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勝昌輪船公司,本是浙江人戴源石於一八九一年開設的一家輪船公司。到二十世紀初的時候,就已經擁有資本金十幾萬白銀,運輸輪船數十餘艘,成為了當時中國國內最大的內港航運企業。


    但是戴源石的兒子戴宇書卻在一九零五年的時候勾結日本人,把自己的籍貫改成台灣,然後身份就變成了日吧本商人,從而讓戴勝昌輪船公司也變成了日本企業,成為了日本人對中國交通領域侵略的重要工具。


    日本人不但把戴勝昌輪船公司的運營計劃拉入了日本對華航運政策整體框架當中去考慮,而且為了保證戴勝昌輪船公司的利益,不惜犧牲真正的日本在華航運企業日清汽船會社的利益,勒令日清汽船會社退出與戴勝昌輪船公司所有重疊的運輸航線。


    從此戴勝昌輪船公司就成了以上海為中心的江浙兩省的航運霸主,在浙江和江蘇兩個省的範圍內,不僅國內輪船企業無法與戴勝昌輪船公司相抗衡,連英美日德等國的航運企業也都無法跟戴勝昌輪船公司相抗衡。


    除了浙江省和江蘇兩個省之外,戴勝昌輪船公司的航線還延伸到湖北、湖南、安徽和江西等省份。由於公司的名字很有迷惑性,很多不了解內情的中國人還以為這是中國人的輪船公司,從而讓這家實際上是日本人的航運公司在曆次抵抗日貨的活動中賺的盆滿缽滿。


    林江北在讀警校正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戴勝昌輪船公司的底細,等到去讀杭訓班的時候,更是聽教官講過戴勝昌輪船公司和日本海軍方麵的密切關係,此時聽說眼前這位戴少爺竟然就是戴勝昌輪船公司的少東家,也就是戴宇書兒子戴震五,怎麽能夠不讓他心中暗喜呢?


    如果能夠跟戴震五這個戴勝昌輪船公司的二世祖搭上關係,肯定能夠從他嘴裏套出不少日本人的情報。


    心裏想著,林江北就拱手向戴震五說道:“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戴勝昌輪船公司的少東家戴震五,久仰久仰!”


    戴震五一竿漂亮的二傳,借助著九號雙色彈子把一號全色彈子打進了袋,然後笑嘻嘻地問林江北道:“唷,徐老板竟然聽說過我啊?”


    “那是當然,”林江北說道,“江浙兩省,有哪個會不知道戴勝昌輪船公司少東家的大名呢?”


    “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戴震五又拿起粉塊,一邊擦拭彈子竿頭,一邊說道,“徐老板,別的不說,就說徐老板你手下的那些臭頭吧,又有幾個會知道我戴某人的名字?”所謂臭頭,就是上海這邊有錢有身份人對倒老爺們的另外一種蔑稱。


    “嗬嗬,我是說有點身份的人。”林江北笑道,“我手下那些倒老爺目不識丁,哪裏有什麽資格知曉戴少爺的大名?”


    “唷,徐老板還真的會說話啊!”戴震五嘿嘿一笑,手下的一竿擊打彈子的力量輕了一些,二號彈子滾到了袋口,晃悠了兩下,卻沒有滾落,大半邊彈子卡在了袋口右側。


    “哇五瘩雞,怎麽會這樣?老子竿兒再重一點,這個彈子就進去了!”他懊惱地揮了一下彈子竿,大聲罵道。


    “是啊,戴少爺如果下手再大力一點就好了!”林江北嗬嗬一笑,“謝謝戴少爺手下留情啊!”


    一邊說著,林江北一邊走到台邊,用眼睛瞄了瞄白色母球,發現正手不太好下竿兒,於是就身子一轉,背對著彈子台,把彈子竿放在背後,身子往後微微一仰,一個漂亮的背後擊打,白色母球薄薄地蹭著九號雙色彈子的邊緣而去,於是九號彈子奔在二號彈子就去了,隻聽噌的一聲,九號彈子把二號彈子從袋口擠走的同時,自己也順勢掉落進中袋。


    “好竿兒法!”戴震五眼睛一亮,衝著林江北伸出了大拇指,“徐老板原來是深藏不露,竿兒法竟然如此出眾。”


    “哪裏哪裏,僥幸而已!”林江北一邊說著,一邊揮動著手裏的彈子竿,也就幾下的功夫,隨著一陣劈裏啪啦之聲,桌麵上雙色彈子全部被他清完,黑色的八號彈子也被他幹脆利落的打入了底袋。


    “高手,這才是高手啊!”戴震五一邊衝著林江北豎著大拇指,一邊對旁邊的小範說道,“小範,你看到了沒有,徐老板的竿兒法比你高到哪裏去了?”


    小範心悅誠服地點頭說道:“戴少爺,您說的不錯。徐老板的竿兒法的確是高,我是遠遠比不上的。”


    一邊說著,小範一邊把手裏兩張十元的法幣遞給林江北,說道:“徐老板,這是您的本金和贏利,請收好!”


    “多謝戴少爺賞賜!”林江北笑嗬嗬地衝著戴震五拱了拱手,然後才伸手從小範手裏把二十元法幣接了過來。


    “我不服氣,徐老板,咱們再來一把。”戴震五說道,“規矩還按照剛才,一盤十元。”


    “好!”林江北無所謂地笑了笑,既然戴震五不怕輸,他當然也不會怕贏。


    於是兩個人又各拿出十元法幣遞給小範,又開始了新一亂的較量。最後的結果還是林江北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勝。


    隨後又一連進行了三盤,林江北毫無意外地都以大比分的優勢擊敗了戴震五。


    當最後一盤比賽結束後,林江北看著小範遞到自己麵前的二十元法幣,隻取了其中十元,然後指著剩下的十元法幣對小範說道:“這張鈔票用來支付這五盤的彈子台費,剩下的是你的賞錢。”


    小範不由得喜出望外,僅僅擺了五盤彈子,就能夠收到五元的小費,這位徐老板出手可是比戴震五這個少東家還要大方的多啊!


    “多謝徐老板,多謝徐老板!”小範衝著林江北連連鞠躬。


    “嗬嗬,小範,你要謝就謝戴少爺吧!”林江北衝著戴震五拱了拱手,說道:“戴少爺,感謝你的賞賜。我還有事兒,就不陪你玩兒了。改日有緣,咱們倆再約戰。”


    說罷,林江北把彈子竿靠在牆壁上,伸手從衣鉤上取下帽子和圍巾,就準備離開彈子房。


    戴震五一邊看著林江北,一邊伸手把小範招到身邊,低聲問道:“小範,你覺得這個徐老板的竿兒法和日清汽船株式會社的荒木大井比起來如何?”


    “我感覺徐老板應該略勝一籌。最差也是跟荒木大井旗鼓相當。”小範壓低聲音說道。


    “嗯,跟我感覺的差不多!”戴震五點了點頭,伸手從衣鉤上把自己的帽子取了下來,快步追上了林江北,笑吟吟地說道:“徐老板,咱們打了半天彈子,我隻知道你姓徐,還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嗬嗬,冰城,徐冰城。”林江北把他讓祝學模幫他偽造的名字說了出來。


    “徐冰城,好名字!”戴震五讚了一聲,繼續說道:“徐老板,這也到了晚飯時間了。咱們能夠相逢也是緣分,不如讓我來做東,咱們吃頓便飯?”


    “這個嘛,”林江北遲疑了一下,說道:“戴少爺,我贏了你的錢,再讓你來做東不好吧?要不我來做東,請戴少爺你吃頓便飯吧。”


    “嗨,幾十元錢而已,算得上輸贏嗎?”戴震五大笑起來,說道:“還是讓我來做東吧!徐老板倘若真的過意不去的話,下次你來做東就好了!”


    林江北本來就有心結交戴震五,見推辭不得,就裝作為難的模樣答應下來。


    於是戴震五把領著林江北來到禮查飯店頂層的孔雀大餐廳,要一個雅座,跟林江北坐了下來。


    點好了菜之後,戴震五趁著上洗手間的工夫,讓服務生把飯店外汽車裏等候的自己的司機叫了上來,交代司機立刻去找人打聽一下阿桂姐手下是否真的新來了一個叫徐冰城的小糞頭,然後才返迴雅座,跟林江北吃喝起來。


    推杯換盞之間,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在這期間,戴震五旁敲側擊地問了林江北很多東西。林江北本來就準備了完整的資料打算應付荒木大井這樣的專業特務,用來糊弄戴震五自然是不在話下。


    在飯局快要結束的時候,戴震五的司機也從外麵趕了迴來,他讓服務生把戴震五喊了出來,把自己打聽結果匯報給戴震五,說的確沒有錯,阿桂姐那邊是新來了一個叫徐冰城的小糞頭,拿到了被山西路整條路的糞便處理承包權。


    看到一切都對得上,不是別人給自己做的局,戴震五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轉身迴到雅座上,對正在剔牙的林江北說道:“冰城老弟,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麽忙?”林江北停下了剔牙,捏著牙簽看著戴震五。


    “禮查飯店的彈子房最近新來一個日本人,仗著自己彈子竿兒法厲害,屢屢羞辱我。我想讓你替我給他打幾盤,幫我出一出這一口惡氣!”戴震五說道。


    “戴少爺,以你的麵子,什麽樣的彈子高手請不來啊?”林江北搖頭說道,“為什麽會想著讓我這二把刀出麵呢?”


    “冰城老弟,你就別謙虛了!你這水平如果還是二把刀的話,那麽全上海灘就根本沒有會打彈子的人了!”戴震五說道,“說實話呢,不是我不想請其他人替我出頭。奈何上海這邊彈子高手都是洋人,其他所謂的中國高手,也就是跟彈子房的小範差不多,我也請了兩三個過來,但是根本就不是那個日本人的對手。”


    “你看看我都被那個荒木大井逼得沒有辦法,都不敢晚上到禮查飯店的彈子房來,隻能是趁著下午沒有多少客人的時候,偷偷摸摸的到彈子房裏來找小範來磨煉一下技術。”


    荒木大井?


    不會這麽巧吧?


    林江北心頭一震,臉上卻若無其事,問戴震五道:“戴少爺,你說這個荒木大井是什麽來頭啊?他跟你究竟有什麽恩怨,為什麽要找你的麻煩呢?”


    “唉!這個荒木大井是日清汽船會社新派到上海來的一個勞工介紹所的頭目。之前日清汽船會社因為氣惱我們戴勝昌輪船公司搶了他們日清汽船會社的生意,所以經常有一些彈子球高手跟我約戰,隻是他們都打不過我。但是這個荒木大井的彈子球水平太厲害了。我連著跟他打了幾天,無一勝績不說,還輸了五千多元法幣。”


    “這個輸錢還是小事,關鍵是這件事情太丟人,我們堂堂的中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竟然幹不過他一個日本人,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堂堂的中國人?這個時候你自認成了堂堂的中國人?怎麽就不提你們戴勝昌輪船公司借用日本人的支持欺壓國內輪船公司,壟斷了航線之後船票對中國人上漲五倍的事情了?


    估計不是沒有中國彈子高手幫你出頭,實在是那些中國彈子高手根本就不認為你是中國人,所以才故意在旁邊看你跟荒木大井狗咬狗吧?


    至於說你,恐怕也不是真的嫌棄輸給荒木大井丟人,而是心疼輸了那五千元的法幣吧?


    心裏想著,林江北嘴上卻說道:“戴少爺,這個荒木大井的確是欺人太甚。在咱們中國人的地盤上還敢如此囂張,確實需要有人站出來教訓教訓他。”


    “不過呢,戴少爺,咱們先說好。我可以出麵跟他約戰,但是我隻代表我自己,這樣萬一輸了,也不會連累你戴少爺的名聲,更不會連累你戴少爺輸錢。”


    “也行!”戴震五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下來,說道:“反正我隻要看到荒木大井輸就好了,最好輸得他以後都不敢再來禮查飯店的彈子房,至於什麽錢不錢的,都無所謂。”


    說到這裏,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上的浪琴金表,說道:“看這個時間,荒木大井應該已經來了。走吧,冰城老弟,你現在跟我到彈子房,替我出這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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