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掃都不掃我一眼,卻是笑顏如花地將拓跋珊扶起來,和善道:“王妃不必多禮。眼下日頭正毒辣,王妃既然來早了,怎的不去我宮裏坐坐消消暑?”

    拓跋珊有意無意地瞟我一眼,大方地笑道:“臣妾不敢叨擾皇後。方才恰巧碰見元妃娘娘,便與娘娘閑聊了幾句。”

    皇後終於正眼望了我一眼,美目中依稀有冰刀雪劍,恨不能用眼神將我殺於無形。她輕嗤一聲,嘲弄道:“離冊封典禮還有幾日呢,就迫不及待地自稱娘娘了。”

    我做小伏低狀埋著腦袋,心道,壞女人就是壞女人,幫我拉仇恨真是拉得妥妥的。

    說完,皇後不再搭理我,冷豔高貴地領著拓跋珊和一眾宮人賞荷去了。我悶悶不樂地跟在人群後麵,心裏暗自盤算著拓跋珊的話。

    今日出門前,安安非要將我從頭到腳仔細地打理一遍,說是決不能在氣勢上輸給皇後,珠寶首飾哪樣名貴便挑哪樣戴。而我身上穿的這件宮袍則是由江南冰蠶絲特製而成,可謂天衣無縫、密不透風。

    我抬頭仰望當空烈日,額間汗水滾滾而落,深深感覺到自己時候都要熱得化成一灘水,然後悄無聲息地蒸發在空氣之中。

    大約逛了一炷香的功夫,眾人停在湖心的涼亭中稍事歇息,宮人取來冰鎮酸梅湯。皇後詩興大發,與眾妃嬪吟起詩來。我已然熱得頭昏腦脹昏昏沉沉,遂默默地坐在一旁,捧著酸梅湯眺望碧波連天的荷塘。

    安安壓低聲音道:“娘娘,您的臉色不大好,您沒事吧?”

    我擺了擺手,示意她我不礙事。

    “玉小梅!”

    “……”,我已然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卻還是逃不過被皇後點名的命運。

    皇後倨傲道:“玉小梅,輪到你了。方才有人提過的詩句你不能再說,否則便要接受懲罰。”

    要吟詩作對本不是什麽難事,但偏生我方才正神遊天外,完全不知眾人在說什麽。

    我思量一瞬,硬著頭皮道:“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話音剛落,眾人皆是低頭輕笑。拓跋珊好整以暇地瞧著我,道:“不好意思,元妃娘娘,這《西洲曲》方才我說過了。”

    皇後輕蔑地笑了笑,道:“你輸了。”

    一位宮女奉上四隻茶盞,皇後道:“茶盞中裝有懲罰

    措施,你自己挑一個,挑中什麽便是什麽。”

    我隻好隨意指點一隻茶盞,揭開蓋子的一刹那,我不禁失聲尖叫,驚慌失措地將茶盞丟出去。青花瓷茶盞砰然碎裂,茶盞中的裝滿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正蠕動著身體爭先恐後地朝外湧去。

    一眾妃嬪卻顯得格外鎮定,誰都沒有被嚇得花容失色。毋庸置疑,這是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惡作劇,皇後不整死我誓不甘休。

    惡心之感如潮水般猛然而來,如蟻附骨般教人毛骨悚然。胃中不斷翻湧,似有驚濤拍岸,天地在眼前旋轉不息。

    恍惚間,身子仿佛正慢慢地朝後仰去。隻聽見砰的一聲響,伴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驚唿聲,在感官完全消失之前,我應聲落入塘中。

    最後一眼,我分明看見拓跋珊臉色大變,眼中閃過幾分訝然。

    落水的瞬間,神智卻陡然清晰起來,依稀有唿叫聲自頭頂傳來。我憋著氣沉在水底,仍然心有餘悸。

    此時,不知為何,腦海中竟漸漸浮現出那日在經綸殿所看到的皇宮布局圖。這座涼亭位於湖心中央,這片湖與太液池相連,而太液池下有一條水道,原本是為太液池換水之用,因而與外界相連。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若我能順著太液池下的水道遊出去,那我便能輕而易舉地逃離皇宮了!

    打定主意,我毫不遲疑地將身上繁複的宮裝脫下,隻身一襲貼身的中衣。趁著宮裝浮上水麵的機會,我躲在宮裝下麵偷偷換足一口氣,一頭紮入水底。

    湖中荷花盛開,水下布滿根莖。我小心翼翼地撥開根莖,盡量避免觸碰湖底的淤泥,以免深陷其中。我將皇宮布局圖大致迴想一番,根據落水時的方位判別朝太液池方向遊去。

    沒人料到我會借機水遁,加之有宮裝為掩護,前來營救的侍衛宮人定會在我落水附近進行搜救。但為免暴露行蹤,我必須盡快遊離這片湖塘。

    期間,我隱在荷葉下換了幾次氣,順便觀望岸上的情形。不多久的功夫,水底的障礙漸漸消失,我到了太液池。我摸索了一番,很快便找到了那條與外界相連的水道。

    水道內空間狹小,將將能容下一人通過。陽光照不進來,眼前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不禁心生悔意,若我不能順利遊出去或中途憋不住氣,憑我的氣力與氣量也絕不可能撐至遊迴太液池。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便再也沒有迴頭路可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四肢開始酸軟無力

    ,手腳微有幾分麻痹感。而一口氣也早就憋到了頭,不過是憑借一股意念強撐著。我不停地告訴自己,我要遊出去,我要盡快見到希音。

    耳畔依稀有細碎的水聲想起,眼前驟然出現一絲光亮,我想若非沉在水中,此刻我定然是淚流滿麵狀。

    終於,我在城外一處偏離地樹林中艱難地爬上岸,累得精疲力盡、氣喘籲籲。我癱在草地上,眯起眼望著頭頂參天的古木,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快感。

    原來與太液池相連的竟是護城河,現在我非但成功地逃離皇宮,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城!

    不知裴覽發現我失蹤後會不會遷怒皇後。我想大約是不會的,畢竟柳家有擁立之功,裴覽是個聰明人,絕不會在此時與柳家為難。

    眼下不知是什麽時辰。陽光透過樹縫照射下來,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林中彌漫著一股清淡的草木芳香,聞來教人通體舒暢。

    我枕著大地漸漸睡去,迷迷糊糊中,仿佛做了一場長久的美夢。

    夢中春花軟柳,紅袖添香。我與希音朝夕相伴,形影不離。

    春日裏瓊花盛放,清麗絕塵。我與他攜手出遊,同賞瓊花似雪。

    我在樹下撫箏給他聽,偶有雪白的花瓣飄落在他的肩頭。他靜靜凝望我,原本深邃靈動的目光化作溫柔繾綣的一片,我作嬌羞狀低下頭。

    那時的我,真真是純情啊……

    夏意漸盛時,我拖著他一起泛舟荷塘避暑,信手采來蓮子塞進他的口中,他的唇在我的指間流連不去。

    “小家碧玉女,來嫁汝南王。”他擁著我倚在船舷上,笑說:“若你是碧玉,我便是那汝南王。”

    我順勢接道:“感郎千金意,愧無傾城色。”

    少年希音笑睨我,眸中粲然,道:“誰說沒有?你看塘中的魚兒都羞得沉入了水底,這便足以證明小梅風姿天下無雙。”

    隻要我愛你,你便是天下無雙。

    芙蓉帳暖,我溫順地伏在他的胸前,耳畔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和堅定決然的話語。他輕啄了啄我的額頭,說:“小梅,你放心,我定會及早尋到名冊,讓梅家早日沉冤得雪。你同我之間的婚約並沒有作廢,我要光明正大地將你迎娶進門。”

    我其實非常想張口問他名冊究竟是什麽,奈何人在夢中身不由己。依偎在希音懷裏的我沉默了片刻,問道:“阿昀,我隻問你一個問題。”

    “

    什麽?”

    “皇位,你想要嗎?”

    他勾了勾唇,淡淡道:“那本就屬於我。”

    場景紛紜變換,洞房花燭的旖旎溫存從眼前徐徐消失。

    玉骨琴倏然落地,琴弦斷裂,餘音錚錚。

    希音負手而立,緊收的指節隱隱泛出青白色,他冷言道:“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你拋頭露麵,將你置於危險之中!更不會讓你以色侍人,去討別的男人歡心!”

    我懇求道:“我會事事小心,再者說,不是有你保護我嗎?阿昀,你心裏也清楚,以我為餌,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引得幕後黑手上鉤。”

    “不行,此事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語畢,他甩袖絕然而去。

    我呆望他遠去的背影,許久之後,拭去眼中的淚水,轉身道:“花姑,從明日起我願意掛牌見客。”

    星夜清朗,流光皎潔。

    白衣少年翩翩然步入雅堂,他手執折扇,溫文爾雅。如芝蘭玉樹,似皓月當空。

    “千金難見佳人麵。小梅姑娘,可否為在下彈奏一曲?”他微微一笑,淺淺的梨渦在唇畔綻開。

    我心想,裴覽終於出場了。

    然而,夢境到此戛然而止。

    我緩緩睜開眼,不期然撞上鳳眸中那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先是微微一怔,然後使勁掐一把大腿,立馬痛得直抽冷氣。我仍不敢置信,複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卻被他的大掌捉住。

    這不是夢……

    我喜極而泣,一頭撲進他懷裏,“聖僧!!!”

    第四十五章

    希音將我擁在懷中,安撫地輕拍我的脊背,溫聲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乖,不哭了。”

    我抹了抹眼淚,抽泣道:“聖僧,你不是迴錦城了嗎?”

    他輕輕拂去我鬢角的碎發,解釋道:“沒錯,你送我玉梅簪的第二日我便啟程迴錦城,恰好於彬要替我辦事,便晚我一步離京,是他在城郊護城河畔發現了你。”

    我了然地點頭,絞著絨毯說:“這些日子我一直都被裴覽軟禁在宮裏,今日皇後借賞荷之名,同你的那位側妃聯合起來整治我。我不慎跌入水中,這便將計就計,順著太液池底下的水道遊出了皇宮。上岸後本想歇息一會兒,可不知怎麽的就睡著了。”

    希音眉宇稍凝,沉聲道:“你……見到拓跋珊了?”

    我心裏有些不快,哼唧道:“是啊,她也在受邀之列。她還命人將我那封請帖上的時間提前了一刻,說有話要對我說。”

    希音身形一頓,臉色陡然變了,道:“什麽話?”

    我溫溫涼涼地將他望了一眼,避輕就重道:“也沒什麽,就她說她挺喜歡你的。”

    他的眼角抽搐了幾下,“是嗎……”

    “當然。”

    希音薄唇輕勾,燦若星辰的眼眸中盈滿笑意,道:“小梅,你這是吃醋嗎?”

    我死鴨子嘴硬道:“當、當然不是!”

    他低頭忍笑。

    我不高興道:“你笑什麽?”

    他加重臂上的力道,讓我倚在他的胸膛之上,微微紮人的下巴抵著我的額間,似是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半晌,意味深長道:“我不管她喜不喜歡我,重要的是我不喜歡她。”

    堅定有力的心跳傳入耳中,我訥訥道:“那你……你喜歡誰?”

    希音垂眸望我,笑道:“小梅,你是想聽告白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也不是……”

    “小梅,我愛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旁人如何,與我沒有半分關係,我也不會在意。”他微挑劍眉,神色極為認真,語意卻甚是清淡,“拓跋珊行事陰險狠辣,且野心昭昭,她之所以選擇我,隻不過是想要個可以互相利用的人罷了,不見得有幾分真心。”

    我緘默不語,半晌,推開他道:“皇後說我是梅家餘孽,拓跋珊稱我梅知雪,好像全世界隻有我一人被蒙在鼓裏……你也知道我是誰對嗎?”

    希音一瞬不瞬地將我望著,“小梅,從前的事……你都想起來了嗎?”

    我點頭,娓娓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訴過你。在錦城桑府時,蠱師千夜將我的血滴入裝有生情蠱子蠱的罐子裏,確認了我的確中過這種蠱。不過,那時我體內的母蠱不知被誰解除了。最近,我總是夢到從前的事,夢境清晰而真實,我感到記憶漸漸迴來了。聖僧,我時常夢到的那個將我從冰天雪地裏救起的少年,就是你,對不對?”

    “其實我早就猜到你中了蠱,可我為你療傷時,並未發現你的脈象有異,是以一直不敢肯定。都是拓跋珊幹的好事。”他的眸底波瀾起伏,似有冷意森森。再抬眸時,已然恢複雲淡風輕。

    “不錯,你本是梅賢,也就是我的授業恩師的孫

    女梅知雪。恩師受人誣陷,含冤而死,幕後黑手正是先帝的生母柔妃,其時,柔妃一族在朝中官居高職,十七年前那樁漕銀虧空案的主謀是柔妃的親弟弟。恩師奉命調查此案,他誓要徹底清理國之蠹蟲,便將涉案官員名單以及罪證整理成一本名冊,本欲上呈父皇。可柔妃一族卻搶先一步將恩師殺害,並且將一切罪名扣在他頭上。

    “之後,那本名冊一直下落不明。柔妃擔心有朝一日陰謀敗露,便暗中派人尋找。梅家滿門被抄的那日,一名老仆冒死尚在繈褓中的你偷出來,連夜送出京城,沒有人知道他將你帶去哪裏。你的父母臨終前請求我一定要找到你和名冊,但當我找到你時,從前的柔妃當時的太後也發現了你的下落,多次派出殺手要取你性命。好在我搶先一步將你救起,為了掩人耳目,我為你改名玉小梅,並安置在胡元生的歌舞坊中,沒有人會想到你就再離皇城不到十裏的章台街。”

    希音所說與《閑抄》上記載完全一致。他曾說胡元生於他有大恩德,原來指的就是此事。

    梅賢倒台,原本要被立為太子的希音也受到牽連,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而柔妃之子則順利繼承皇位。漕銀虧空案的背後,隻怕遠非栽贓嫁禍那麽簡單,皇位才是真正的目的。

    稍頓,希音目光灼灼凝視我道,“小梅,對不起,到今時今日才告訴你真相。我一直不敢肯定你究竟是不是因為中盅才。。。嫁給裴覽。我怕你想起從前會再次舍我而去。我絕不能忍受第二次失去你。你與裴覽成婚後,我派人調查此事,終究一無所獲。後來,我聽說你隻身遠赴青城山,便命人日夜守在青城山,為了避人耳目,我可以假扮成和尚,將你藏在山寺之中。”

    他為了救我機關算盡、費盡心思,我還有什麽好怨怪的呢?雖然眼下我還不知道我究竟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被人種了生情蠱,可是想到我曾經的離棄對他造成的傷害,心中便酸楚難當,似有千蟲萬蟻在啃噬。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鼻尖微微泛起澀意,我輕握他的手,掌心溫暖寬厚,仿佛是一方值得停靠的港灣。我將自己的手包容其間,笑道:“我對裴覽的愛,是子蠱與母蠱之間的羈絆,我身不由己。中蠱也好,失憶也罷,就算我將你徹底遺忘,但當我們再次相遇時,我依然選擇愛上你。”

    希音反握我的手,再次用力將我帶入懷中。力氣之大,好像直要將我揉進身體裏方才罷休。他伏在我的耳際呢喃,濕熱的氣息肆意噴灑,激起陣陣酥麻。“小梅,你所受的苦,我一刻也不曾忘

    記,我會盡數替你討迴來。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再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還記得救我的那日,你是如何對我許諾的嗎?你說‘隻要有我所在之地,便是你的容身之所’。”

    “記得,我當然記得。”他似是輕聲笑了笑,滿足地喟歎一聲,道:“今生今世,絕無悔改。”

    “那日拓跋珊對我說,生情蠱是有藥可解的,記憶也是可以找迴來的。不過,她仿佛並不知道我體內的母蠱已除。”思及此,我不禁心生疑竇:“究竟是誰替我解了蠱?”

    希音亦是疑惑地搖頭,道:“我在山腳尋到你時,除了身受重傷外,並未發覺你有中蠱的跡象。”

    這便奇了,倘若不是希音,解蠱之人會是誰?

    自我離開東宮後便一路被黑衣人追殺,疲於奔命,根本不可能遇到能為我解蠱的人。直至他將我救起,我體內的母蠱已然消失不見。

    在宮裏的這些日子,我在玉芙殿中足不出戶,每日所見之人不是安安就裴覽,最多再加上門神於彬。為何我卻能平白無故地恢複記憶?難不成,我無意之中服過解藥嗎?若果真如此,解藥究竟是什麽呢?

    我說:“如今裴覽的身體狀況不大好,子蠱在他體內化作劇毒,我已然將真相如實告訴他。他貴為天子,天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相信他能盡快尋到解藥的。”

    希音靜默一瞬,清亮的鳳眸中瞬息萬變,他“小梅,你還記得你是何時中蠱、何人為你種蠱的嗎?”

    我搖頭,茫然道:“我現在隻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大抵是我如何離開玉家莊、如何遇見你以及之後與你相處的種種,往後的事我還沒有想起來。”我勉力迴想,卻是惘然。

    希音微笑道:“沒關係,想不起來不要勉強,你說的解藥我會派人去找的。至於拓跋珊……”他的眼內浮起一絲機鋒,笑意陡然深沉起來,若寒冬的夜色,教人心生冷意。“我想,是時候收拾她了。”

    此時,簾外傳來人語聲,隻聽有人道:“王爺,您要的膳食送來了。”

    見有人來,我微窘,忙不迭離開他的懷抱,他也不勉強,順勢收迴手,道:“進來。”

    一人挑簾而入,奉上清粥小菜。我定睛一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見的葫蘆腦袋戒酒!

    我訝異地望著他,道:“戒酒大師,你怎麽在這兒?”

    葫蘆腦袋望了望希音,頗有些不好意思

    道:“迴姑娘的話,末將名叫盧俊。”

    末將?

    我抬頭四顧,這才發現周圍的場景有些不同尋常,瞧模樣仿佛是個氈帳。

    床榻的前方擺著一張桌案,上麵堆滿了厚厚的文書和信件。書桌後是一幅巨型江山輿形圖,隱約間能看見幾處紅朱砂筆勾勒的地方。

    我問希音:“這是什麽地方?”

    希音淡定地告訴我:“我們現在在蜀州黑龍崗,這裏是蜀軍軍營。”

    蜀州黑龍崗……

    我不過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夢,竟從京城到了蜀州!

    我疑惑道:“我睡了多久?”

    “你昏睡了整整兩日。”

    兩日?兩日!

    我不敢置信道:“怎麽這麽久?我分明、分明隻做了一場夢而已。”

    “你之前受到驚嚇,加之長時間在水下屏息,體力不支昏睡兩日也不足為奇。”希音捉住我的手腕替我號脈,沉吟半晌,道:“好在沒有大礙,這幾日多休息休息便會好的。稍後我開張藥方與你調理調理,來,吃點東西吧。”

    葫蘆腦袋放下膳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飯後,希音帶我在軍營中散心。已是黃昏時分,日薄西山。天邊晚霞燦若織錦,宛如一抹絢爛的色彩隨意潑灑在天幕上。

    孫子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蜀州扼守天險,易守難攻,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黑龍崗地處蜀州南陽,三麵環繞連綿青山,北麵的兩座主峰之間海隱藏著一條不寬不窄的山路。另一麵朝向一望無垠的遼闊平原,外有濃密蓊鬱的樹林和湍急的山澗遮擋。

    前有山澗樹林,如若敵軍欲直搗大營,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所激起的潺潺水聲必然足以引起警戒。而後有退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便可砍斷樹林中的樹木,暫擋敵軍來路,留下足夠的時間從山路撤退。

    便是連我這等對兵法一竅不通的人都能看出,蜀軍軍營選址深謀遠慮,異常隱秘。

    東邊是紮營之地,西邊校場上,蜀軍將士正有條不紊地操練,整齊幹練的口號聲聲響徹雲霄,教人陡然豪情壯誌。遙遙望去,那領兵操練之人,正是團子頭戒色。

    我被士氣所感染,不禁心潮澎湃,歎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起初在大雷音寺,這團子頭被我問兩句話便急了,我怎麽都看不出他竟然

    有這等練兵的本事!”

    “戒色本名嚴濤,十五歲起便跟隨我左右,確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將才。”

    我暗自唏噓一番,問道:“聖僧,你為什麽要帶我來軍營?”

    希音說:“你失蹤後,裴覽派出三千神威軍在許國範圍內進行地毯式搜索,立誓掘地三尺也要將你找到。聽聞他昨日於九龍殿上當眾昏倒,太醫院所有的太醫日夜在宮中待命。如今京城風雲變幻,朝中更是波詭雲譎,大司馬李遠連夜調遣五萬禦林軍遠赴敦煌,禁軍統領帶六千精兵戍守京畿。”

    我微微一怔,心中驟然浮起一絲內疚之意,“這這……該不會都是因為我吧?”

    他寬慰我道:“直接原因是裴覽暈倒,根本原因是蠱毒發作,所以應該和你關係不大。”

    聽他這麽說我就釋然了幾分,話說迴來,這裴覽到底是沒去找解藥還是找不到解藥?他總不會比蘇君還倔驢吧,明知道自己身中蠱毒,偏生還就願意坐以待斃?

    應該不會吧……

    我沉思片刻,說:“所以你剛才說的京中形勢和你帶我來軍營,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嗎?”一個念頭忽然湧上心頭,我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道:“聖、聖僧,你你你該不會要趁亂……”我環顧四周,湊過去壓低聲音道:“起兵逼宮吧?”

    希音似笑非笑地睨我,道:“這種遺臭萬年的事,我當然不會做。”

    “那是為什麽?”

    “我方才所說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許燕之間雖然多年未有較大的戰役,然,去年繼位的新國主卻野心勃勃,覬覦中原富庶之地,近來邊境摩擦越來越大。半個月前,燕國大將拓跋飛領兵三萬駐紮與邊城溫宿。你可知道,這溫宿離敦煌不過三百裏之遙。”

    溫宿?不就是那“芙蓉帳暖度**”的溫宿嗎?

    我想了想,又問:“那你是想帶兵抵禦燕國嗎?”

    他抿唇輕笑,高深莫測道:“猜對了一半。小梅,你且想想,裴覽身中蠱毒危在旦夕。那這蠱,是誰下的?”

    拓跋珊……

    電光火石之間,腦中驀然靈光一閃,一切已如雪光驚電般透徹!

    “我改變主意了,留著你的命有更重要的用處。”

    “如今你與裴覽命運相連,若你體內的母蠱解除,而裴覽體內的子蠱仍然存在的話,你猜他會怎麽樣?”

    “你體內的母蠱對我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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