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爐!”老尤朗聲重複。工人們早已看過流程,此刻井然有序地投入原料。焦炭與鐵礦石盡數投入爐內,烈火雄雄而起,馬拉起轉盤,送氧的風排開始轉動,如同生爐子時用的蒲扇,一下下送入風去,將爐內的烈火扇得更旺。監察使府中,午時已過,冬青瞧瞧推開一條門縫,隻見床上的小老虎前爪交疊,頭擱在上頭睡得正香,身上的被子也蓋得好好的,一點沒亂。“虎少爺的睡相真好,但它不餓嗎?”冬青嘟囔一句,但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吵睡覺的小老虎,隻得規規矩矩守在門口。皇宮大殿之上,早朝已經進行了半日,殿下群臣還吵個沒完,楚鈞的耐性也快磨光了。自從他下旨授童冉監察使一職,朝中便有人上疏,提出異議。理由無外乎是童冉年輕,不堪大任。一開始楚鈞留中不發,過了幾天此類上疏卻越來越多,他隨手挑了一本,迴道:“朕十四歲登基,比童冉更年輕,愛卿是暗指朕也不堪大任?”如此一頂大帽扣下去,異議聲頓時小了。可緊接著,童冉大刀闊斧整頓金河監吏治,殺了一批又流了一批,金河監監察使弑殺成性的奏章又如雪花般湧來。楚鈞這迴沒忍,直接在次日早朝發難,直道殺金河監監尉是他下的旨。原本準備好彈劾童冉的官員各個偃旗息鼓,畢竟朝中大員都沒發聲,他們可不想貿然與君上為敵。如此平靜了幾日,童冉改革礦區成例與黑石六村大規模拆遷的消息又傳到京城,被楚鈞彈壓下去的異議頃刻間爆發,早朝上群臣義憤填膺,堵著楚鈞不讓下朝。“陛下,童監察使年方十六,不僅年輕且出身微寒,實在不可堪當重任。”某禮部老臣道,他知道陛下是如何懟這條的,所以他聰明地拉上童冉的出身說事,如此陛下就不能用自己登基的事情懟他了。楚鈞果然一時說不出話。他天天在童冉身邊,深知童冉的心性遠非普通十六歲少年可比,但他要怎麽跟這些大臣解釋?告訴他們他堂堂君王天天變成一隻剛斷奶的小老虎跟在童冉身邊?他不要臉麵啊!成功將了皇帝一軍的禮部老臣退下,另一名戶部的大臣又出列道:“童監察使一口氣遷了五百餘戶百姓,目的不明,臣恐他以權謀私,請陛下徹查。”被老臣將了一軍的楚鈞心情極遭,冷著臉斥道:“童卿已經來折上奏,朕都知道,爾等不準妄議。”戶部這位臉色一僵,不敢再多言,他偷瞄一眼剛才說話的老臣,對方不看他,擺明了不肯支招。蘇近攏著拂塵低眉斂目站在一旁,楚鈞每日收到的密折都要經他之手,他細細迴憶一番,近日並沒有從金河監來的折子呀。範恆那邊更是許久沒有消息傳進宮了。“陛下,”又一人出聲,殿上忽然都安靜了,因為這一次出列的正是當朝首輔傅霖,“童大人此次拆遷涉及金河監五百餘戶百姓,共計兩千七百餘人,實在勞民傷財,臣恐怕於國不利,為此寤寐思服,陛下既知其策略,臣懇請透露一二,以安各位臣工憂國憂民之心。”楚鈞站在禦階之上,傅霖則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禮數周全比殿上大多臣子更甚,但這頭磕得楚鈞一肚子火。近日為了應付這些異議,他在宮裏的時間與日俱增,而且童冉還給他找了個新的小廝,壓根不帶他出門,害得他一點也不知道童冉之後的計劃。傅霖這番話是打在他痛處了,不僅是傅霖,楚鈞更想把那罪魁禍首的童冉拎過來,好生打一頓,叫他再敢瞞著自己。傅霖都跪下了,殿上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全都低眉斂目、垂手而站。楚鈞依舊冷著臉,他什麽也沒說,連蘇近也摸不清他此刻什麽情緒,階下眾臣更是一頭霧水,隻得乖乖站好。大殿之上的僵持隻持續了片刻。一陣風吹入,恭敬跪著的傅霖猛然抬頭,其他官品較高的大臣也接連抬頭,殿下又是一陣騷動。楚鈞嘴角微挑,臉上忽然就放晴了。“陛下。”傅霖道,“京城西北方向,有人晉升……地階下品。”最後四個字,傅霖說得極為鄭重。大成地階以上者共一百零八人,除去今天殿上的,其餘的全是各大家族的長輩,或各地大員及邊關大將,而此次晉升之人……若他天階中品的感知沒有錯,便是今天爭論的主角——童冉。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晚了,今天這章內容比較多,前前後後又改了幾次才定稿。希望大家喜歡~謝謝支持,麽麽噠~第76章 第七十六步大殿之上的臣子們正氣品階皆是不低, 但天階唯有傅霖一個,其他人隻能感知到有人晉升, 最多隱約察覺是西北方向罷了, 卻並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晉升地階乃是大事,先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殿內的竊竊私語又再度響起。“西北方向,莫不是盧家的?”有人道。“不可能不可能, 盧家已然沒落,其成員均不在要職,怎可能有地階誕生。”“京城的西北方向, 若不是隴右, 那便是嶺西道了,難道是吳家?”“不像, 方向似乎偏了一些,就在都南道境內,也不無可能。”“難道是……”那人比了個口型,卻不敢說。那口型正是楚字,楚氏稱帝前便是都南道名門,如今依然有許多親戚遍布都南道各地。楚鈞拿過茶盞,貢品大紅袍的香氣撲麵而來,他低頭抿了一口。殿上大臣的話語雖低,卻逃不過他的耳朵,這一個個品階不濟,嚼起舌根來倒是厲害。以傅霖為首的一杆內閣大員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除傅霖還跪著,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站。他們都是各大士族的族長,族內若有誰近日可達地階,他們不會不知道。而在其他四大士族中,他們也多少布有耳目,以他們所掌握的情報來看,五大家族中並沒有近日有可能達成地階正氣的人。殿上紛紛擾擾猜不出個所以然,楚鈞不耐跟他們磨嘰,放下茶杯道:“看來列為臣工都很好奇,剛才究竟是誰達到了地階下品。傅愛卿的品階最高,就由你來說吧。”傅霖拱手。楚鈞又道:“舅舅年事已高,起來說話。”“是,謝陛下。”傅霖起身站穩。他麵向後頭一臉好奇的同僚們,道:“若老夫的感知沒有出錯,方才晉升地階下品的,乃是金河監監察使,童冉。”傅霖的語調不疾不徐,吐字清晰,但許多人仍覺得仿佛狂風刮過,吹亂了傅閣老的話。童冉?這……這怎麽可能!“舅舅被稱為大成最有天賦之人,我記得你晉升地階時,已經二十多了吧?”楚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