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氣得一拳砸在幾案上,怒聲咒罵道:“朕當初就說北地不安全,可是偏偏他們不信,一個個地一封奏章接著一封奏章地上諫,似乎朕不來,就成了畏首畏尾的鼠蟻之輩,合該被釘在恥辱柱上了,愧對大周的列祖列宗……”


    鎮國公垂首聽著元嘉帝的抱怨指斥,一言不發,誰讓這件事情追究到底,他才是幕後主使呢?


    要不是他雪片似的瓦剌入侵的奏章傳入京城,又私下授意信得過的人上諫,又有誰會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多嘴提這件事情,惹得聖心不悅呢?


    可是他卻又不得不如此,元嘉帝不來,小望之如何順利認祖歸宗?


    送入京城?


    隻怕趙貴妃巴不得他們送羊入虎口呢!


    況且,他雖然有意如此,但是前後兩代國君的畏避不出,確實助長了瓦剌的囂張氣焰,以至於脫歡都敢親自率人在大周境內布下陷阱,伏擊他這個遼東軍的主帥了!


    不給對方一點厲害看看,隻怕要不多久,脫歡就能率眾直接攻打京城了!


    到時候,悔之晚矣!


    元嘉帝滔滔不絕地指斥咒罵那些用奏章將他架到遼東的臣子,鎮國公想著自己的心事,君臣二人倒是意外地“融洽”。


    罵了好半天,元嘉帝自己也累了,這才漸漸地收了聲,端起早就晾涼的茶,一飲而盡。


    沁涼的茶水由喉嚨一路而下,驅散了不少鬱躁之氣。


    靜坐良久,元嘉帝這才漸漸地冷靜下來,輕哼了一聲,頓了頓,低聲歎息道:“朕也知群臣如此做,也是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著想,所以才事後一無懲罰,並且同意了他們的提議,將天子秋狩的地點改在遼東,而且命他們一路隨行……


    “沒有想到,這倒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懷……”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鎮國公聞言腦海中如一道雷電閃過,瞬間明白過來,隻怕那些聽命上書請求將天子秋狩的地點改在遼東的人當眾,有瓦剌或者是內賊的走狗!


    鎮國公瞬間凜然。


    他和那些人有著過命的交情不假,但是他自打成年以來,長年駐守邊疆,甚少迴京城,和故交舊友疏於聯絡,難保對方不會結交新的“友人”。


    而除他之外,韓家和莊賢也在不遺餘力地促成此事,若是其中有人生了二心的話……


    鎮國公神情一肅,看來是時候重新梳理這些關係了。


    “此事,愛卿以為當如何處置?”元嘉帝神情肅然緊張,開口問道。


    “臣全權負責此次秋狩的安全,此事自然是責無旁貸!”鎮國公拱手立誓道,“請聖上放心,明日日落之前,臣一定會揪出這個內賊來!”


    韓彥已經給出了他查找的方向,一日已經足夠了。


    有鎮國公這句話,元嘉帝稍稍寬心。


    “既然如此,那今夜就有勞愛卿率眾巡防,嚴防小人作祟了!”元嘉帝懇請道。


    “臣,遵命!”鎮國公躬身應道,當即退出房內安排去了。


    剛出門去還沒有走遠,就見一個小內侍提著宮燈,自元嘉帝房內走出,徑直往對麵的趙貴妃居所求見。


    不多時,便見趙貴妃一臉匆匆地出得門來,徑直進了元嘉帝房內,身後還跟著小宮女,捧著枕頭被褥等寢具。


    鎮國公想了想,搖頭歎息,默默走開了。


    看來是元嘉帝擔心趙貴妃安危,所以才特地邀她同住以策安全了。


    這樣的感情若是放在別處,定然是讓人羨慕兩人之間的鶼鰈情深,但是在後宮佳麗成群的皇帝那兒,這就是不幸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元嘉帝當然不可能再召見韓彥和舒予了,但是這樣的小事他又怎麽會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想起知會譚縣令一聲了。


    所以第二日清晨,韓彥和舒予依舊跟著一早前來的譚縣令一起去了圍場。


    到了圍場,譚縣令將他們安排在縣中官吏臨時留宿的民舍——張獵戶家中,自己則趕緊去給元嘉帝請安去了。


    韓彥和舒予在自己家中,院子裏又都是熟人,倒也自在。


    從日出到日中再到日暮,果如韓彥所料,元嘉帝並沒有閑暇召見他們。


    看著暮色逐漸四合的茫茫群山,聽著打獵歸來的君臣的喧囂,韓彥眉頭緊鎖,不知道鎮國公那邊進行得怎麽樣,到底有沒有抓到意圖謀害元嘉帝的內賊。


    前世他也是事後才知道這樁事情,而且因為長姐不幸隕故和父兄被元嘉帝疏遠打壓的事情,知道這件事情隻會暗罵一聲“報應”,又怎麽會過多關注到底是誰進行的刺殺活動。


    不過,自那件事情之後,原本就苟且偷生的肅王後人,直接被元嘉帝尋了個由頭發配到邊疆,最後在路上慘死,而朝中和肅王有關的一些臣子也遭到了打壓和清洗……


    唯一讓元嘉帝既痛恨又無奈的,就隻有瓦剌了吧。


    麵對強敵,本就心生畏懼的元嘉帝,隻能著手鞏固邊境防線,不讓瓦剌趁勢一舉攻入京城而已。


    安排完這一切,不幸受到要害的元嘉帝強撐了不足一月,就駕崩了。


    大約是沒有料到自己會那麽快就駕崩,因此臨死之前,元嘉帝根本就來不及對大周做周全的安排。


    之後,是內部爭權奪利、外有瓦剌入侵的長達近十年的混亂……


    如果不是有鎮國公等一幹忠臣良將的勉勵護持的話,隻怕大周早就在那段風雨飄搖的歲月裏,消失在曆史的洪流中了吧。


    “今日聖上大約是沒空召見你們了,你們暫且迴家等候聖上傳喚吧。”譚縣令伴駕歸來,十分惋惜地對韓彥和舒予說道。


    怕兩人失望,譚縣令還特意安慰他們一句:“你們也不必灰心喪氣,聖上在學堂裏住著,到時候我再從旁提醒一句,聖上總不會忘了你們的。”


    舒予一聽這話,就明白元嘉帝不是沒空召見他們,而是壓根兒就忘了,一時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也就是關係極好,譚縣令才會委婉告知他們實情。


    倒是韓彥聞言眉頭緊皺,懇托譚縣令道:“譚大人,我有事要見國公爺,不知您可方便幫忙告知一聲?”


    元嘉帝壓根兒就忘了要召見他們的事情,顯然是被內賊之事絆住了腳,而他也很關注此事,若是不能查知內賊到底是誰,隻怕這一夜都難以成眠了。


    譚縣令一愣,見韓彥一臉認真,遂應道:“我去試試看。不過,今日國公爺一直都緊緊地伴在聖上身邊,未必得閑。”


    韓彥一聽,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遂拱手致謝道:“有勞。”


    譚縣令擺擺手,笑道:“何必如此客氣。我這就去問問看。”


    韓彥點點頭,目送譚縣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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