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外,空氣凝重無比。就連風淩都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作態,臉上露出鄭重之色。


    “一線天內有聖者設立的陣武,能夠封鎖我們的靈力,同時會給每人凝出一道靈印。入穀之後,如果遇到危險,靈印會幫我們抵擋一次攻擊。另外,半個月後葬魔穀會關閉,到時候靈印會把我們傳送迴這裏。”


    陰散人說完後,蘇如煙想到了什麽,問道:“那如果靈印被毀掉了怎麽辦?”


    聞言,陰散人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靈印蘊含聖者之力,根本無法被摧毀。不過若是不慎遺失了的話,那便隻能永遠被困在穀內,無法脫身。”


    “誰會那麽蠢,那麽重要的東西也能弄丟?”


    風淩暗暗腹誹了一句,然後繼續傾聽了起來。


    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的功夫,陰散人方才將入穀之後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宜交代完畢。


    “諸位,入穀之後,多加保重!”


    一名魔血武者對著眾人抱一抱拳,然後頭也不迴地邁步走進了一線天。


    微光搖曳,蕩漾開來,渲染出水墨般的光影,旋即狹道內一切景物變得模糊,再看時,那武者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這就沒了?”


    唐炎心中一驚,他的神念一直鎖定著那名武者,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感受到半點異常的波動。


    “好厲害,改天換地,挪移虛空,果然是聖境手段。”


    青兒望著那武者消失的位置,眼中綻出精光。看了唐炎一眼後,神念傳音道:“大哥哥,我先進去了。”


    說完,不等唐炎迴答,青兒身化青光如電,轉眼掠入狹道中。


    又是一陣光影變幻,不一會,青兒的身影也在眾人視野中憑空消失了去。


    其他魔血武者緊隨其後,很快便隻剩下唐炎、蘇如煙、風淩和凝煙兒四人。


    “唐兄弟,迴來請你喝我們的喜酒!”


    風淩說著,一把抓住凝煙兒的皓腕,走進一線天。


    “唐先生,希望能有機會跟你一戰!”


    蘇如煙武道意誌迸發,攜裹恢弘戰氣,身影被光影吞沒。


    站在原地,唐炎卻並未急著入穀,而是抽出背在身後的無邪劍。


    這把劍是沈山所贈,名為九五之尊無邪劍,昔日曾追隨器閣前人誅殺魔物,名揚北靈。但後來在沈從龍提及葬魔穀時,它卻表現出無比的渴望。而在魔種出世之際,無邪劍竟能吞噬魔氣,種種表現,讓唐炎生出無比的警惕。


    萬一這把劍中藏著魔種一般的魔物,把它帶入葬魔穀,等於是放虎歸山。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不迴應的話,那我隻好動用天地造化火了。”


    唐炎傳出一道神念威脅道,以唐炎想來,他和魔種都能交流,如果劍中真的有魔物的話,應該也能溝通才是。


    隻是,唐炎的神念傳入無邪劍後,卻如泥牛入海一般,久久沒有迴應。


    “別白費力氣了,劍裏麵沒有活著的魔物。”


    正當唐炎想要再度傳音時,神念中,魔種的聲音響了起來。


    “沒有活著的魔物?你的意思是?”


    唐炎抓住了魔種話裏的信息,開口問道。


    “行了,告訴你也無妨,你的劍裏封有一截天魔之骨,所以之前這把劍才能吞噬我的魔氣。不過你放心,這截魔骨的主人應該已經隕落了,不然的話,這把劍可封不住它。”


    聽到魔種的解釋,唐炎明白過來,旋即他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天魔不是可以滴血重生嗎?這截天魔之骨想要迴到葬魔穀,難道為了重生複活?”


    “滴血重生?那是無上大魔才能修出的神通,這截魔骨的主人可差得遠了。”


    魔種的語氣,充滿了不屑,旋即想到它現在的處境,不由止住了話頭,停頓了一會後方才繼續道:“魔骨之所以想迴葬魔穀,是因為天魔的魔身就在穀中。隻要找到魔身,你的天魔血也就有著落了。”


    “怪不得,我說你在和鼎中沉睡了那麽久,怎麽會知道葬魔穀裏有天魔血的,原來是因為魔骨的緣故。”


    唐炎心生明悟,旋即話鋒一轉,道:“你做這些,應該也有自己的目的吧?”


    事實上,不用魔種迴答,唐炎也能想到魔種的心思:


    魔體。


    天魔為極道生靈,擁有種種強大的天賦神通。但沒有魔體的話,即便能勉強施展神通,威力也要大打折扣。譬如“斷空”之術,以不滅魔體施展的話,可以獨斷萬古,橫斬時光長河。而在魔種手中,卻隻能在一定範圍內讓時光停住刹那。


    隻是,魔種被唐炎的丹身鎮壓,稍有異動,便要承受祭煉之苦,根本沒有機會去修煉魔體。是以,它便將主意打到了魔骨上,告訴唐炎能帶他找到天魔血,以此讓唐炎帶它去魔骨主人隕落之地,伺機入主魔身。


    “之前你以心劍術救下沈前輩,換我的丹身之法,其實不是想要修煉,而是為了找出它的漏洞,對嘛?”


    唐炎語氣有些自嘲,當時他的確相信了魔種的說法,心裏還為此有點小得意。


    “既然你都看穿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魔種沒有多做狡辯,聞言,唐炎隻覺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五味陳雜,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不後悔將丹身之法給了魔種,哪怕時光倒流,重來一次,唐炎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的道,不求無錯,隻求無悔!


    唐炎隻是突然有些想不通,人和魔,同為天地間的生靈,為何就隻能殊死對立?


    “這便是我們的“勢”,正如江河東流,日月經天,一切從天地辟立之時,便早有注定。”


    魔種聽到了唐炎的心聲,說了一句。


    “難道,不能改變嗎?”


    呢喃出聲,這一刻,唐炎堅定的道心,驀地生出彷徨之感。


    “無法改變,但,我們可以有選擇!”


    魔種的聲音有些嘶啞,那是壓抑的咆哮,勾起唐炎胸腔中的火,激蕩出灼熱的溫度,燒得唐炎想要大叫出聲。


    “選擇!對,我們有選擇!”


    一瞬間,唐炎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他想到了那些修者,諸天萬道,那是他們的選擇;想到了神和魔,為了跳出自身的“勢”,前赴後繼地倒在了追溯永恆的道路上,那是他們的選擇;最後,唐炎想到了自己,不求無錯求無悔,煉兩世人身丹丸,這是他的選擇。


    生老病死大別離,這是眾生的“勢”,無法改變。但在漫長或短暫的一生中,眾生卻還擁有著選擇的權利。


    一念及此,唐炎福至心靈,再看天地時,儼然多了幾分不同。


    那山依舊是山,落入唐炎眼中,卻從一望無際的蒼青中看出了些許的斑斕色彩。


    此刻,唐炎的道心和武境並沒有提升半點,但他卻知道,這一次他得到的好處怕是不小。


    “恭喜你,得見真我。”


    魔種的神念之音,帶著豔羨的語氣響起,唐炎聞言一怔,問道:“真我?什麽意思?”


    “物有其表,必有其裏,人如此,魔如此,大道亦如此,內裏既為真。”


    “大道藏真,欲見真道,必先見真我。你方才洞明眾生之道,心性迴歸赤子,便是見到了真我。”


    魔種的解釋,讓唐炎想到在華夏世界聽過的一句話: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如果說見自己是見真我,見天地是見真道,那麽見眾生,又是何等境界?


    正當唐炎心神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突然,魔種的聲音再度響起:“唐炎,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唐炎被喚醒過來,聽出魔種語氣的鄭重,道:“什麽交易?”


    “我需要穀中的那具魔身!”


    魔種說完一句後,便沒有再開口,靜靜等待唐炎的反應。


    沒有讓它等太久,唐炎給出答案道:“我能得到什麽?”


    “我的真名!”


    魔種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尤其當“真名”兩個字響起時,唐炎甚至能感受到它複雜的情緒:驕傲、桀驁、決絕……


    “神與魔,皆有真名,那是與生俱來的名姓,也是唯一的缺陷。因為,一旦真名被其他人掌握,便隻能任由掌握真名之人差遣,稍有違背,便會受到天詛,輕則道行跌落,重則心神俱滅。”


    聽完魔種的話,唐炎陷入了思索,半刻鍾的功夫後,唐炎搖了搖頭,道:“還不夠。”


    對唐炎來說,就算魔種說的都是真的,但掌握了魔種的真名,對他來說非但沒有任何用處,反而被別人知道了的話,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不過,唐炎並沒有直接把話說死,而是給了魔種爭取的餘地。


    “我可以傳你天魔神通!”


    “成交!”


    “天魔神通”四個字入耳,唐炎唯恐魔種反悔一般,忙不迭一口答應了下來。


    雖然憑著前世的積攢,功法、武技這些東西,唐炎一樣不缺。但跟天魔神通比起來,他的那些收藏,就完全可以丟到垃圾堆裏了。


    尤其是“斷空”之術,唐炎早就心癢不已了。


    “先把“斷空”傳來。”


    唐炎饑渴難耐地說道,聞言,魔種傳出一股波動,沒入了唐炎的神念中。


    下一瞬,唐炎神念世界中,一條金色的長河自九天橫貫而來,每一朵浪花,都能淹沒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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