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露白取名自其色之清冽純澈、味之甘柔綿長,恰如春之初露之意。


    就是在京城和江南那等繁華富庶之地,都不是人人都能夠經常喝得到的,更何況是在這日常隻能喝些自家釀製的渾臘酒的偏僻邊地。


    尤其是對於張獵戶這等嗜酒之人來說,春露白這等名酒,簡直就是無上難得的美味。


    嚐一口,能快活好幾天!


    因此一聽韓彥手裏拎的是名酒“春露白”,張獵戶立刻歡喜得隻見牙齒不見眼睛,一個勁兒地點頭嘿嘿笑道:“好好好!”


    說著話,伸手接過酒壇子,就趕緊將人往家裏迎,壓根兒就不記得剛才自己還對家裏日常因為親事而吵嘴的那娘倆兒避之唯恐不及呢。


    投其所好,是每個準女婿都應該認真鑽研的課題。


    韓彥見一壇子春露白送到了對方的心坎兒裏去,也十分高興。


    於是翁婿倆一路說笑,走路帶風,徑直往家行去。


    小望之在這歡快的氛圍中,也開心地邁動著一雙小短腿,顛顛地跟上去,趕著去找姑姑玩耍。


    張獵戶猜得不錯,等他們到家時,原本吵嘴的娘倆看看天色,自動結束這日常瑣碎且毫無意義的辯爭,默契地到灶房準備晚飯去了。


    “今兒晚上加兩個硬菜。”張獵戶經過灶房時,探首嘿嘿笑道,“賢侄拎了一壇子春露白。”


    說著話,開心又得意地舉了舉手裏的酒壇子。


    有好酒當然要配好菜,不然不就白白糟蹋了這麽好的酒了嘛!


    真正愛酒的人,可是一滴子好酒都不舍得浪費的。


    張李氏沒有好氣地瞪了張獵戶一眼。


    打從成親算起,要說她最討厭丈夫什麽嗜好,並且對方一直都沒有改掉,甚至是完全不願意去改正的話,那就是嗜酒如命了。


    為此,兩個人成親後沒少吵嘴生氣。


    不過,雖然不喜歡,但是一想到丈夫忙碌了一年,好不容易能舒坦地歇了一冬了,張李氏倒也沒有說什麽,爽快地報了菜名:“加個炙烤鹿脯吧和幹菜蒸肉吧,另外再煮份山菇幹筍雞絲羹吧——小望之最愛吃這個。”


    妻子如此爽快地滿足自己的要求,張獵戶自然是連連點頭稱好,為此還難得加了一句:“辛苦你們娘倆兒了。”


    得了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娘倆兒的一致白眼。


    隻要不阻攔他喝酒,真是什麽好話都會說。


    張獵戶用空著的一隻手撓撓頭,表情略有些尷尬,但更多的還是一會兒就能吃上好酒好菜的期待和高興。


    韓彥恰好也過來灶房打招唿,見狀忙開口解圍,笑得一臉誠懇:“辛苦嬸子和舒予妹妹!嬸子手藝可比百味居的大師傅還要好呢,今兒晚我們可以一飽口福了!”


    做飯的哪一個不喜歡吃飯的人捧場誇讚的?


    張李氏一聽這話,原本殘存的那點子對丈夫嗜酒如命的不悅,瞬間都消失了不見了,笑盈盈地對韓彥說道:“你喜歡吃就行!快先去堂屋裏歇著吧!”


    又轉頭吩咐張獵戶:“鬆子、榛子啥的,還有果脯、肉幹,都收在櫃子裏呢,拿出來你們先喝茶吃著,晚飯一會兒就做好了。”


    秋獵剛剛結束,肉都是處理好了留待過冬的,拿過來就能用,並不費事。


    張獵戶自然是連連應好,將酒壇子放在灶房裏,囉囉嗦嗦地叮囑妻子記得稍稍燙一下,但是又不能燙得太過,免得失去了本來的綿柔甘冽之類的。


    囉囉嗦嗦的一大堆,煩得張李氏直接揮刀趕人。


    他們成親二十年,她就給他燙了二十年的酒,不同種類的酒應該怎麽燙,她難道還不知道嗎?


    最煩他這副愛酒如命、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模樣!


    張獵戶見情形不對,趕緊就收,連忙招唿韓彥去堂屋裏喝茶吃零嘴閑磕牙去了。


    至於小望之,能和舒予呆在一起,自然不會往韓彥身邊去湊。


    看著非要跟自己擠在灶膛前燒火的小望之,舒予高興地摸摸他的腦袋,從兜裏摸出兩顆糖來,遞給他,笑道:“呶,給你。”


    這是上迴譚馨讓何從送信時順路捎過來的,說是縣城裏的人都愛吃的一種酥糖,鹹鹹甜甜的。


    禮尚往來,舒予為此也包了些自家炒製的堅果、果脯、肉幹之類,給譚馨送迴去作為迴禮。


    小望之歡喜地接過酥糖,眯著眼睛歡笑道謝:“謝謝姑姑!”


    “不客氣。”舒予抿唇直笑,見小望之準備爆開糖衣吃糖,又仔細地叮囑道,“小手洗幹淨了沒有?”


    小望之連忙點點頭,將酥糖收在口袋裏,又將兩隻小手都高高地舉起來給舒予檢查。


    果然根根白淨,就連手指頭縫裏都幹幹淨淨的。


    “爹爹,讓洗!”小望之笑嗬嗬地說。


    舒予笑著點點頭。


    對於這些細節之處,韓彥向來比她對於小望之的要求更加嚴格,以前她不明白,現在才懂得,那是因為在她的眼裏,小望之隻是一個繈褓之中不幸喪母的可憐的孩子;而在韓彥那裏,小望之卻是大周未來的儲君。


    身份認知不同,要求自然也就不同。


    舒予驀地有些心酸。


    小望之明明還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正該無憂無慮地笑鬧玩耍,可是卻從母胎裏起就無辜背負那麽多的痛楚與責任。


    而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韓彥對他嚴厲要求的同時,盡己所能地彌補他已經永久失去的來自母親的溫情,以及這世上美好溫柔的一切嗬護吧。


    舒予展顏一笑,抬手摸摸小望之的小腦袋,讚許地笑道:“嗯,小手幹幹淨淨,快吃吧。”


    小望之仰頭嘻嘻笑,連忙低頭去剝開糖衣。


    舒予剛將一根木柴放進灶膛,一隻小手就伸到了嘴邊,手裏緊緊地握著一隻剝了糖衣的酥糖。


    “姑姑,吃!姑姑,吃!”小望之極力地伸著小手,將酥糖往舒予嘴裏去送,臉上的笑容純澈而歡喜。


    就好像分一口糖給她吃,是一件多麽重要並且值得高興的事情似的。


    舒予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低頭輕咬了一口氣,認真地品味一會兒,鄭重而歡喜說:“嗯,真甜!謝謝小望之!”


    小望之高興地咯咯笑了起來,又起身拿著剩下的糖去喂張李氏吃。


    惹得張李氏極為欣慰高興,連連誇讚。


    灶房裏一時歡聲笑語。


    正在堂屋裏跟未來的嶽丈大人喝茶閑磕牙的韓彥,聽見灶房裏的歡鬧聲,眼底的笑意也不由地深了深。


    看來,他得趕緊將舒予娶迴家才行。


    隻有他們爺倆兒在家的時候,小望之可很少這樣肆意歡喜地笑鬧,大多數時候,他都懂事得像個大孩子,讓人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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