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駱向東還在走廊中站著的時候,右邊的電梯門打開,從裏麵魚貫而出一眾人等。我側頭一看,是張耽青,成霖和麥家輝他們。麥家輝身邊還站著個女人,她剪了短發,所以等她走近之後我才發現,是周夢怡。


    我對周夢怡早就無感,與其跟她吵架還不如視而不見。隻是讓我最驚訝的是,從電梯最裏麵出來的男人,如此的眼熟,我愣是頓了幾秒這才恍然大悟……介司?


    一幫人往病房門口走來,介司也看到我,見我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他邁步走過來,朝我點了下頭,唇角勾起微不可見的弧度,然後道:“我們又見麵了。”


    他跟我講中文,我也是愣神之後才說:“介司,你怎麽在這兒?”


    介司說:“我來探望朋友。”


    他說到這裏,如果我還在納悶他的朋友是誰,那我也真是傻到家了。


    之前介司來夜城旅遊的時候,我就對他印象深刻,不僅僅因為他這個人的氣場,更因為他在我沒有任何表現的情況下,知道我暈車,給我遞了幾顆星空棒棒糖。


    他說他喜歡聽《偏偏喜歡你》,是因為有一個朋友特別中意這首歌。當時我是怎麽迴複的他?


    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而已。


    周夢怡看到我跟駱向東站在一起,她沒有向往常一樣二話不說就找我開戰,而是安靜的立於麥家輝他們旁邊,對我們視而不見。


    我們一幫人在門口站了沒多久,病房房門終於打開。率先出來的人是紀貫寧,她低著頭,快步穿過我們往走廊另一頭走去。即便她極力掩飾,可我還是看見她紅的不行的眼眶。


    張耽青他們見狀,也是一臉的欲言又止,卻也隻能站在原地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病房裏麵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隨著聲音的漸近,紀貫新一馬當先走在前頭,身後跟著他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卻沒見他媽媽。


    門口圍著一幫人,我們都緊張且揪心的看著紀貫新,紀貫新則一臉不以為意的笑,出聲道:“這麽多人堵在這兒幹嘛?”


    他明知故問,介司用日文說了句:“新,你不用擔心,我伯父一定會治好你的。”


    紀貫新雙手隨意的插在褲袋中,淡笑著道:“我不擔心。”


    成霖說:“要進手術室了吧?我們送你過去。”


    紀貫新道:“送什麽送,手術室在哪兒我熟門熟路,自己過去就行。”


    說罷,他又說了句:“我不想你們送我過去,跟見我最後一麵似的。”


    他話音剛落,周夢怡當即捂著嘴大哭,那是真的忍到極致卻根本忍不住的衝動。


    我站在駱向東身邊,駱向東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這才勉強忍著不哭出聲來。


    紀貫新瞥了眼周夢怡,道:“我說沒說過別當著我的麵兒哭?”


    周夢怡一邊點頭一邊死死地捂著嘴,這樣子愣是讓在場的幾個大男人紅了眼眶。


    紀貫新的大哥紅著眼眶說:“貫新,我們等你出來。”


    紀貫新笑著點了下頭,然後道:“你們進去陪陪媽,我自己去手術室。”


    紀貫新的二嫂抬手遞給紀貫新一個杯子,然後道:“你之前不總說這個杯子幸運,要帶進手術室嘛,別忘了。”


    紀貫新接過去,點點頭:“好。”


    他讓家人都迴去病房,又讓張丹青和介司他們也走,等到走廊中隻剩下我,駱向東和他三人的時候,我看著紀貫新手上的淡藍色帶蓋杯子,情緒已然達到失控的邊緣。


    紀貫新晃了晃手上的杯子,自顧自的說:“手個術不讓吃飯就算了,連口水都不讓喝,我差點沒渴死。”


    駱向東說:“渴你還叨叨個不停,省點廢話趕緊進手術室吧。”


    紀貫新聞言,他抬眼看向駱向東,眼中滿是促狹和得意,他說:“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這杯子進手術室嗎?”


    駱向東不語,眼中已經閃過狐疑之色。


    紀貫新見狀,自問自答道:“子衿送我的生日禮物,就是去年,我去涼城的時候。哦,對了,我忘記你不可能知道,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紀貫新也真是幼稚到近乎固執,都這會兒功夫了,他還不忘憋著氣駱向東。


    駱向東心底最耿耿於懷的,就是去年我生日,他傷了我。結果等他生日的時候,我跟紀貫新在一起。


    聽完紀貫新的話,駱向東麵無表情,聲音卻沉沉的道:“一個水杯而已,有什麽好顯擺的?”


    紀貫新笑著迴道:“我有你沒有啊,去年你生日,子衿送你什麽了?”


    駱向東:“……”


    我悶聲道:“等你出來,我補給你更好的生日禮物。”


    紀貫新看向我,臉上的痞笑似是有短暫的僵硬。幾秒之後,他拉過我的胳膊,將水杯放在我手上。


    他看著我說:“本來是想帶它進去的,現在你來了,看見你就好。我要是能出來,你就把他還給我。我要是出不來……”


    我淚如雨下,卻固執的睜大眼睛,堅定的道:“別說不吉利的話,你一定能好好的出來。”


    紀貫新微笑,也不跟我強,隻是徑自道:“不然,你就自己留個念想。”


    駱向東說:“你想的美,想讓我老婆一輩子記著你?做夢呢吧,趕緊麻溜兒手術,自己出來拿。”


    紀貫新笑了笑,然後道:“駱向東,別以為子衿戴上戒指就一輩子都是你的人了,你傷過她一次,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她會記你一輩子。你以後要是再敢有一次對她不好,我打包票她會跟你離婚。”


    駱向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迴道:“操心也不怕爛肺子。我會對她好,一輩子都會。”


    紀貫新撇了撇嘴,說不上是嫌棄還是不以為意。


    他隨即看向我,漂亮的單眼皮中帶著暖流和溫柔,他說:“駱向東,你能走開一下嗎?我有話想單獨跟子衿說。”


    今天紀貫新手術,他最大,他說什麽是什麽。眼睛看著我,逐客令卻是對駱向東說的,這種事兒也就紀貫新做的出來。


    駱向東能跟我來日本,也是打定主意吃癟到底。他轉身往旁邊走,紀貫新慢慢傾下身,唇瓣湊到我耳邊,小聲道:“你說駱向東那脾氣,待會兒我走了,他會不會揪著你問我跟你說什麽了?”


    我忍不住破涕為笑,出聲迴道:“紀貫新,你有意思嗎?”


    紀貫新笑著迴道:“有意思啊,我這輩子最樂此不疲的事兒就是看著駱向東吃癟難受。”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除了在你身上,我差點把自己都給搭進去。”


    聞言,我臉上的笑容逐漸被苦澀所代替。


    他一直維持著俯身跟我說悄悄話的姿勢,駱向東站在幾米之外,看著我們,我沒有側目去看他的臉,因此也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


    紀貫新說:“都說人不能心懷不軌,可能我就是遭了報應,不過好在我還算懸崖勒馬,沒有讓自己落得太難堪的地步。”


    我輕聲叫了句他的名字:“貫新……”


    紀貫新伸出手臂,緩緩將我摟在懷中。他說:“子衿,記著我說過的話,如果我活著出來,我不會再愛你。”


    我緊抿著唇瓣,將所有的酸澀吞迴肚子裏,隻剩下點頭。


    他又說:“還記得《偏偏喜歡你嗎》?”


    我點頭,紀貫新說:“以後我再唱這首歌,一定是給我愛的女人,但不會是你。”


    我隻說了一個字:“好。”


    紀貫新緩緩勾起唇角,輕笑著道:“好了,現在聽我指揮,抬起你的手,抱著我的腰。”


    我愣著沒動,紀貫新催我:“嘛呢?快點,駱向東看著呢。”


    我閉上眼睛,企圖把眼淚逼迴去。抬起雙臂,我抱住紀貫新的腰,起初隻是輕輕地,後來一想到手術成功的幾率不到百分之二十,我忽然覺得這樣一個鮮活的大活人,可能隨時都會從我眼前消失,所以我拚了命的緊緊抱著他。


    把臉埋在紀貫新肩頭,我極度哽咽的道:“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出來。”


    紀貫新‘嗯’了一聲,然後道:“我會,沒理由看著你們這麽幸福,我卻一個人孤單。”


    我已經說不出來話,隻得不停的點頭。


    沒錯,紀貫新說的對。沒有理由我跟駱向東在一起,他卻要一個人孤單著。


    我用了太大的力氣擁抱紀貫新,所以肌肉都是痙攣的。紀貫新抬起頭來,慢慢退出我的懷抱。


    我紅著眼睛看著他,見他對我勾起唇角,笑容中帶著七分溫暖和三分痞氣。


    我倆對視能有五秒鍾的樣子,他轉身,邁步往走廊一頭走去,頭都沒有迴。


    我看著紀貫新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的拐角處。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而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嚎啕大哭。


    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也就是說他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會死。


    可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選擇直接麵對。他沒有穿病號服,一身休閑服手上還戴著腕表,不讓任何人相送,兩袖清風,那樣子像是臨走之前還要瀟瀟灑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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