    “那不正好麽?”慶德裝傻,“這規矩就是為奴才量身定製的啊。”


    康熙沒忍住,笑著指著他:“我怎麽覺著你這樣兒像你瑪法了?不行,有點兒不靠譜。”


    慶德張大了嘴,馬上又閉上了,提出這樣的要求,固然是他自己的願望。看吧,爵位不出意外必是富達禮襲承的,他一個次子,有點兒尷尬,不如趁機多立些功勞,這種大戰,隔個二十年能有一迴就不錯了,下一迴得到猴年馬月呢。


    另一方麵,也是華善說的:“你要是沒傻透,趁著主子爺高興,想法兒跟著大軍走一遭。葛爾丹是秋後的螞蚱了,這會兒不撈點兒好處,那是傻子!”接著細數,當初葛爾丹氣焰多囂張,現在呢,被費揚古打殘了已經,他現在是個軟柿子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華善一點都不愧疚地說,“咱們家不是索三那個傻貨,牆頭糙似的,咱們家從一開始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讓gān什麽就gān什麽,不用怕主子說你見有好處了想來撈一把。”


    慶德咽咽唾沫,裝憨:“奴才這不還沒迴過神兒來麽?您把奴才阿瑪、哥哥拉走了,家裏就剩奴才一個兒跟瑪法見天兒的瞪眼兒,不滑溜點兒,勸不住老瑪法啊……”好委屈。


    康熙大笑:“還怪到朕了?罷了,你想去就去,想到哪裏,跟著誰呢?”被這個活寶逗得心qing大好,康熙非常好說話。


    慶德嚴肅臉:“能上陣就行,到哪兒,奴才不挑。”


    “你可想好了,你哥哥、你父親可能還去,朕把你弄去押糧,怎麽樣?”


    “大軍未動,糧糙先行,成!不過,能不能……”


    “你說不挑的——你們都年輕。”難得康熙有耐心跟不是他家太子的人這樣說話。告誡慶德,打仗有危險,入行需謹慎。


    慶德摸摸頭:“那什麽,奴才弟兄三個,還有個弟弟觀音保,已經入官學讀書了。奴才哥哥和奴才都有兒子了,也別把奴才哥哥給拿下來了,成不?”咱不怕斷了香火,啐,咱家瑪法什麽時候算漏過了?


    死皮賴臉求上進啊!康熙不由對他另眼相看了。沉思著看著他:“好好好。朕允了,你去罷。”


    臣下新一代忠君愛國又上進,是能令一個君王很欣慰的事qing。第二天,收到了太子的書信,得知自己寶刀未老、雄風猶在,跟兒子一起抱兒子,康熙的心qing更是好得不得了。


    然後看了太子的請求,心裏一算,可不是,孫子都能讀書了。愛新覺羅家真是枝葉茂盛、人丁興旺,心qing又好了一層。


    隻是孫子的名字有點兒麻煩,他需要酙酌。未來孫子會越來越多,還是排好輩份,定好規律比較好。這個有點傷腦筋,需要多考慮幾天,唔,即使是煩惱,也是甜蜜的煩惱啊!


    提筆批示:“知道了,如你所請,與兆祥所阿哥一同讀書。孫兒之名,待朕酙酌再定。”


    心qing大好的康熙,帶人繼續他的秋遊之路。


    第99章 大家都有名字了


    大阿哥告狀事件,在康熙不以為嚴重(所謂嚴重是指兄弟反目),太子妃有意隱瞞,而太子毫不知qing之下,就像投入湖麵的小石子,泛起一圈漣漪之後,就這麽消散了。更多的人,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麽一件事qing發生。


    對於遠在京城的胤礽來說,他現在要做的是把家給看好,別的事qing,再議。當然,如果他知道了大阿哥的舉動,或許就不是這樣淡定了。幸好,他不知道,他還秉承著最近一兩年的心得,繼續表現出了對大阿哥的忍讓與關心。


    給康熙寫信:“皇太子臣胤礽謹奏:恭請汗阿瑪萬安,其次,宮中一切安好,天氣漸涼,皇太後祖母食yu大增……宮中諸妃母一切安好,陳貴人處有翊坤宮妃母照看,按太子妃探視迴言,極是妥當……幹東頭所、二所、三所之份例皆選上等,又,幹東頭所產期將近,臣已命太醫院、內務府早作準備,汗阿瑪與大哥不必擔心……”


    康熙接了信一看,老懷大慰,看吧看吧,你們誰再說我兩個兒子不合?老大怕老二被奴才帶壞了,特意關懷,老二呢這麽為老大著想,真是兩個好兒子啊!


    心qing一好,康熙的思路也順暢了,提筆寫字,給孫子們起名字。清代皇室起名字,到康熙初年還是非常混亂的,既沒有規律也不用避諱。康熙的前幾個兒子也是,揀好聽的起唄,不幸死傷慘重,剩下的少也談不上什麽規律。


    直到老三、老四降生之後,康熙才轉了兒子運,孩子的成活率高了起來,這才統一規定了番號。皇子的名字都是兩個字,以‘胤’作為共同的輩份,另一個是固定了一個‘礻’旁,反正有‘礻’旁的意思都挺吉利。


    按照康熙的想法,眼看兒子們和睦(大誤!),家族人丁興旺,接下來還是按照這個起名原則,給孫子輩起名字。同樣是雙字名,規定了一個字作同一輩份名字共用的字,另一個字也固定一個偏旁。


    康熙算了算,他現在有十六個兒子,陳氏肚子裏那個先不算、老六、老十一掛了了除去,還有十四個兒子。子又有子,不按他的戰鬥力,哪怕減半,一個兒子,生下七個兒子算,這就是……將近一百個孫子。得選一個字多的偏旁才好,同時,還要寓意美好。


    康熙揚聲叫魏珠:“去取《爾雅》、《說文》來。”也就是他了,出行還帶著一堆的書,各種工具書俱全,想用隨時拿。魏珠也習慣了康熙時不時看,重複了一遍書名,見康熙沒有異意,親自跑去取了書來。


    康熙一麵翻著書,腦子裏一麵想來想去,最後給孫子們定了‘弘’字輩。弘,大也。又定日字旁為另一字的固定偏旁,有日作偏旁的字,意思都不會太差,日字旁的字還挺多,看著夠用。如果不夠,字裏帶日字的也不少,同樣可以拿來用。


    想好了,康熙拉過一張紙來,開始寫字,先在一張紙上寫了個大大的‘弘’字放到一邊。然後拉過另一張紙,把日字旁的字都劃拉了來,先揀意思最好的那一堆寫,準備著,給已經生下來的,還有未來兒子們的長子、嫡子們用,至少要弄個二十個。至於生得晚的、親媽身份不給力的,隻好用次一等的了。


    老大媳婦這迴該生個兒子了吧?得留一個給他用,即使不是兒子,老大的長子也該有個好聽的名字。太子家的三個更不用說,尤其是小胖子,更要仔細酙酌。還有老五的大兒子、老三老四的媳婦也快生了。


    寫啊寫,一橫一堅的寫‘日’字,寫得眼都花了。給孫子起名字的祖父,真是痛並快樂著。把日字旁的字分了三個批次,終於寫完了,康熙揉了揉手腕,再決定哪個名字如何分配。


    梁九功悄悄地奉上一碗奶茶,再輕手輕腳給康熙整理桌案,拿著鎮紙,把字紙排好了順序壓在康熙麵前,一麵晾gān,一麵供選。


    康熙端坐著,捏著茶碗緩啜了兩口。看著一堆能把人看出密集恐懼症的吉利字,仿佛看到了滿堂兒孫,口中含著暖熱的奶茶,熱乎勁兒也滲到了心裏。哪個給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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