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飯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吃飯的人絡繹不絕,剛開始隻是些有過路的客人,一些司機吃過飯以後,深感“祁連飯店”的飯菜質量和服務態度都不錯,於是,路過必到“祁連飯店”裏吃飯。慢慢地傳開來,經常出車的人都喜歡到彩鳳的飯館裏吃飯;隨後,玉門鎮上的一些人也轉到了彩鳳的“祁連飯店”裏,成了老常客。再後來,有些單位裏請客吃飯也慕名到“祁連飯店”裏來了。由此帶來的問題是,“祁連飯店”的營業麵積需要加大,餐廳的檔次也需要提高,服務員的服務質量也要加強。

    彩鳳把餐廳裏原來作倉庫的兩間房子騰了出來,準備和外麵的兩個雅座一塊兒裝修一下,擴大營業。她開飯館不到兩年,雖然掙了一些錢,給才旦卓瑪等幾個朋友還了賬,剩下的都讓司馬弘拿到蘭州給鍾玉慧看了病,就那還借了別人六千多塊。現在要裝修房子,到哪裏弄這麽多的錢呢。

    彩鳳在萬般無奈之際,就迴家來找丈夫司馬弘商量對策。

    司馬弘聽了彩鳳的話,好半天沒吭聲。他也覺得彩鳳飯館的生意越來越好,這對一個需要錢的家庭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情。裝修提高檔次,就會掙來更多的錢,既可以還了別人的賬,也能給家庭生活帶來方便,何樂而不為呢?可他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這麽多錢。“到那兒去借呢?”彩鳳說:“給你們領導說說,先借上幾萬公款,等我們掙了錢就還給團裏。”司馬弘否定了彩鳳的想法。“宣傳部本來就是個窮衙門,哪有錢啊。”彩鳳說:“要不,咱們到銀行貸款。”司馬弘說:“貸款要有抵押哩,我們拿什麽抵押?”彩鳳說:“嗨呀,啥抵押不抵押,擔保不擔保的,‘七色木’裝飾公司給銀行的人迴扣了五萬元,銀行就給貸了一百萬。人家劉經理還不是先給自己買了一輛高級小轎車,帶著老婆孩子到廣州、深圳逛了一圈。咱也給銀行的人送一點好處費,想辦法從銀行貸些算了。”司馬弘說:“不行不行,咱們不能學他們的樣子,還是老老實實開店,規規距距做人。咱可不能看到別人殺人犯法,咱也去殺人犯法呀!”彩鳳一聽司馬弘說這話,生氣了。“你這人屁都弄不成,前怕狼後怕虎的,還能弄啥大事。你也不看看現在這社會,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社會上有幾個做生意的是勤勞致富,還不是靠坑害國家、偷稅漏稅發起來的。就你,死腦袋疙瘩一個,跟著你,我啥事也甭想弄得成。”

    “你總不能為掙幾個錢,去幹違法亂紀的事情吧。”

    正在他們爭爭吵吵的時候,李明治推門進來了。

    聽說彩鳳需要一筆錢裝修飯館,李明治眉色飛舞地說:“剛好有個朋友托我找個人哩,隻要寫篇吹他的文章登在省報上,他就出五萬塊。”

    “五萬塊!”司馬弘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五萬有啥奇怪的,有的大廠礦還有出二三十萬的哩。”李明治趁機鼓動司馬弘說:“現在的社會呀,啥事都是圍著錢搞哩。就前一段時間,一家公司給了一個省的黨報一百七十萬,就在一版登了一個版的廣告。如今啊,記者、作家們都紛紛下海經商了,誰還看得上爬格子呀!”

    司馬弘一想,也對,李明治說的都是事實啊!他的心動了,問李明治:“你說,他想寫個什麽樣的稿子?”李明治一聽有門,一下子高興起來了。“其實也沒啥,他是北方實業集團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無非是他如何如何創業啦,如何如何守法經營啦,如何如何關心集體和社會福利啦等等。”李明治見司馬弘不吭聲了,就高興地站了起來。“我就先走啦。”彩鳳把李明治送到院子外邊,悄悄地說:“小李,你就給你那個朋友說,他已經答應啦,稿子沒問題。但五萬元一分不能少,而且要先給錢。”

    “好吧,那邊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再勸勸司馬弘,他弄個啥事都正爾八經的。部隊上的事情麽,幹得那麽認真的幹啥。”李明治高高興興地走了。

    晚上,司馬弘趟在床上,翻來複去睡不著:不少省報的編輯記者咱都認識,這個總經理要求在省報上出一個版的稿子,作為報社,宣傳優秀企業家也是他們的職責。稿子有上的可能,隻要我下點功夫,把稿子寫好,寫出特色,再努力一下,不是沒有可能。再說,咱又不耽誤工作,利用星期天去采訪,再用晚上時間寫稿子,誰也不知道。也就是幾天的功夫,五萬塊就到手了。五萬塊,相當於我十年的工資哩!這麽好的差事,何樂而不為呢?即就是不給彩鳳裝修飯館,給別人還賬也是可以的嘛。社會上很多人都能幹的事,我也幹它一迴,又有啥了不起的呢。

    到了星期天,李明治領著司馬弘,找到了河西實業集團公司總經理,做了深入細致的采訪,又要了一些有關的材料,迴來後,用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就寫好了一篇七千多字的通訊,《創業祁連下》。他準備抽個時間,讓總經理把稿子審一下,再寄到報社去。他就象做了賊一樣,見了人連正眼看一眼也不敢了。於是,在工作時間裏,他就更加勤奮努力地工作著。

    正在他心裏直發虛的時候,電話響了,他剛拿起話筒,就聽鍾玉惠急急地說“貝貝高燒得很厲害,趕快迴來看看。”

    司馬弘這才想起,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迴家去了。整天忙著辦公室裏的事,幾乎把女兒貝貝都忘了。他急急忙忙朝外邊跑。他恨不能生著一對翅膀飛到貝貝的跟前,這一段時間,他和彩鳳的關係越來越難處,迴家對他來說簡直就象法官處理十分棘手的案子似的。迴吧,和彩鳳的關係憋憋扭扭的,說不上三句話就要吵架,攪得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寧,對他來說就更痛苦了;不迴吧,自己是有家的人,家裏有老人和孩子,隔三差五地不迴去看一看,心裏總好象有個什麽事沒幹一樣,心神不寧的。司馬弘飛也似的跑進家門,見母親把左手伸進右手的袖子裏,用右手的衣袖擦著不斷湧出來的眼淚。就問:“媽,貝貝怎麽啦?”鍾玉慧一見兒子迴來了,就停止了哭泣。說:“貝貝有病都好幾天了,我給彩鳳說了,她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頭說,不要緊的,叫我給孩子吃點退燒藥就行了。誰知,這藥越吃越不行了。這不,我看越燒越厲害,才趕緊給你打了電話。”司馬弘撲到床跟前,發現貝貝的小臉蛋紅撲撲的,閉著眼睛,唿嚕唿嚕地喘著粗氣,手上紮著吊針,無色透明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順著細細的塑料管子朝孩子的血管裏輸送著。“貝貝,貝貝……。”他連喊了好幾聲,貝貝都一動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正在他著急的時候,王虹從外麵進來了,他一見,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說了一句話。“怎麽,是你!”王虹笑了,說:“很奇怪,是嗎?貝貝發燒三十九度六,再不及時治療,會燒成肺炎的。”司馬弘這才想起,就說了一句感謝的話。“謝謝你。”王虹一聽,反而不高興了。“你也太大方了吧,我給貝貝看病,難道就一句謝謝嗎。”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啊。”

    司馬弘送王虹出了門,王虹問:“你們最近又鬧別扭啦?”

    司馬弘故作輕鬆地說:“沒啥,你聽誰說的?”

    “我還用聽誰說嘛,從你的臉上就可以看出來。”王虹顯得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她的內心矛盾極了,既為司馬弘和彩鳳的矛盾加劇而欣喜,又為他們的矛盾而憂愁。“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農村婦女,能帶著一個孩子,再經營一個飯館也確實夠難為她的了。”她沉思了一下,又對司馬弘說道:“事業和家庭並不是一對不可調合的矛盾,工作要幹好這沒錯,但它並不排斥一個人在家庭裏應該承擔的責任。你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我真心希望你能處理好工作和家庭的矛盾,在事業上碩果累累,在家庭裏過得美滿幸福。”

    司馬弘聽著王虹發自肺腑的話,心裏就更加難受:如此通情達理的人,卻不能和我終生相伴,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痛苦呢。他不知道該對王虹說些什麽,隻默默地點著自己的頭。

    王虹的內心深處充滿了矛盾,她希望看到司馬弘和彩鳳鬧得不可開交,家庭實在無法維持下去了,然後離婚。這樣,她就可以和他結為百年之好,心心相印,相伴一生了。可是,當她和彩鳳接觸過一段時間以後,她常常覺得彩鳳生活得很不容易,既要照顧家庭,又要開飯館給家裏掙錢;既要盡做妻子、母親的責任,又要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實在是一位很難得的好妻子。雖然彩鳳曾經和她吵過,羞辱過她,又是她的情敵,可是,設身處地的站在彩鳳的角度上,真心實意地替她想一想,就會覺得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妻子。她愛自己的丈夫,她不願意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有什麽掛葛,哪怕這種掛葛是工作中必須的和正常的,也不會答應。愛情都是自私的嘛,這事放到自己身上,也照樣會這麽做的。每每想到這些,王虹都能替彩鳳開脫,原諒她的過失。她這樣做並不是她不愛司馬弘了,而是她愛得太深了。她理解的愛,是兩個人心靈的撞擊,是人間最神聖、最純潔、最偉大的感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如果有了真正的愛,他們就不會在乎其他任何條件,更不在乎結婚這種形式。有的男人和女人雖然結了婚,也生活了一輩子,可兩個人之間卻談不上愛情;而有的男人和女人,遠在天涯海角,相隔萬水千山,甚至幾十年一輩子不見麵,可他們的心靈是相通的,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對方。這種愛情才是人世間最偉大最值得稱讚的愛情。她覺得她和司馬弘之間就是這樣一種感情,雖然他們不能成為法律和名義上的夫妻,可他們已經是一對堅如磐石般的心靈夫妻了。想到這,她又一陣激動和欣慰,對司馬弘笑了笑,離開了司馬弘家。

    司馬弘也不吭聲,默默地把王虹送走後,也顧不上吃飯,就騎上自行車到“祁連飯店”裏去找彩鳳了。

    “祁連飯店”的門口停著一輛“黃海”大客車,車上的乘客東拉西扯地說著閑話。飯館的裏麵,十幾個裝璜工人,正在“叮叮咣咣”地裝修著飯館。司馬弘走進去,幹活的以為他是隨便閑逛的,誰也不管他。他走到裏間一看,原來夥房旁邊的一間大房子,已經被裝修成了高檔餐廳,門首上雕著小巧玲瓏的立體石雕:飛天壁畫,還有幾個十分考究的藝術字:絲路風。原先的兩個雅座也都用木板包了牆裙,鋪了地板磚,吊了頂;原來的大廳也鋪了地板磚,桌子和椅子也都換成了時興的烤漆家具。正在他吃驚的時候,從另一個小雅座裏傳來了彩鳳的說話聲。“別的我都能忍受,就是他心裏裝著別的女人,讓我受不了。你不知道,那個狐狸精經常到我的家裏來,我既要笑臉相迎,還要忍受他們的眉來眼去。我是一個平常女人,我需要丈夫感情的專一。一想到這些,我的心裏就—真的,說不定,那一次我會殺了她們。”

    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說:“你這又何必呢,就算你把他們剁成肉醬,不但對你沒一點好處,還得替他們償命,讓世人笑話。況且,貝貝怎麽辦,一個剛懂事的小孩子,既沒爸又沒媽,多可憐呀!”

    “我管不了那麽多,反正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他。”

    “你是一個聰明人,怎麽這麽糊塗呢。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你既然知道他的心裏有別的女人,長痛不如短痛,離婚就是了,又何苦要自己委屈自己呢。”

    “叫我離婚,我可下不了決心。”

    “你再想想吧,我過兩天再來。你……,多保重。”

    司馬弘急忙閃進另一間包廂,看到黃金銀出來了:他身材高大,梳著大背頭,上穿一件皮夾克,下穿一條灰色毛料褲子,腳蹬一雙鱷魚皮鞋,手裏握著大哥大。疾步垮出門去,手一揚。“人到齊了沒,開車。”汽車的馬達轟鳴,又慢慢地消失了。

    彩鳳從外麵進來了,她見司馬弘站在廳裏,神色慌張地說:“你怎麽來啦,今個不忙了?”司馬弘沒有迴答彩鳳的問話,卻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彩鳳說:“你先看看這信。”彩鳳毫無興趣,把信還給了司馬弘。“我不看了,你說啥事吧。”司馬弘強壓著內心的怒火,盡量輕鬆溫柔地對彩鳳說:“二哥車禍死後,二嫂帶著孩子過得很艱難。這不,家裏又失了火,孩子燒死了。二嫂全身二度燒傷,正在住院,大哥說,已經花了七千多塊錢了。大哥說,如果人迴不去,寄三千塊錢也成……”話沒聽完,彩鳳就想起了過去在家裏受的罪,心裏來了氣,她打斷了司馬弘。“行啦行啦,你看你一口一個大哥,一口一個二嫂,叫得多親呀。他們車禍不車禍,失火不失火,都與我無幹。錢,一分都沒得。”司馬弘也來了氣,說:“你怎麽生意做的一點人情都沒有啦。你拉這麽大的灘子,哪來的錢?”彩鳳說:“這都是借下人家的錢,那是要還的。難道我還會造錢不成?”司馬弘看到妻子對他這麽說話,心裏的氣就上來了。“彩鳳啊彩鳳,從你做了生意以後,越來越不像話了。貝貝在家裏病了好幾天,你一個照麵都不打,隻顧飯館和掙錢,你如果不要親人朋友能生活的話,你就和你的飯館生活算了,就不要再迴來了。”

    彩鳳這幾天忙裝修,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她原以為丈夫能來幫她一把,至少也會安慰她幾句,說幾句溫暖人心的話,沒想到他卻說了這麽幾句無情無意的話,她的眼淚“嘩”就流出來了。“我辛辛苦苦、摸黑摸明的,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家,為了你。你不但不領情,還說出這樣沒心沒肺的話,你,你好沒良心啊……!”彩鳳傷心地哭了。司馬弘心裏的火並沒有因為彩鳳的哭泣而熄滅,反而更加大了。“為我們,我們是人,需要人的感情,需要相互關心和愛護。你以為我們都象你一樣,心裏隻有錢嗎?你以為有了錢,就會有人世間的一切嗎?你懂不懂,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一聽司馬弘說這話,彩鳳的氣也大了。“我不懂,你懂。你去給人家笑一笑,人家就會把你要到東西給你嗎?看把你說的能的,你懂又能咋,給你媽看病還得拿我的血汗錢。”彩鳳的幾句話,說得司馬弘渾身發抖。他掄起右手,照著彩鳳的臉,“啪”就抽了一巴掌。

    司馬弘失去了理智。連續幾天幾夜的工作,老家裏的禍事,彩鳳和黃金銀的關係,這些意想不到的刺激使他的腦子處於一片混沌之中。

    彩鳳沒想到丈夫會這樣對待她,她那美麗的眼睛裏,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她想撲過去,但看到周圍幹活的人,都在看著她倆,她心裏也清楚,在這裏打架,隻能丟她的人,傳出去也隻能影響她的生意。就狠狠地瞪了司馬弘一眼,衝出了飯館的大門。

    飯館門前的國道上,一輛東風大卡車正唿嘯而來。等司機發現右側突然衝出來一個人的時候,右腳慌忙去踩刹車,卻不曾想踩在了油門上。車的速度更快了。一聲唿嘯就飛過去了。

    彩鳳的腦子也亂了,根本不知道怎麽出來的,眼前飛馳的卡車好象就看不見,聽不到一樣。她衝出門來,眼裏盈滿了淚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等她快要撞到唿嘯而至的汽車上時,想停住也來不及了。“啊—”她驚恐地尖叫了一聲,被大卡車上的蓬布刮倒了。還在飯館裏的司馬弘,聽到外麵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等他聽出是妻子的聲音時,驚慌失措地從飯館裏奔出來,見彩鳳已經躺在了路邊,腦袋撞到了公路邊綠化樹的水泥護攔上。他撲過去把彩鳳抱在懷裏,用右手一摸彩鳳的頭,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他大驚失色,急切地唿喚彩鳳:“彩鳳,彩鳳,醒醒,醒醒啊!”他再抬起頭來,尋找那輛大卡車時,那輛肇事車早已不見了影子。也許司機真的不知道出了事,也許司機知道出了事才跑得更快了。司馬弘沒有其他選擇,趕緊把彩鳳送到了醫院。從頭皮表麵上看,沒有多大的事。經過檢查,醫生說頭上隻是一點皮外傷,沒多大的事,在家裏調養調養就好了。

    王虹來給貝貝看病,卻發現彩鳳還躺在床上,她覺得奇怪:這人平時把掙錢的事抓得很緊的,這晴天白日的,怎麽還睡著不起床。難道她把錢掙夠啦,不開飯館啦。就問鍾玉慧:“阿姨,彩鳳嫂子今個咋不做生意去啦?”鍾玉慧憂心腫腫地說:“好娃哩,你還不知道哩,彩鳳昨個叫車給撞了。”說著話兒,眼淚就下來了。王虹聽了一驚:“咋迴事,叫車撞啦。”她趕忙走到床邊,用手摸了摸彩鳳的鼻子,有唿吸。有又趕緊聽了聽彩鳳的心髒,也在跳動著。從表麵上看,也看不出那裏有傷,也就作罷。她對司馬弘說:“你趕快把嫂子送到大醫院去作個全麵檢查,沒有外傷,小心有內傷,不早點治療,可就麻煩了。”她又找貝貝,要給她看病了,卻不見貝貝的麵。就問鍾玉慧:“阿姨啊,貝貝呢,她的病怎麽樣啦?”鍾玉慧迴過神來,說“貝貝好多啦。現在到隔壁玩去啦。”

    “好了就好。”王虹聽了,收拾起自己的醫療器具要走了。

    走在路上,王虹的心裏翻騰起來了:彩鳳又出事了,上次差點就送了命,幸虧醫院剛好準備了一個剖腹產手術,及時搶救了她,給了她又一次生命。這才平平安安的過了幾年,就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既然叫車給撞倒了,怎麽會沒有外傷哩,既然沒有外傷,人又昏睡不醒,這裏頭肯定有問題。要麽是內傷,要麽就……。她想著心事,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一抬頭,發現是李明治,臉“騰”的就紅了。“咋,是你呀!”

    李明治找王虹,他正在為找不到她而生氣哩,沒想到她卻撞到了自己的懷裏。他覺得不好意思,就把頭低了下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虹卻被李明治那一副靦腆樣子惹笑了。“你怎麽啦,又做啥見不得人的事了。”李明治聽了,並不生氣。“有個朋友給了我兩張舞票,我想請你……”不等李明治把話說完,王虹就把後麵的話給截住了。“對不起,我晚上有事?”李明治就纏她。“給我一點麵子好不好,神都怕三請哩,我都請了你多少迴了。”王虹說:“我今晚上真的有事,彩鳳嫂子讓車撞了,我得去看看她。”李明治一聽,嚇了一跳,慌忙問:“咋迴事,啥時候?”王虹說:“兩天了,醫院給檢查了一下,說是沒啥事。司馬弘就去上班了,我看這事有些懸。”李明治就討好王虹說:“那我陪你去吧?”李明治在王虹麵前從來就沒有過自己的主意,老是象個下級似的。“那好,晚上見。”正要走,又迴過頭對李明治說:“我們在這街上隨便吃點,吃過飯,一塊兒去。”李明治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好吧,你請客,我掏錢。”說完,感激地對王虹一笑,一塊兒東張西望地找飯館子。

    在王虹、李明治的勸說下,司馬弘這才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給部長劉有才請假送妻子去蘭州看病。

    到了蘭州,省人民醫院的專家給彩鳳做了全麵詳細檢查會診,確認彩鳳後腦勺被水泥攔杆撞擊後,大腦中的植物神經中樞係統受到壓迫,造成神經傳輸“短路”,看起來,病人有唿吸,也有脈搏,人也確確實實活著,但病人的中樞神經道路受阻,“總指揮機關”處於“癱瘓”,身體有的部門也就停止了自己的工作,她隻有昏迷不醒了。聽了醫生的話,司馬弘的腦子“嗡”的一響,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他努力鎮定著自己,懇求醫生說:“那就請您開個手續,住院治療吧。”

    醫生還是四平八穩的樣子,說:“對不起,我們這裏無能為力。”

    司馬弘的心裏急呀,聽醫生這麽說,就火啦。“無能為力,虧你說得出口,作為省裏的大醫院,你們作為救死扶傷的醫生,你們竟然說無能為力。如果要我們去攻山頭,我們能說無能為力嘛,啊—”司馬弘還要說什麽,司馬弘的話,還把醫生給惹火了。“咋啦你,我們是醫生,又不是神仙,哪能啥病都治。啥病都能治的醫生,不要說中國,世界上也沒有一個。”他生氣地一摔袖子,走了。

    其他病人也不看了。

    司馬弘背著彩鳳轉了好幾家大醫院,都沒有辦法治療彩鳳的病。

    到了這個時候,司馬弘一下子懵了。原先,他和酒嘉市醫院的醫生一樣,對這件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以為是彩鳳受了驚嚇,加上裝修飯館的勞累,休息一下就會好的。王虹提醒了之後,他才恍然大悟。現在,他才意識到彩鳳隻能躺在床上,永遠也不會跟他和貝貝說話了,永遠也不會再站起來了!

    司馬弘的心碎了,絕望了!

    貝貝見媽媽被抱了迴來,放到了床上,就跑過去,使勁地搖著彩鳳的手喊:“媽媽,你醒醒,你醒醒呀!”鍾玉慧把貝貝抱在懷裏,看了一眼兒媳婦,又看了一眼兒子。“怎麽會這樣呢。”司馬弘說:“我去飯館裏找她,想叫他迴來照顧貝貝,誰知她正在忙著裝修飯館,我們吵了幾句,她就跑出去了。一出去,我聽到她叫了一聲,等我跑出去,她就躺在路邊上了。”他沒有敢對母親說出他打了彩鳳一耳光的事。鍾玉慧信了兒子的話,自言自語地說:“這幾天我就覺著不對勁,右眼老是跳得慌,我還想著,可能是貝貝病了,人心急的緣故,想不到你媳婦出了事。”

    司馬弘默默地坐在床邊,抽著煙,一句話也不說。看著空曠冷清的大房子,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母親,她已白發蒼蒼,需要有人來照顧;看著一聲聲唿喊著媽媽的女兒,她年齡尚小,不諳人間世事,需要她母親撫育,這個時候,司馬弘才感到了妻子在一個家庭中的重要地位。

    隻有失去了妻子的男人,才會感到妻子的重要和珍貴。

    司馬弘為自己的衝動和冒失悔恨不已。如果他不去飯館;如果他去了對彩鳳忍一忍,讓一讓;如果他不打彩鳳那一巴掌;如果他能及時拉她一把,如果……結果也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夜已經很深了,貝貝支撐不住了,睡在了彩鳳身邊。司馬弘坐在彩鳳的床邊,不知道該怎麽度過以後的漫漫長夜!他那黝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瀟灑的烏發失去了光澤,象一撮隨便抓來的秋草,腮邊的黑胡碴子變成了灰色,一雙深陷的眼睛,沒有眼淚,隻有看得到而說不出的憂傷。

    朦朧的曙光降臨了大地,新的一天開始了。鍾玉慧已經去了飯館,彩鳳出事以後,飯館裏隻有鍾玉慧去料理了。司馬弘準備把飯館打出去,隻是還沒有合適的買主。

    司馬弘用僵硬的雙手搓搓臉,想洗臉,一提暖壺,空的。他隻好給鋁壺裏接滿水,坐在了煤氣爐子上,打開點火開關,又不由自主地走進了臥室,見女兒貝貝沉睡在彩鳳身邊,一隻手摟著彩鳳的脖子,臉頰上一道道灰黑色的淚痕。看到這情景,他的鼻子一酸,滴下了串串淚珠。

    “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司馬弘,他急忙抹去還在奔湧的淚水,為彩鳳和貝貝拽好被子。拉開大門,卻見黃金銀提著一個髒不拉肌的黑皮包站在門外。“你,你幹啥?”黃金銀滿臉的疲憊。“我聽說彩鳳出事了,我來看看。”司馬弘轉迴身,說:“進來吧。”

    黃金銀進來關了門,看看房裏的擺設,隻有一套白花布包裹的舊沙發和一個破茶幾,兩個不算破舊的書櫃,別無它物。司馬弘遞給他一支低檔煙。“坐吧。”黃金銀把他的黑皮包放在茶幾旁邊,急衝衝地問:“彩鳳哩,我看看她。”司馬弘壓著心裏的怒火,朝臥室裏擺擺頭。黃金銀迫不及待兩大步跨進了臥室,隻見一副木製的雙人床邊放了一張舊三鬥桌,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扔著東西,他來到窗前,見彩鳳躺在黃色的軍用被子下麵,身體顯得更瘦,個頭顯得更高,比原先瘦了許多的臉上蒼白得怕人,就像一張浸濕了又凍住的白紙,濃濃的眉毛倒顯得黑了些。她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黃金銀看著看著,不免有些心酸起來:多麽迷人多麽聰明能幹的人啊,如今卻啥也管不了啦,唉,可憐的彩鳳噯,我隻說你跟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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