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駕崩,但聖上卻還年幼,即便是有輔政大臣佐政,卻還是難敵人心叵測。眼下朝野上下雖然表麵上一派風平浪靜,但是私底下卻暗潮洶湧……”太皇太後長歎一聲,直言問道,“不知清和郡夫人覺得,眼下該如何處置才算得當?”


    舒予如何不知太皇太後想要垂簾聽政,將朝政大權總攬手中的意圖,但是聽得太皇太後如此直言相問,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太皇太後這分明是早就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自信在這場奪權之戰中自己必勝,所以才會著急擄了她過來做人質,而且還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


    舒予心中一沉,想了想,垂首謙恭答道:“臣婦出身鄉野,見識有限,朝政之事,實在是不敢隨意置喙。還請太皇太後寬恕臣婦粗鄙淺陋。”


    太皇太後聞言臉色一沉,撚動佛珠的手霎時一頓,停了片刻,才又繼續轉動起來。


    舒予看似沒有跟她對嗆,但是眼下這種情況,迴避便是反對,便是不臣服。


    “何必妄自菲薄?”太皇太後皮笑肉不笑,“清和郡夫人能夠將聖上教導得如此優秀出眾,可見心中自有錦繡,絕非那等粗鄙之人。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何須以出身來論斷好否?”


    舒予聽出了太皇太後的不悅,卻也隻能夠繼續裝作沒有聽懂,態度愈發地謙恭了,辭讓道:“豈敢當得太皇太後如此讚譽。聖上能夠有今日,全憑其出身不凡、天資聰穎,臣婦不過是照顧他的衣食起居罷了,如此讚譽,實在是愧不敢當。”


    太皇太後皺了皺眉頭,實在是沒有耐心和舒予繼續打太極,遂冷笑道:“當不當得起的,要看聖上怎麽說了。”


    說罷,轉頭問身邊的李公公:“小李子,聖上與眾臣如今到何處了?”


    李公公躬身應道:“啟稟太皇太後,趙大人方才著人來迴話,說是聖上與文武百官,如今正在前殿商議政事以及趙貴妃安葬之事。”


    舒予愕然抬頭。


    這麽說來,太皇太後已經夥同趙家諸人,將康平帝一行人困在前殿了?


    難道孟氏和戚氏沒有設法成功將太皇太後的野心傳給韓彥父子三人知道嗎?


    太皇太後對於眼下的進程十分滿意,見舒予臉上掛著的溫良謙恭的麵具終於有了一絲裂隙,心中不禁暢快,得意笑道:“一個魅惑主上、禍國殃民的妖妃而已,念在她主動了斷的份兒上,賞她全屍就算是皇恩浩蕩了,又何須討論安葬之事?”


    說罷,轉頭吩咐李公公:“去,你親自跟聖上說,就說趙珍兒死不足惜,無需大費周章地安葬,更決不能踏入皇陵,惹了大周的列祖列宗不悅。”


    李公公恭聲應諾,退出殿內。


    一直委屈惱恨、低頭不語的王太後,聞言這才抬起頭來,巴結討好太皇太後道:“母後說的是,趙珍兒那個賤人,決不能葬入皇陵!”


    要不是顧忌自己的身份和太皇太後如今的大事,王太後恨不能下令將趙貴妃鞭屍才解恨呢。


    太皇太後見王太後主動伏低做小,心情愈發地暢快了,不禁站起身來,脊背直挺,下巴高抬,視線穿過殿門,落在層層巍峨的宮殿之間,隻覺得胸中一股豪氣上湧,似乎整個天下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一般,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


    王太後湊趣地捧場陪笑。


    店中宮人亦是紛紛祝賀。


    整個慈安宮氣氛熱烈歡欣,一掃先前的沉悶。


    唯有舒予心頭似有千斤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相信太皇太後野心勃勃,油滑睿智如孫長玉、機敏過人如韓彥,會半點都不曾察覺並且設防,可是眼下的情形卻讓她不得不慎重警惕。


    袖間的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處,舒予麵上平靜,心裏卻是嫌棄驚濤駭浪,不住地祈禱韓彥和康平帝平安順遂,能夠順利挺過這一劫難。


    舒予在慈安宮被太皇太後與王太後親自盯了大半天,一直挨到落日西垂,一日已盡,兩人這才放她去偏殿休息。


    當然,還是要有人看守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舒予雖然心中又憤又憂,卻不得不強自按捺,早早地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杏眼圓瞪,看著夜色中迷蒙一片的帳頂,心中擔憂不已。


    到了下半夜,倦意漸漸襲來,舒予打了個嗬欠,正準備眯一會兒,好養足精神明日繼續跟太皇太後與王太後鬥智鬥勇,就聽得窗外響起一陣“嗶啵”之聲,瞬間困意全無。


    這是當初在遼東時,她和韓彥約定的暗語,除卻他們二人,再無第三人得知。


    韓彥來了!


    舒予心中頓時一喜,接下來便是濃濃的擔憂。


    看情形,太皇太後如今已經將整個皇宮都給控製起來了,作為其大本營的慈安宮,自然更是防守嚴備。以韓彥的能力,夜探慈安宮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是那要冒著極大的風險。


    眼下這種時候,為了她而夜探慈安宮,也太不值得了。


    舒予不敢驚動外間守著的宮人,隻能放緩唿吸,雙手按住床,緩緩地起身,然後掀開了簾帳。


    動作輕得如同一股似有似無的風吹過,不曾驚動任何人。


    值守了大半夜的宮人們,也早就困倦不已了,再加上舒予的配合,更是讓他們放鬆了警惕,竟然在桌邊打起瞌睡來。


    舒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見宮人們依舊在酣睡,遂從胸口摸出一張紙條,揉成一團,握緊在手中,然後才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


    七月流火,炎熱漸散,夜間已經有了些微涼意。


    宮人們為了防止舒予大唿救命或是趁機逃走,更是早早地將門窗都給關嚴實了。


    舒予不敢驚動她們,隻能用手抓緊窗沿,一點一點地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


    一身夜行衣的韓彥便驀地出現在舒予眼前。


    韓彥見得舒予,急切要朝裏探身,卻被後者阻止了。


    舒予食指點唇,無聲地阻止了韓彥,然後迅速地將手中的紙條塞到韓彥手裏,接著毫不遲疑地將窗戶又重新輕輕掩上。


    整個過程又輕又快,韓彥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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