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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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覽駕崩,希音秘不發喪,蜀軍全麵包圍皇城,那日在玉芙殿中當值的宮人全部軟禁起來。對外仍稱皇上病重,由蜀王裴昀監國,總理朝政。

    原本在嘉峪關假扮希音的林錚脫下偽裝,以軍師的身份亮相。在希音的安排下,副將威國將軍假意投靠燕軍,對燕軍放出虛假消息,誘拓跋飛深入。與此同時,李遠率禦林軍伏擊在側,大破燕軍。這一仗打得拓跋飛丟盔棄甲,燕軍聞風聲鶴唳,無不心有惴惴、兩股戰戰。最早今年年底,最遲明年開春,許國大軍便能凱旋而歸。

    邊境捷報頻傳,國內朝政平穩,一切皆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入宮以後,我一直住在昭陽殿,這裏是曆代皇後的寢宮。

    希音愈發繁忙,有時直到東方泛白才會迴來,往往睡不了幾個時辰便又匆匆忙忙地起身上朝。可不管多忙多累,哪怕隻有一時半刻,他也都像向從前一樣溫柔地抱著我,同我說說朝中的趣事。

    這年的冬天來臨之際,我被診得喜脈。

    希音高興得抱起我連轉了好幾圈,他說什麽都放心不下太醫,非要親自照料,從診脈到熬藥,事必躬親,甚至連奏章都搬迴昭陽殿批閱。

    我心疼他白日忙於政事,晚上還得迴來伺候我。他卻毫不在意,笑著說:“聖賢有雲,齊家治國平天下。倘若我連家中的娘子都照料不好,如何能料理天下百姓呢?”

    我笑著流淚,心裏是滿滿的幸福與感動。

    過慣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如今終於有個人願意陪我哭、陪我笑,免我一世愁苦,護我一世安好,我到底是幸運的。

    自我進東宮以來,安安一直貼身照料我的起居,對我忠心耿耿。她原本心心念念要撮合我與裴覽,如今裴覽不在了,她便開始盤算起怎麽才能讓希音對我永遠一心一意,讓六宮永遠無妃。

    在希音的授意下,她每日變著花樣給我進補,鮑翅血燕、山珍海味源源不斷地往昭陽殿送。奈何我害喜害得委實嚴重,吃什麽吐什麽,有時甚至聞不得一星半點肉味。希音說,我從前又是身受重傷又是身中蠱毒,體質難免孱弱虧虛,著急不得,需要配合著安胎藥慢慢調理滋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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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初雪在臘月初一這日翩然降臨,紛紛揚揚下了整夜。清晨醒來,見窗外銀裝素裹,天地之間唯見純白一片。有風拂過,枝頭的積雪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難得休沐,希音暫且擱下政務,陪我在禦花園中散心。由於太過清瘦,不過三個月的身子已讓我很是顯懷,他將我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妥妥帖帖,極盡小心地攙扶著我在雪中漫步。我甚是喜歡踩雪的聲音,吱呀呀的,聽起來非常有質感。

    殷紅的臘梅花娉娉婷婷,妖嬈吐香,時有幾片花瓣掉落在衣裙上,引得暗香盈袖。

    希音問:“小梅,累嗎?”

    我虛靠在他的懷裏,搖頭道:“不累。平日裏安安都不讓我出來,生怕有個閃失。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我歡喜還來不及。”我攀著一株綻放的臘梅,輕輕嗅了嗅,道:“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我記得仁德十七年的初雪下得比這還大,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路邊的積雪有幾尺深。”憶起從前,希音的臉上帶上了幾分得意的笑容,道:“你就是那時出生的,我還抱過你呢。那麽小小的一個粉團子,如今竟成為了我的娘子。”他溫柔地撫摸我的小腹,唇畔笑意加深,“非但成為我的娘子,還將成為孩子的娘親。”

    我嗤笑,“還說我小,那時你也不過八歲,能有多大?”

    “八歲不算大嗎?”他的眉間忽的閃過一絲黯然,垂眸道:“小梅,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你我之間相差太大,你還不曾長大,我就已經老了。害怕我不能陪你天長地久,不能與你白頭到老。我甚至害怕,我會比你先……”

    “呸呸呸!”我心下一刺,急忙打斷他,嗔道:“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我是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了,你可別妄想能離開我。就算到了地下,你也得繼續給我暖被窩。”

    希音笑道:“我怎麽舍得離開你?就算你趕我走,我也決計不會答應。恩師為你起名梅知雪,正是希望你如這傲雪的臘梅,淩寒盛放,鐵骨錚錚。”他複寵溺地點了點我的鼻子,道:“以後有我在,不需要你淩寒傲雪,你隻要乖乖地讓我保護就好了。”

    話音剛落,隻見葫蘆腦袋從遠處驚慌匆忙地跑過來,他一貫沉穩如水,不知是什麽事讓他如此失態。

    他跪倒在希音跟前,道:“王爺,大事不好了!城外三十裏發現燕軍的行蹤,還有、還有……”

    希音急問道:“還有什麽?”

    “還有……拓跋公主!”

    拓跋珊!她竟想直搗黃龍!

    希音麵色驟變,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燕軍怎麽可能避過所有人的耳目憑空出現在許國境內?拓跋珊又在玩什麽花樣?”稍問,他又問葫蘆腦袋:“大約有多少人?”

    葫蘆腦袋艱難道:“應該是一早就埋伏在此,據探子迴報,初步估計……不下萬人。”

    希音叮囑我道:“小梅,我去看看,你先迴昭陽殿歇息。”語畢,不待我迴答,便與葫蘆腦袋絕塵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漸漸地淹沒在茫茫大雪之中,一股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猛烈地衝擊著我的心房。雙腿忽然發軟,腳下趔趄幾步,險些朝後跌去,所幸安安實時將我扶住。

    “奴婢扶您迴去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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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昭陽殿中坐立不安,直覺告訴我,此事定然沒有這麽簡單。

    拓跋珊竟有通天的本事,瞞過一眾蜀軍和禁軍的耳目,在許國京畿布下一萬大軍!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昨日傳迴的戰報稱燕軍再次大敗,隻餘下一萬不到仍在負隅頑抗。拓跋珊為何要選擇在此時忽然發難呢?

    希音此去兇險莫測,我在昭陽殿中坐立不安,有如芒刺在背。心中焦急難當,堪堪象是熱鍋上的螞蟻。眼看窗外的天色漸漸昏暗,直至最後一縷光消失在地平線,宮中掌起明燈,仍然沒有半點消息傳迴來。

    安安見我愁眉不展,勸慰我道:“王爺足智多謀運籌帷幄,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這次也一定能應付的。您不要太擔心,先用晚膳吧。”

    我毫無胃口,搖頭道:“我不餓,我要等他迴來一起用。”

    她隻好將剛傳進來的晚膳又撤了下去,扶著我坐上鳳榻,道:“這樣吧,不如讓奴婢出去打探打探,若是有什麽消息,也好及時告知您。”

    安安真是個貼心的好姑娘。我忙不迭點頭,叮囑她道:“一切小心。”

    入夜,外頭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昭陽殿中一片悄寂,安靜得甚至能聽到雪花落地時撲簌簌的細碎聲響。不多久,北風乍起,裹挾著凜冽的寒意唿嘯而過,如鬼哭狼嚎,聽來教人驀然心驚。

    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我躺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終於知道什麽叫做“煎心且銜淚”。於我而言,每一時每一刻都過得無比艱辛。眼皮突突跳個不停,即使閉上眼也不得安生,我強迫自己不能將它當做不祥之兆。

    窗外的風雪漸漸轉小,由晦暗變得亮堂起來,這一戰已然整整

    打了一天一夜,仍然沒有任何戰報傳迴。我隻得安慰自己,或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剛欲起身梳洗,隻聽“砰”的一聲,殿門被人撞破,寒風將雪花吹入殿中,突如其來的冷意教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安安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麵前,氣喘籲籲道:“盧將軍迴來了,奴婢將他帶來見您,他現在正在殿外候著呢!”

    我也顧不得儀容,急道:“快傳!”

    葫蘆腦袋的玄色鎧甲上染滿血汙,臉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汙,委實狼狽不堪。他手中的劍尚未迴鞘,顯然是匆匆趕來。

    他跪倒在我麵前,聲音顫抖道:“迴姑娘的話,昨夜一戰打得甚是慘烈……一萬燕軍潛伏在京城四麵的山穀多時了,拓跋公主和威國將軍親自領兵遣將,將守城的蜀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幸好王爺及時調派援軍,第一時間阻止燕軍的攻勢,雙方在城郊三十裏正麵交鋒。後來、後來……拓跋公主將王爺誘入迴鬆穀,王爺率領一千精銳深入,直到現在還沒出來……”

    拓跋珊和威國將軍……

    威國將軍叛國了。

    我跌坐在榻上,一顆心涼透了。我漠然地將葫蘆腦袋望著,厲聲道:“那你迴來做什麽!王爺不曾出穀,你迴來做什麽!”

    葫蘆腦袋伏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道:“末將、末將是迴來請求支援的……正巧在宮門口碰見安安姑娘,便來與您報個口信……”

    我堅定地說:“我同你一起去。”

    他和安安皆是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地阻止我:“萬萬不可啊!”

    安安的聲音透出濃重的哭腔,勸阻道:“您懷有身孕,不宜奔波啊!況且,戰場兇險莫測,燕人兇殘狡詐、詭計多端,若是有個好歹,奴婢將如何向王爺交代?”

    拓跋珊分明是有備而來,她費盡心機將希音誘入山穀,用意昭然若揭。

    此時此刻,那個我隱約猜到、卻又不敢細想的最壞的可能再次浮上心頭——她想與希音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我不顧他二人的勸阻,扯過狐皮鬥篷裹在身上,拔腳就向外走去。

    殿外天寒地凍,不少樹枝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紛紛折斷。寒風拂麵而來,我渾身一個激靈,心中愈加澄澈如鏡。

    說好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此生執子之手,永不分離。若他遭遇了什麽不測,我絕不會獨活於世。最不濟便是我下地府與他團聚,正好那裏沒有江山社稷,沒有國仇家

    恨,再也無人能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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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蘆腦袋火速調集三千禁軍前往迴鬆穀支援,我翻身上馬,與禁軍同行。好在平日裏希音喂我喝了不少安胎固胎的湯藥,我從未動過胎氣,希望這次也能安然度過。

    馬蹄篤篤踏破積雪,風馳電掣般朝城外奔去。

    雖然身披鬥篷頭戴錦帽,卻不足以抵擋尖銳刺骨的嚴寒。狂風劈頭蓋臉地侵襲而來,拂麵如同刀割,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仿若被人丟入了深山幽潭中一般,周身一片冰涼,麵部和手部的肌膚已然幾近麻木。我使勁踩住馬鐙,壓低身子貼著馬背,盡量減少顛簸對身體帶來的衝擊,緊緊跟在葫蘆腦袋之後,不敢有半分鬆懈。

    忽然之間,一道驚雷猛然劈開灰黑色的天空,仿佛在一瞬間將人間撕作兩半,刺耳的轟鳴仿佛是野獸在咆哮,震得人心神欲碎。

    冬雷陣陣!

    我的心神愈發不寧靜。大雪之後竟然電閃雷鳴,如此詭譎的異象,分明是上天在昭示著什麽。

    迴鬆穀中白雪皚皚,萬籟俱寂,毫無生氣。

    大軍當即放緩行進速度,沿著雪地裏淩亂的腳步與馬蹄印慢慢向前探過去。我緊緊捏著馬鞭,咬著嘴唇,心跳快如擂鼓,恨不能插翅飛到希音身邊。

    沒過多久,透過漫天的飛雪,依稀可以望見前方不遠處有無數人影在晃動。我和葫蘆鬧到如有靈犀般的對望一眼,不由得加快揮舞手裏的馬鞭。

    大雪意圖掩蓋掉屠戮殺伐的痕跡,溫熱的血水融化了積雪,滿地都是猩紅的一片,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氣味。

    目之所及,滿目瘡痍,屍橫遍野,儼然是一座修羅場、人間煉獄!

    燕軍與蜀軍將士的屍體交疊在一起,多得分不清誰是誰。鮮血染紅的帥旗上,黑金“蜀”字依然清晰可見。

    我心頭一窒,立即丟鞭勒馬,馬兒揚蹄長嘶,險些將我甩下去。待馬兒立穩,我便二話不說跳下馬,在滿地的屍體中瘋狂地尋找希音的下落。

    我翻過一人又一人,有的已是通體冰涼死去多時,有的仿佛還有微弱的氣息。我的心情很是矛盾,既希望能盡快找到希音,可目光落到那些被削去的胳膊腿腳或是血流不止的身體,心裏又萬分慶幸,幸好不是他!

    冰冷的血水與粘稠的鮮血一齊濺到我臉上,鼻腔裏彌漫著腥鹹惡心的氣息,胃中若有驚濤拍岸。我強忍住不適之感,不由自主地加快手上的動

    作。葫蘆腦袋指揮禁軍將士分頭在附近搜尋希音的下落,將仍有氣息的蜀軍士兵帶迴京城救治。

    雪,悄無聲息地落下,很快便會掩蓋一切殺伐的痕跡。

    不知翻了多少具屍體,雙臂象是灌了鉛,再也抬不動了。終於,在我徹底力竭之前,拂去那人麵上的血汙與泥土,清俊嫻雅的五官顯露了出來。

    我終於找到希音了!

    我激動得難以自己,失而複得的喜悅與劫後餘生的慶幸贏滿心間,用力將他抱了又抱。

    我揚聲喚來葫蘆腦袋,複粗略地將希音的傷勢查看了一番。他的氣息尚且均勻平穩,仍然穿著昨日離去時的衣衫,雖沒有鎧甲護體,他渾身上下卻沒有半點傷痕。

    我來不及思考那麽多,與匆匆地趕來的葫蘆腦袋合力將希音抱起來,欲將他抬上戰馬。熟料,他的身子卻象是被什麽東西拉住,待我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他身旁躺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拓跋珊!她已是麵色慘白奄奄一息,胸前血流不止,卻仍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我咬牙切齒地捏住她的脖子,“拓跋珊!你到底耍什麽花樣!”

    她錯也不錯地瞪著我,唇畔忽的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不知在說什麽。我剛要俯身去細聽,她的目光漸漸迷離,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我恨恨地鬆開手,對葫蘆腦袋說:“將拓跋珊一並帶迴去。”

    這一仗,蜀軍精銳傾巢出動,以少敵多抵死一戰,打得一萬燕軍全軍覆沒。

    原來,拓跋珊安插在許國內部的內應並不是柳丞相,卻是副將威國將軍!

    希音原本安排他假意投靠燕軍,殊不知此人兩麵三刀,早已與拓跋珊串通。他暗中盜走帥印,連夜潛逃出關,私放燕軍入關。拓跋飛將計就計,故意敗給李遠,將禦林軍的注意全部吸引過去。許軍自以為大獲全勝,自然放鬆警惕,燕軍趁機越過祁連山脈,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許境。

    燕軍入關後,換上偽裝扮作商人,分作二十股隊伍,沿不同的路線向京城行進。軍械與糧草掩藏在商品之中,加之有威國將軍的掩護,旁人輕易發現不得。幾日前,二十股燕軍陸續抵達京畿集結,終於向京城發動進攻,妄圖直搗黃龍。

    拓跋珊精心謀劃布局,瞞天過海聲東擊西,順利瞞過所有人的耳目,甚至連希音都上了她的當。心機之重、城府之深,令人想來便毛骨悚然、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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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終於止息,雪霽天晴,煦暖的冬陽射破連日的陰霾,在人間大地灑下一片華輝。

    昭陽殿內,太醫院院長正為希音診脈,他閉目沉吟良久,麵色甚是凝重。在他身後黑壓壓地跪著一地的太醫,腦袋一個比一個按得低。殿內鴉雀無聲,人人噤若寒蟬。

    良久之後,院長終於收迴手,誠惶誠恐地跪下磕了個頭,道:“王爺的脈象有些奇特,仿佛與常人有異,卻又不能細說異在何處……姑娘,請恕老臣無能,老臣、老臣實在診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使得王爺昏迷不醒啊……”

    自那日從戰場迴來,希音已然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除了腿腳部有些輕微的刀劍傷口之外,並未受到其他嚴重的創傷,誰都不知道他究竟為何遲遲醒不過來。

    我強忍下心裏的悲傷,無力地揮了揮手。太醫們如蒙大赦,如潮水般嘩啦啦地退下了。

    希音的睡顏安靜恬淡,仿若初臨人世的嬰孩。陽光透窗而入,籠罩著他清俊無雙的側臉,若有淡淡的華輝。

    我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喃喃道:“你本是世間最好的醫者,卻不能自醫自救。聖僧,你快醒來吧,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這廂太醫將將退下,葫蘆腦袋便帶來了天牢那邊的消息。

    “娘娘,拓跋珊的情況不太好,胸口那一劍刺得太深,即便用上了最好的金瘡藥,卻還是怎麽都止不住血。她剛剛醒來,仿佛有話要對娘娘說。”

    我心頭一窒,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道:“還等什麽,快走啊!”

    希音變作這般光景,隻怕與拓跋珊脫不了幹係。戰場之上,他二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眼下也隻有她才能給我答案。

    甬道裏燈光昏暗,黑褐色的牆黴跡斑斑,因為空氣潮濕,冰冷的鐵柵欄已經生出紅褐色的鏽。一股古怪的黴味撲麵而來,催人欲吐。

    葫蘆腦袋提著一盞昏暗的燈,在前帶路。

    潮濕黑暗的天牢盡頭,拓跋珊虛弱地倚在牆邊,向我綻出一個明豔無雙的笑容。她的雙頰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紅,胸前裹著厚實的繃帶,隱約可見殷紅的血緩緩滲出來。

    我俯身審視她,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把裴昀怎麽了?”

    她笑得愈發得意,氣若遊絲道:“你……你想知道嗎?”

    我冷聲道:“拓跋珊,你少跟我玩花樣,如今你不過是個階下之囚,我隨時可以取你的性命。”

    拓跋珊滿不在乎地說:“我既然淪落至此,便沒有想過要活著迴去。你不是想知道裴昀為什麽昏迷不醒嗎?我告訴你也無妨……嘻嘻,我給他種了生情蠱,子蠱在他身上,母蠱在我身上,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呢?若我死了,他也活不長久……咳咳咳,若我不死,他醒來後便會全心全意地愛上我……”她稍頓,湊近我的耳畔,一字一字道:“將你忘得一幹二淨。”

    胸膛猶如受到猛烈的錘擊,眼前驟然天旋地轉,腳下趔趄了幾步,險些跌坐在地上。葫蘆腦袋眼疾手快將我扶住,我愣愣地將望著拓跋珊,一時間難以消化她方才所說的話。

    說完這番話,她已是氣盡力竭,身子不由自主地癱軟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過是一瞬的功夫,靈台便又恢複清明,我急切地吩咐葫蘆腦袋,“快,快把她的血送去給王爺喝!”

    葫蘆腦袋應聲,火速衝出去尋找匕首與器皿。

    拓跋珊的眼眸變得空洞而迷茫,似是不解地看著我,麵上閃過幾許訝異之色。我隱約感覺她好像快要不行了,情急之下使勁地掐住她的人中,她清醒了幾分。

    “原來你知道解藥是什麽……不過、不過已經沒用了,我就要死了……死人的血是不能成為解藥的……除、除非你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為他刮骨剔蠱……否則,他很快便會下來與我作伴……沒有我的血,強行取出蠱蟲,他好像也不會再記得你了……”

    我心急如焚,吼道:“快給我振作點,你還不可以死!”

    “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我輸了,可你也沒有贏……沒有、沒有贏……”她再次揚起唇角,伸出顫抖的手揪住我的衣襟,笑道:“梅知雪,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裴、裴覽……他在中蠱之前就已經、已經對你……愛、愛……”

    猶如寒冬臘月被人用冰水兜頭澆下,我驚得無以複加,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難怪裴覽服下我的血之後並沒有將我忘記,我道是哪裏出了錯,原來……

    我總以為他對我的愛隻不過是生情蠱子蠱與母蠱之間的羈絆,是身不由己。不曾想,從頭至尾他竟然一直以真心待我!

    滔天的怒火從心底升起,我幾乎咆哮起來:“你這個蛇蠍毒婦,是你害死了裴覽!”

    她還在再說什麽,終究是無力地垂下了手,閉上了眼睛。

    我使勁搖晃她的身子,“拓跋

    珊!拓跋珊!”

    氣息漸漸微弱,直至徹底消失。我眼睜睜地看著拓跋珊死在我跟前,卻無能為力。救不了拓跋珊,也就意味著救不了希音。

    那麽……

    我的心口好像被鐵錐狠狠刺了一下,萬般痛楚如大團水氣蓄在胸腔裏,幾乎讓我窒息。眼前迅速模糊起來,鼻腔中氤氳著苦澀的氣息,喉頭顫抖得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不對,不對,還有一線生機。

    隻要能一炷香的時間內為他刮骨剔蠱,他便不會毒發身亡。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天牢,正巧撞上了取來匕首與器皿的葫蘆腦袋。我一把揪住他,急道:“快,快迴宮!”他不明就裏地望了我一眼,旋即拋掉手中的東西,迅速駕來馬車。

    “來不及了,不要坐馬車,我們騎馬迴去!”語畢,我解開馬車的繩索,毫不遲疑地翻身上馬,迴頭對他道:“快去太醫院請太醫,一炷香的時間內一定要到昭陽殿!”

    馬鞭揚起,馬兒如乘虛禦風,竭力向皇城馳騁而去。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就算隻有一線生機,我也要盡力救你!

    哪怕付出的代價是……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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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十五,西北戰火再起,李遠率禦林軍與燕軍激戰三日,殲敵三萬,終於徹底打敗了拓跋飛。拓跋飛的副將帶領殘兵敗將出城投降,雙方進入談判階段。

    經過上次激戰,原本京城的蜀軍全部折損,林錚便帶領西北蜀軍先行班師迴朝,主要為防國中發生變故,有心懷不軌之人重走柳丞相的舊路。

    刮骨剔蠱進行得及時而且順利,附脊之蠱被太醫取了出來。十多日過去了,希音背上的傷勢漸漸痊愈,脈象也恢複了正常,人卻還沒醒過來,沒人說得上原因。

    在與太醫商議後,我決定秘密地招攬大江南北各路名醫與蠱師,但凡有希望的都請來一試。昭陽殿每日客似雲來,卻無一不搖頭歎息著離開。

    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蠱師勸我將希音帶出皇宮療養,既然找不出內在原因,不如換個環境,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我並不是沒想過要帶他離開,可如今他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他已經為此苦心經營多年了,好不容易反敗為勝。這一走,恐怕今生今世就再也沒有扳迴贏局的機會了。我自然舍不得教他的心血白白付諸東流。

    我總想,希音素來重情義,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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