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我與希音一同外出采購藥材。

    今日恰是四月十五,又是一月錦城的遊園會。月色明媚,流光皎潔,晚風和煦暖意融融。錦城的大街小巷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一團歡喜繁華之景。

    錦城遊園會果真名不虛傳。

    方才所經之處,大小攤販皆擺出套圈的遊藝項目,引得行人紛紛圍觀,異常熱鬧。所謂套圈遊藝,顧名思義就是站在一定距離之外,用竹圈套取物什。十文錢三個竹圈,套中什麽便是什麽。

    眼下走得這段路是燈謎街,四周彩燈懸掛,行人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猜燈謎,淡淡的暖光照得人影綽約,頗有一番雅致的意境。

    我不禁感歎道:“今夜不知又要發生幾多才子佳人相遇相知相許的故事,又有幾對能相愛相守到最後啊……”

    倘若沒有陳明軒從中作梗,那麽林錚與桑沐雲這段遊園春夢的故事自然堪稱佳話,可偏偏天不遂人意,要教他們經曆這般的坎坷和波折。希望是好事多磨,那蠱師千夜能夠依言解除桑沐雲所中的盅,讓他二人得以花好月圓,有情人終成眷屬。

    希音笑睨我一眼,似真似假道:“你我算嗎?”

    我噎了噎,說:“不算,我蒲柳之姿算不得什麽佳人。況,你是聖僧不是才子,佛法無邊,阿彌陀佛。”

    “噯,我不是說過我要還俗了嗎?我是個負責任的人,既然我借醉輕薄了你,我願意負責到底啊……”他摸摸下巴,湊近幾分煞有介事道:“怎麽我看起來不像才子嗎?”

    我推開他,語無倫次道:“我我我才不要你負、負責……”

    他挑起劍眉,語意一沉,“當真不要?”

    “不要。”我義正言辭地拒絕,麵上氣勢強硬,其實心裏虛得很……尤其還被他這般一瞬不瞬地凝視著。

    這話剛說完,迎麵走來一位弱風扶柳的貌美姑娘,在希音麵前停住腳步,滿麵嬌羞道:“這位公子,小女子名叫南琴,今年十七,可否請問公子高姓大名,年方幾何?”

    希音含笑瞥了瞥我,不置可否地將那名叫南琴的姑娘上下打量著。二人視線相觸,南琴的眸光愈加瀲灩了幾分。

    “幾日前,我與丫鬟出來購買胭脂水粉,偶然看見公子在街邊茶肆喝茶。驚鴻一瞥,小女子便對公子的風姿念念不忘,今日有幸重逢,實乃有緣。”南琴姑娘又走進了幾分,揚起俏臉定定地凝望希音,眼中秋波一波接著一波送過去,

    估計恨不能直接靠在他胸前。

    見此情景,我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錦城的姑娘奔放起來當真是教人歎為觀止、一言難盡啊,前些天是朝我們,不,確切地說是朝希音扔瓔珞絲帕肚兜什麽的,今日可倒好,直接上來勾搭了。我這失憶人士是太保守呢還是太保守呢?

    希音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與她拉開距離,溫文爾雅道:“高姓大名談不上,在下單名一個昀字,若姑娘不嫌棄,可以叫我阿昀。”

    阿昀……我嘴角抽了抽,斜眼將他望了望。從前那些鶯鶯燕燕什麽的,希音一律直接無視的,今晚怎的如此好的興致,竟然還向她多望了幾眼?難不成,他也想來個才子佳人的“遊園佳話”嗎……

    話說迴來,這名字怎的聽起來分外耳熟?

    南琴登時笑開了朵花兒:“阿昀公子,你是何方人士?今年年方幾何?”

    希音饒有興致地看我,複對南琴道:“在下原籍京城,現在錦城居住,今年二十又五。”

    我幹巴巴地望著他倆眉來眼去,忽然覺得自己在這昏暗曖昧的街上鋥亮鋥亮的,簡直比十足十的金元寶還要閃閃發光。不知何故,心裏湧上幾分說不清楚的不悅情緒。

    他將將才說過要還俗,一轉眼便與人家姑娘聊上了,難道他真的要拋棄佛祖,拋棄大雷音寺的一眾腦袋們嗎?

    說時遲那時快,我湊到他倆中間,“師父,時辰不早了……”

    “那,公子可曾……婚配?”南琴毫不含糊地將我無視過去,又情意款款道:“倘若公子已有妻室也無妨,隻要能……陪伴公子左右,南琴不在意名分。”

    我:……

    “哦?是嗎?”希音貌若無意地瞧了瞧我,淡淡揚起唇角,道:“可是我……”

    我咬牙切齒道:“可是他是龍陽,他的袖子早段在我懷裏了。他不喜歡姑娘的,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

    南琴姑娘那一張如花似玉俏臉從羞赧的緋紅變作震驚的慘白,不過用了一瞬的功夫。她不敢置信地望了希音一眼,仿佛在詢問他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我又上前一步,攔在他倆中間,對她說:“別看他了,我沒騙你。昨晚他還輕薄我,他說要對我負責的。”

    身旁的人低頭悶笑了幾聲。

    然後,南琴姑娘掩麵淚奔了。

    我望著她漸行漸遠漸無書的背影,心裏啊,說不出

    是什麽滋味——南琴姑娘,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這樣做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不由自主就說了這番話來欺騙你。其實也不算欺騙你,你可以去城郊桑府打聽打聽,那位給桑小姐治病的聖僧是不是跟他的小徒戒憶有一段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禁斷之戀……

    嗯,走好,祝你早日覓得良人。我在心裏朝她揮揮手。

    迴過頭,希音正雙手環臂好整以暇地瞧著我,眸中笑意盈盈,堪堪比那漫天星鬥更加奪目。

    “小梅,你怎麽笑得如此扭曲?”他問我。

    “我有嗎?啊,今晚天氣不錯,天氣不錯啊……”我邊說邊提著裝滿藥材的布袋,自顧自朝前走去。

    希音快步追上來,攔住我輕笑道:“小梅,你為什麽要壞我姻緣?你不要我負責,卻又不讓我找其他姑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才沒有壞你姻緣。”我擺出正經臉,意味深長道:“我是拯救無知少女啊……阿昀公子。”

    他扶額道:“莫非你吃醋?”

    什、什麽!

    我震驚道:“我、我才沒有。”

    “小梅,你臉紅了,你每次說謊都會臉紅。”他裝出一副甚是了解我的樣子,歎道:“你啊,總是這樣,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下次若要說謊,記得把臉捂起來。”

    我:……

    “既然我輕薄了你,你壞了我姻緣,不如我們……”他忽然湊近,濕熱的氣息曖昧地噴灑在我的耳畔,瞬間燎起一把火。

    “看,天上的星星又圓又亮……走,我們去猜燈謎!”說完話,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前走去。

    熟料,剛走出沒幾步,還果真有人招唿我猜燈謎。

    “這位公子,猜燈謎嗎?”

    我駐足而望,隻見一盞精致小巧的蓮花暖燈畔熙熙攘攘圍了不少人。那盞蓮燈暖光盈盈,光色粉中帶紫,一看便是難求的佳品。遠遠望去,若暗夜裏池塘中嫋嫋婷婷的睡蓮,雅致中透出幾分妖魅。

    這仿佛是個無人能解的燈謎,有人接二連三報了幾個謎底,都被老板笑著否決了。

    那廂老板一臉得意道:“不是我吹噓,這個燈謎我放了五整整年,每年遊園者無數,至今隻有一人猜中答案。謎麵是‘芙蓉帳暖度春宵’,打一地名,方才那位公子連猜了十多次都沒有中,各位,可還有人有要試試嗎?”

    話音落下,人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見無人作答,老板又道:“這盞蓮花暖燈乃是以西北燕國獨有的透明琉璃澆灌鍛製而成,許國上下僅有三盞,兩盞是蜀王側妃的陪嫁之物,上次有位公子猜中謎底卻沒有取燈,所以餘下一盞還在我這裏。若是有人能猜中,這盞珍稀的暖燈便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芙蓉帳暖度春宵。”我踮起腳伸長脖子張望了一番,轉頭對希音說:“那個暖燈看起來不錯。”

    希音閑閑笑道:“你喜歡嗎?”

    我點頭,“方才說自己是才子的人,請拿出點真才實學讓我信服。”

    他風輕雲淡地說:“這容易。”語畢,未待我反應過來,已然護著我擠到人群最前頭。他看似身形未動,實則將我牢牢護在身旁。數人想要擠過來一看究竟,卻被他以巧力推開。

    我不由暗驚,難道希音其實是個武藝高強的世外高人?

    見有人送來前來,老板興致高昂地打量我倆,迎上來道:“二位公子,猜燈謎嗎?”

    我指著蓮花暖燈,問道:“當真猜中了便送那盞燈嗎?”

    老板笑眯眯地點頭,“一言九鼎,千真萬確。謎麵是‘芙蓉帳暖度春宵’,打一地名。公子請。”

    希音不假思索,當即便朗聲答道:“謎底是‘溫宿’,‘芙蓉帳暖’為‘溫’,‘度春宵’為‘宿’,此乃西北燕國一座邊城。老板,我答得對嗎?”

    老板驚詫地呆望希音,長大嘴巴說不出話來。良久,恭敬地對他作一揖,嘖嘖驚歎道:“公子果真博聞強識,才高八鬥,竟能毫無猶豫地將謎底說出來,老夫佩服,佩服啊!”說完,將那盞蓮花暖燈取下,雙手奉上。

    話音落下,身周的人群再次爆發出一陣議論之聲。

    我從老板手中接過蓮花暖燈,亦驚歎道:“原來你真是才子啊!哈哈哈,我還以為你開玩笑……”

    “出家人不打誑語……”希音稍稍頓了頓,笑道:“不對,往後不能說這話了,應當是大丈夫不打誑語。小梅,喜歡這燈嗎?”

    簡直是愛不釋手啊……我滿心歡喜道:“這燈真是好物啊好物。”

    眾人見塵埃落定,不久便作鳥獸狀四散而去了。

    老板的視線在我與希音之間轉了幾個圈,捋須而笑道:“二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羨煞旁人啊。”

    我提燈的手驀然抖了抖,抬頭驚訝地看他:“老板,你如何看出我是女兒身?”

    “老夫虛度六十載,自認閱人無數,怎會連姑娘男扮女裝都看不出呢?”老板侃侃而談,與我們聊開了:“老夫記得,上個月十五那日,也有一對男女前來猜謎,那姑娘同你一樣男扮女裝。她的夫君也猜中了燈謎,不過比這位公子稍稍遜色些,他猜了三次方才猜出來。不過,後來他們沒有提燈便走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位乃是今科狀元爺啊。”

    今科狀元爺?

    我與希音如有靈犀般的對望一眼,忙不迭追問道:“可是那位林錚林公子?”

    老板連連點頭:“不錯,正是他。他身旁那位姑娘雖以男裝示人,卻難掩如花似玉的秀麗容貌,老夫還從未如此漂亮的大家閨秀啊。不過,後來卻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老夫至今想不通緣由。”

    上月十五遊園會,豈不正是桑沐雲被人下蠱的那一日?

    我與希音異口同聲:“什麽怪事?”

    他蹙了蹙眉,迴憶道:“那日遊園會遊人格外多,老夫忙到一更天才收攤,正打算迴家時,忽然看見先前的姑娘獨自一人望城門方向走,衣衫不整的,神色還有些古怪。那時林公子不在她身邊,老夫擔心她一個姑娘家會遇上什麽不測,便喚了她幾聲,她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癡癡傻傻地走遠了。”

    難怪林錚說一覺醒來便不見了桑沐雲,她果真是一個人先行離開了。也不知道她這一路是否直接迴府,或者中途還去過其他什麽地方。然,不管是何種情況,可以肯定的是小月說一整夜不曾見過桑沐雲的話絕對是子虛烏有。

    真相已然唿之欲出。

    告別老板,我與希音便徑直迴到桑府。我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並問道:“你說,要怎樣才能讓小月將一切如實交代呢?”

    希音擰了眉尖,若有所思道:“據我說知,世間蠱蟲種類繁多,不同的人中了不同的蠱,所表現出得症狀也不盡然相同。或許,我們應當先找那蠱師問問明白,桑沐雲所中乃是何蠱,又是如何種下。”

    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靜默一瞬,我磨蹭著開口,“聖僧啊聖僧,我有個問題想你。”

    “什麽問題?”他笑睨我一眼,俊臉上浮起三分笑意。

    “你的俗名……當真叫阿昀嗎?”

    希音道:“沒錯,以後你大可直接叫我阿昀。”

    不知為何,心裏倏然浮起幾分淡淡的惆悵與失落。我垂下眼瞼,凝

    睇前方的道路,小聲嘀咕道:“你以前都沒有告訴過我。”

    “你這不是知道了嗎?”

    “知道是知道了,可你本來也不是想告訴我的。”若非今日南琴姑娘直截了當地問,也不知希音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這麽想來,胸口不覺又沉重了幾分,像是被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住,說不出的憋悶。

    眼前驀然出現一雙緞麵黑靴,我微微一愣,停下腳步抬起頭,不起然撞進希音燦若明珠的眼眸中。

    希音伸手輕撫我的眉眼,指尖溫暖,若春風拂麵,唇畔的淡笑溫柔繾綣。我愣愣地凝望他,一時怔忡不已。

    他俯身將我擁在懷裏,貼在我耳畔輕聲說道:“小梅,我叫阿昀,這個名字隻屬於你,從前是今後也是。至於方才我為何會將它告訴第二個女子,我想你應當明白。”

    我安靜地靠在他懷裏,夜漸深沉,夜風微涼,而他的懷抱清新溫暖,帶有幾許不可言喻的熟悉之感。

    我第一次沒有掙紮沒有推開他,訥訥道:“我不明白。”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我不更5000字,是斷章段在這裏最合適,否則就破壞文章的連貫性呢~~

    反正就差兩百來個字啦,大家不要拍我~(>_<)~

    ps:求留言求撒花啊!!!!!嗚嗚,否則更新都是無力的π_π~

    不要霸王要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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