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煌,這個名字,曾經代表著一個時代。


    那個一人橫劍壓得宇內臣服的時代,自劍閣沒落之後,沈煌便是公推的第一劍者。直至今日,仍然無人敢放言能在劍之一道取得超越沈煌的成就。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蓋代天才,仗劍劈開魔地,妄圖堪破生死,結果卻是令人唏噓。


    九天之上,那些聖者大多親眼見證過沈煌的崛起。此刻聽聞沈煌迴歸,一時間竟生出淡淡的希冀來。


    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那一劍的風采?


    沈刀劍無言,舉目望去,一雙被刀劍和歲月洗練的眸子,悄然湧上了溫情的光芒,落在魔種身後的一具屍骸上。


    “父親,孩兒,迴來了!”


    屍骸開口,聲音悲切。隔了千百年,他終於又迴到了這片故土。


    “噌”


    一抹劍氣,從他天靈骨中斬出,割裂空間,分化出靡靡劍光,扶搖衝霄。淬厲之勢,幾欲撼動乾坤。


    於此同時,沈刀劍雙瞳刀劍齊出,發出錚錚鳴音,與劍光應和。


    望見這一幕,沈山福至心靈,運轉尚且不太純熟的聖道之力,將千乘峰高高拋起,砸進了蒼天。


    三道聖威,渾渾浩浩,籠罩九天九野,宛若潛龍掙破淵獄,怒烈殺空。


    一門三聖!


    九天之上,眾聖驚撼。


    “哎”


    突然,一道歎息聲,從一位聖者口中響起,帶著濃重的悲戚味道,讓眾聖心頭湧上倉惶、悲涼之感。


    正在尋找那聲音的來源,一道身影破開雲影天光,落在了地麵上。


    “是陰家老祖!”


    有聖者認出了那人身份,驚唿出聲。


    陰家,傳承自仙秦王朝的陰陽家,為諸子百家第一流,最為強橫之時,一族有五聖同門。時至今日,仍是隱世百家中的執牛耳者。


    見到陰家老祖下場,就連沈刀劍都是表情肅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上前道:“煉器閣沈刀劍,見過陰戮前輩。”


    陰戮身軀幹瘦,像是被抽幹了血肉一般,一張臉老得已經無法分辨出年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雙沒有瞳孔,隻有一片灰白的眼睛,詭異無比。


    微微頷首,陰戮沒有說什麽,轉過頭,那雙詭異的眸子落在了魔種身上。


    被陰戮盯上,魔種隻覺渾身上下每一根魔骨都生出陰冷的感覺,如墜冰窟。


    正要運轉聖道出手,耳畔,一道枯朽而沙啞的聲音傳來:“當初,是我陰家先祖把你封入了長生鼎,想看看能不能弄出一隻有人性的魔物,看來是做到了。”


    聽到陰戮的話,天上地下,眾多聖者都是猛地驚住。


    “原來如此……”


    王辰顛生出恍然,明白過來為何和鼎中會藏有一道魔種。


    陰戮說完,收迴目光望向青兒,臉色稍頓,然後聲音變得柔軟:“青龍至尊的血脈,好!好!好!”


    青兒被陰戮弄得有些迷糊,小臉露出迷茫的表情。


    又多看了青兒幾眼後,陰戮最後望向了王辰顛。


    “人魔身!”


    隻一眼,陰戮臉色驟變,雙眼綻放出蒼灰色的光華,打落在王辰顛的身上。


    “以人道入魔道,逆轉生死,竟然真的可以!”


    陰戮不知所雲地說著,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擦去淚水,陰戮向王辰顛深深一拜,後者正要避開,懷中,陰周的魂火突然跳出來,道:“這一拜,你須受得!”


    說完,陰周長歎一聲,將一段信息傳入王辰顛識海。


    那是一場戰鬥,一方是千餘名人族武者,另一方則是數量數倍於己的魔物大軍。


    “魔物太強大了,我們不可能是它們的對手!”


    “玄武至尊不出,我們無法借助北靈界的天地禦敵,這一界對魔物來說,等同於是不設防的。”


    “沒辦法,諸位,一起化魔,與那些魔物同歸於盡!”


    一場大戰之後,化魔的人族爆發出超出自身極限的戰力,生生將那支魔物大軍擋住。


    畫麵一轉,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內,一道道散發著超脫氣意的身影麵容肅穆,望向大殿中央的幾道身影。


    那幾人都是自願出來以身化魔的武者,得知那一戰的情報後,人族眾聖想要實驗一番,便有了這一幕。


    “轟轟轟”


    吞噬了大量魔氣後,那些武者氣息暴漲起來,但僅僅維持了片刻的清明,就被暴虐的魔性腐蝕了心神,淪為人形魔物。


    “可以一試。”


    將化魔的幾人鎮壓後,諸位聖者商討一番後,有了定計。


    隨後,北靈界各處戰場,原本被魔物壓得抬不起頭的人族,突然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一個個人族武者,忽然變得比魔物還要瘋魔,悍不畏死地衝殺,打得魔物措手不及。


    人族化魔,以血拚血,以命搏命,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下,很快收複了大量魔物占據的失地。


    然而,沒過多久,魔物中的幾尊至強者出手,針對人族化魔做出了應對,傳下可以奴役化魔人族的天魔大法,很快扭轉了戰局。


    為此,人族眾聖連忙讓停止化魔的戰鬥方式,在一番緊鑼密鼓的研究後,那些聖者無奈地發現,人族隻有徹底魔化,然後覺醒出新的意識,才能不受天魔大法的控製。


    無數次嚐試,迎來的卻是無數次失敗。最後就連諸子百家的家主都以身化魔,仍是徒勞。


    “眾聖推想的沒錯,人魔身是可以修成的!”


    陰戮聲音顫抖,旋即語氣變得落寞:“隻可惜,眾聖,無法看到這一幕了……”


    九天之上,有古之聖者知道那段歲月的故事,聽到“人魔身”三個字時,俱是震撼不已。


    正當眾聖唏噓感慨之際,一道堅定的聲音徒然響起:


    “未必!”


    陰周魂火開聲,飄落到陰戮身前,後者恭敬道:“陰戮叩見七祖!”


    陰周乃是陰陽家第七代家主,雖然隕落數萬載,但陰戮通曉陰陽之道,先前便是察覺到陰周的氣息,方才歎息下場。


    “什麽?陰家七祖?”


    “那豈不是從魔亂歲月活到了今天,如此說來,他的道行豈不是超出了聖境?”


    “陰家當大興!”


    九天,眾聖之間驚聲連連,將那些聲音盡收耳中,陰周苦笑出聲,道:“諸位不必猜測,我現在隻是一道殘魂而已,就算借身重生,也最多止步於生前的修為,區區君階罷了。”


    陰周雖然是陰陽家第七代家主,但在那段歲月,家族中強者盡出,陰周當選家主時,僅僅隻有王階後期的修為而已。而直到他隕落,也沒有涉足聖道。


    明白過來後,九天眾聖皆是感受到一股慘烈,連百家第一的陰家都是如此,其他家族,更是可想而知。


    在眾人消化的同時,陰周傳念陰戮,道:“族中現在還有多少香火之力?”


    陰戮聞言有些詫異,旋即反應過來,道:“還有不到萬方,七祖您是打算以香火道成神?”


    香火道乃是陰陽家獨有的一門左道神通,出自陰家那位創造出“化神”術老祖之手。收集眾生信仰為香火,塑造不死陰身。這門神通比之“化神”術的缺點在於不能憑空化出神明,而需要殘魂為引。不過好處是香火道塑造出的陰身比較穩固,不會出現隻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情況。


    “不,我是要用“化神”術救迴一個朋友。萬方香火,隻怕是不太夠啊。”


    陰周的語氣,帶著質疑的味道。在他想來,陰家發展至今,怎麽可能隻有不到萬方香火。


    一人一念為香火,萬念為一方。萬方香火,聽上去是個不小的數字,但實際上卻少得可憐。


    陰戮聽出陰周的情緒變化,臉色一黯,道:“七祖,有些情況,您可能不太了解。”


    “怎麽說?”


    陰周隱隱有種直覺,接下來陰戮的話,會無比震世。


    “幽冥空了,輪迴,也崩了。”


    “什麽!”


    陰周怪叫出聲,聲音吸引來九天聖者的注意,將探尋的目光投落過來。


    見此,陰戮索性說開了,道:“當初魔物犯界,玄武至尊不出,導致魔物以北靈界為突破口,大軍長驅直入。不但橫掃了人間世,就連幽冥也被攻破,打碎了輪迴。這些年來,一直是靠百家的聖者在維持生死輪迴。家族的底蘊,已經快被耗空了。”


    陰戮說完,饒是陰周做好了心理準備,仍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若非如此,我又怎麽會引眾聖前來此處。”


    一旁,沈刀劍突然插了一句話,讓眾人有些不明就裏。


    之前入幽冥時,沈煌將葬魔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刀劍,而在得知需要以“化神”術召迴唐炎時,沈刀劍就已經開始在做打算。


    後來,沈刀劍故意讓兵家聖者傳訊百家,引得眾聖前來。背後就是考慮到百家這些年來維持輪迴消耗過甚,陰家未必有資源能夠幫助唐炎化神,所以想要借助眾聖之力。不然的話,憑他的手段,兵家聖者怎麽可能傳訊出去。


    將前因後果說出,另有陰周和沈煌在一旁解釋,很快眾聖都明白了過來。


    “諸位,沈某在此先行賠個不是。百家的情況,沈某也是知道一些,原本不想興師動眾。但據吾兒所言,唐炎不但身懷聖物真經,還有無數隕落魔地的先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我們也要把他救迴來!”


    沈刀劍說完,對著眾聖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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