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就等內務府辦好了太子妃的一應用品,然後把太子妃的爹再千裏迢迢拎迴來嫁女兒了。裕親王福全的母親寧愨妃過世都未能阻止康熙加快兒子婚事的步伐。


    康熙心裏在打鼓,他爹是青年時代病死的,他祖父也不過活了五十三(虛歲)。他如今已經四十一了,去年又病得嚴重,由不得他不多想,發誓要在有生之看看到胤礽生出嫡子來,然後親自教一教過過癮。


    康熙三十三年九月,石文晟為貴州布政使,同月旋即升雲南巡撫。以石文炳漢軍正白旗都統。石家人舒了一口氣,石文炳迴來了,婚期也將近了。果然,同日下旨,於次年五月完婚。


    四處石家親戚也紛紛送了不少東西,算作添妝。因不知道到底要吵到什麽時候,才會大婚,大家都早早地備好東西,生怕趕不及。石文焯處採辦了各種衣料織物,送了兩大箱子來。


    石琳曾為雲南巡撫、現是兩廣總督,老兩口對石文炳一家又印象頗佳,送的就貴重。給的是當地特產象牙製品,又有兩匣子寶石,另有西洋座鍾、金殼懷表等。


    石文晟亦四處為官,收藏也是不少。他初至雲南,恐送了太貴重的東西,給石文炳招眼又顯得斂財有術。送的文雅些,如澄硯等物也是送了一些。


    此外還有其餘親友處,一能一一記清。


    這些東西比石文炳還早到!年前與年禮一起抵京,而石文炳在路上兩個多月了,直到新年過了方才到家。


    石文炳是橫著迴來的。還好,沒斷氣。


    據跟著的張祿說,這迴可真是險。華善拿煙鍋敲他的頭:“老貨,揀要緊的說!”


    “老爺接了旨就起身了,不料路上卻是病了。先是風寒,老爺硬要趕路,到江蘇越發不好,老爺還要撐著,還好有戴先生照看著,一路開著方子喝著藥,又換了車,沒再騎馬……”


    “蠢東西!還要騎馬?!”華善大怒,顧不得孫子還在場,破口大罵。也隻能罵罵了,人都病個半死,難道要真的打死?


    戴逢作為隨行大夫,據張祿賣人qing告訴他“是咱們二姑娘特特叫人請的您給老爺調理身體”,恨個半死。要是石文炳有個三長兩短,他還不得叫這位姑奶奶給記恨死?當下也不含糊:“老先生還是不要生氣了,該慶幸才是。虧得路上一覺著不對就開了方子還喝了藥,要是半道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再耽擱一天,必轉成肺癆!”


    華善都不罵了,改翻白眼——嚇的。肺癆,在這時代,幾乎就是絕症了,還在路上,缺醫少藥,想想都後怕。


    石家又收到了康熙送來的禦醫與胤礽送來的人參。


    行了,反正要到五月裏才大婚,好歹人是迴來了,你好好養養吧!


    第64章 石家的婚前教育


    其實關注石文炳病qing的人非止一個,甚至可以說,皇太子準嶽父橫著進京的消息,已經驚動了四九城,還一路飛速向各地邀散。有擔憂的,有看戲的,也有興災樂禍的,種種反應不一而足。


    其中一個,就是康熙。寶貝了那麽多年的兒子終於要結婚了,結果親家快掛了。太晦氣了!要說康熙對西洋科學還挺重視的,偏偏,他的個人遭遇是讓不迷信都不行。基本上,他家六親的遭遇都說明了——沾上了他的邊,總有倒黴的。


    禦醫是他派去的,迴來自要復旨。康熙仔細聽了一迴脈案,又細問了方子。心裏估摸了一下,病看著兇險,仍舊在可控範圍內。這才放了心。


    起身,走到幹清宮後門。往後眺望,四方的jiāo泰殿後,隱著讓康熙莫名心痛的坤寧宮。


    看著坤寧宮琉璃huáng瓦下的東梢間南窗與過道,康熙輕聲道:“咱們的孩子要大婚了,定要順順利利的呀!”


    希望順利的非止一人。


    “究竟如何?”問話的這個是,坐得四平八穩,如果忽略他捏著椅子扶手的手指已經用力得泛白了的話。


    迴話的正是往石家去送人參等物的毓慶宮太監。能被派去出這一趟差,想來在毓慶宮裏也是數得上號的,多少有點體麵,對主子的qing緒也略能摸著一二,雖然這個主子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太監垂手道:“看著很瘦弱,倒是石家原就有大夫隨行在側。已經能起身了……”


    “你叫他起身了?!”胤礽的聲音猛地拔高了,“蠢才!他正病著呢!我現在要他好!”


    太監道:“奴才到石家大門口兒……裏頭的人就知道了……”


    “滾!”


    喝退了小太監,胤礽坐在椅子上發呆,手略略有些發抖。靜坐了許久,揚聲道:“來人!”


    先前傳旨的太監早溜了,此時上前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身量未足,低垂著頭,急趨上前,垂手立好:“奴才等聽主子吩咐。”胤礽道:“去一個人,到太醫院把萬行德給我叫過來!”


    小太監默記了萬行德的名字,又重複了一下,倒退著出了門,一道煙往太醫院去了。到了的時候正巧,萬行德迴來了。他年紀還小,聲音聽著也不尖銳,其實大多數太監的聲音並不是那麽難聽的,隻有在驚訝提高調子的時候才能達到震破耳膜的功力。就是聽起來略有些娘,不過配上他一張白嫩秀氣的臉,並不討人厭。


    是以太院醫裏的人也沒生出什麽反感來,尤其這位是毓慶宮裏出來的,又找萬行德。大家心裏都有數,萬行德可不就是被欽點派去給太子未來嶽父看病的人麽?收拾一下衣冠,拿著自己的簽子,跟著小太監往宮裏去,到了宮門口,再登個記,這才能進宮裏。


    毓慶宮裏,胤礽右手食指和中指輪流地敲著扶手,沉著臉。等到外麵通傳說是萬行德來了的時候,胤礽的目光一沉,深吸了一口氣,晃了晃脖子,坐得更端正了。


    萬行德先給太子請安,胤礽看著他拜完了,方命賜座,然後詢問石文炳的病qing。萬行德心說,雖說禦醫的一大自我保護方法就是,把病qing往重裏說,可這就是個風寒,再嚴重,也還是風寒,就是皇帝問,也還是按風寒來治。


    萬行德老實地說:“就是風寒,先期失調,寒冬受涼,迴來的路上又累著了。三樣湊在了一起,極是兇險。”


    心裏很是苦澀,皇帝身體有時也不太好,又有太皇太後等的疾病,皇帝在醫理上至少是粗通的,皇太子受其薰陶,水平也不很差,編瞎話都不好編。從石家迴來,先是被皇帝審,末了,皇帝還跟他討論醫學問題,現在,皇太子又發狠,萬行德覺得自己都快要看大夫去。


    原本呢,換個qing形就下個見效快的藥,熬過了重大典禮就算完事。可現在離大婚還四個月呢!現在見效了,過兩天藥力把生機給透支完了,人掛了。皇太子還沒娶老婆,追究起來太醫院一準兒被記恨上,隻能老老實實慢慢給人家用心調理。


    胤礽莫名地焦躁,打心眼裏,他不希望石文炳有事,這位未來的嶽父最好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活到七八十歲才好。“兇險?怎麽個兇險法?我怎麽聽說石文炳原就有大夫隨侍在側,一路上虧得診治及時,才沒變成肺癆的?”


    這您都知道?萬行德心裏抹了一把汗,開始背脈案:“尺關……寸關……”反正在皇帝那裏過了關了,實在不行,就把皇上抬出來……


    胤礽冷笑道:“你甭拿這個糊弄我,我隻有一句話,我要石文炳好?好?活?著!他活得好,你有賞。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看著辦!”


    得,這位完全不講理了!皇上好歹還討論一下呢,這位是隻要結果!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萬行德非常地冤枉加憋屈,誰不想他好好活著啊?這事吧,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自己的醫術是有信心的,畢竟病qing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又加了一個但書:“這個病,畢竟路上有些耽誤傷了根本,要靜養,清心,不可多思多慮……”


    “你就跟我說這個?”胤礽很冷靜地問,然後咆哮,“你不跟他們家人說,跑到我這裏來說?!還不快去告訴他們!”


    萬行德好想哭:“臣已經跟他們家說了。”


    胤礽心說,你耍我好玩是吧?看在還要用他的份上,揮手讓人出去了。禦醫去了,胤礽還是心有不安,命令小太監:“時刻盯著,一有消息即刻報我!”


    小太監領命,心裏卻是嘀咕,能讓太子爺這麽緊張,以前隻有兩個人,一是萬歲爺、一是先頭太皇太後,這兩位病的時候,太子爺也是這麽著急上火的。準嶽父雖然及不上這兩位,倒也上了太子爺的心?太子爺對未來的太子妃倒是不壞。話又說迴來了,準嶽父畢竟比不上宮中主子,這麽著急上火地把禦醫拎過來,又是為哪般?


    不敢問,可以想,聽著,照辦。這是宮中生存的法則。


    胤礽隨手抽了本書想慢慢看著平復qing緒,不幸翻的是《史記》,看到貨殖列傳裏說,‘江南卑濕,丈夫早夭’。福建可算是長江以南了,據石文炳自述,確是卑濕……氣得手又抖了,輕輕把書到案上,抓起玻璃鎮紙,往地上狠狠一貫,看著四下紛飛的碎屑,心裏舒暢了。


    胤礽半是對未來嶽家在意,半是驚惶,目前,能夠想到他的恐懼的人,並不多,甚至於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害怕的源頭。眾人隻會說,好事多磨,或者說,石家如此得聖眷,或者說,石文炳運氣不錯……


    這個時候,又有誰能夠想到皇太子命硬的問題。仁孝皇後崩逝,孝昭崩逝,雖可說是康熙克妻,未嚐不是胤礽克母。如果準嶽父再在婚前掛了……


    這樣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至少有一個人正在用‘擔心’的口吻說:“這可怎麽好?我總疑心,人的命,天註定。眼下看著天降富貴了,這要是命輕的,受不了大福氣,反而會損傷自身呢,”皺眉,十分擔心的樣子,“要真有個什麽,老二該難受了呢。”


    二字咬得格外響。


    胤禔快恨死了,尚稱得上英俊的臉,猙獰了起來,頗有幾分殺伐之氣。分明自己排行老大,也非常努力了,結果……還tmd讓胤礽生了個皇長孫!雖說是庶出的……可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伊爾根覺羅氏麵色不佳,默默無語地聽著胤禔發牢騷,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正在調養中。胤禔這種不太友好的話,也不好在外麵吆喝,明珠聽了一定要勸他‘友愛’,可他憋不住,隻好跑到老婆房裏過過嘴癮。


    伊爾根覺羅氏的心裏是矛盾的,一方麵她越來過得越抑鬱,連生了四個女兒,身體也越來越差,生理影響心理,原本也是標準大家閨秀的人現在也有點扭曲了,聽胤禔所言,頗為解恨;另一方麵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受不得大福氣?做了皇長子嫡妻,丈夫也非常給麵子,可偏偏連著生了四個閨女!命薄的人是真的受不了大福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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