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洋深處,絕峰重重疊疊。


    楚天策盤坐在洞府中,雙目緊閉、睫毛不斷顫抖著。


    漆黑如墨的深邃洞府,唯有楚天策眉心一點金光、好似夜幕中的星辰。


    鬼舞秋手印微微變幻,指尖倏忽點在楚天策頭頂數個大穴,一股溫潤的力量輕輕滲透。


    約莫三四個唿吸,楚天策身軀輕輕顫抖,喉間發出一聲低吟,雙眼睜開,兩行血流緩緩流淌。


    “這場布局真是近乎完美,頓悟深處、竟然還有變化。”


    深吸一口氣,輕輕拭去麵頰的血線,楚天策的聲音稍稍有些沙啞和疲倦。


    雙瞳之中,濃濃的明悟和歡喜外、更有一絲毫不掩飾的忌憚和擔憂。


    這一場頓悟,幾乎完全是在對方的計劃之中。


    而隨著楚天策陷入頓悟,才突兀發現,這生死之間流轉的精粹與神韻,明顯氤氳著一種不合常理的錯謬。隻可惜楚天策全部心神血魂、盡數融貫在這生死之間的大智慧、大機緣之中,根本無法隨意停下,隻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而就在此時,海蛇劫亂乍起。


    其後更是移魂奪舍,使之擁有了真正的淨土境中期之力。


    這個殺局的布置,有兩個變化。


    其一,鬼舞秋猝然失敗,楚天策沉淪頓悟,無法自拔,被直接擊潰。


    亦或者楚天策強行出關,本源受創,最終難以強勢翻盤、被魁梧男子無窮巨力強行擊敗。


    其二,鬼舞秋強行借取楚天策的力量,這共享本源、挪移力量的手段,在星域中並非秘密。雖然絕少有人知曉二者為何能夠如此,亦絕無外人知曉這挪移力量的極限與瓶頸,但危急關頭、鬼舞秋可以借用楚天策的力量,強行提升戰力,卻是並不難猜。


    在這個過程中,陷入頓悟的楚天策,必然會遭到反噬。


    戰鬥越是糾纏,鬼舞秋和楚天策的消耗便越是劇烈,最終的結局、大概率就是被硬生生耗死。


    甚至在戰力潰敗、本源枯竭之時,極有可能被生擒活捉,靈魂血脈、都難以自全。


    隻是這場近乎完美的布局,終究還是遭遇了一場無可奈何的失敗。


    一如之前無數次對楚天策和鬼舞秋的失敗布局一樣,他們已經盡可能高估了楚天策和鬼舞秋的戰鬥力,抱有最大程度的尊崇與重視,但最終仍舊發現、自己依舊低估了這星域雙璧的妖孽與強橫。


    “如果不是天獸宗那幾個虛空境不畏生死,想要發現那海蛇的本源破綻,至少還要幾個時辰。”


    鬼舞秋輕輕搖頭,神色中亦是稍稍有幾分僥幸。


    繼續搏殺,她終究是可以發現魁梧男子的破綻。


    任何移魂奪舍,都必須經曆一個靈魄與肉身碰撞、戰鬥、融合、蛻變的過程。


    之所以在戰鬥的第一時間沒有出現問題,一方麵是因為其布局深遠、謀劃日久,使海蛇的體魄早已鐫刻了無數陣眼神紋,使之與靈魄的契合度遠遠高於普通情況下的移魂奪舍;另一方麵,則是纏心鬼紋的神妙與強橫,強行壓製住了這種碰撞。


    然而隨著戰鬥不斷進行,靈魄不斷激蕩海蛇肉身的力量,這種近乎完美的契合、必然會潰敗。


    隻是在那個時候,是鬼舞秋和楚天策先呈現頹勢、還是肉身與靈魄先失控搏殺,殊難言說。


    “天獸宗本就瀕臨覆滅,再經此一役,就算是纏心鬼紋被解決,亦是無關大局。”


    楚天策歎息一聲。


    藥王穀煉製的丹藥極多,但很顯然、相當一部分已經用不上了。


    海蛇劫亂,變生肘腋,根本來不及反應。


    雖然最終勉強取勝,但天獸宗最後幸存的力量,又一次受到重創。


    特別是宗主桓昱,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沒有離開玄武星,恐怕情狀比想象的要更加慘淡兇險。


    大概率已經完全無法離開玄武星,一旦離開、恐怕根本不必搏殺,便會本源潰敗、身死魂滅。


    之前幾次大戰,已經幾乎將桓昱的本源擊潰,否則也斷斷不至於找楚天策這樣一個外人托孤,將天獸宗的基業直接相送。而這一次,被身邊的淨土境長老暗算,傷勢之沉重、恐怕已經真正隻剩旦夕。


    “星域大劫,無人幸免,隻是想不到天獸宗竟然沉淪的如此悄無聲息。”


    鬼舞秋五指扣住楚天策脈門,細細感受著楚天策血脈精魂的情狀,目光頗有些命運無常的恍惚。


    他們兩人踏入烈蒼星域,接觸到頂級勢力的時候,不過二百年前。


    那時天獸宗還是至高至上、縱橫無敵的巨無霸,是與冥鬼殿、劍鳴穀、藥王穀一樣的超級勢力。


    然而區區兩百年間,這四個最頂級的勢力,竟然一一巨變。


    冥鬼殿作為鬼道聯盟,合並成一個超級宗門,殿主卻是鬼舞秋這個橫空出世的外來少女。


    劍鳴穀和天獸宗雖然情狀不同,但最終都走上了覆滅的道路。


    天獸宗雖然依舊苟延殘喘,但與區區二百年前,強者幾乎一網打盡,連底層生靈都十去八九。


    其境況,除去宗門祖地尚在,比之隻有六靈劍逃出生天的劍鳴穀,實在是難言孰優孰劣。


    至於藥王穀,接連損失了三尊淨土,隻補充了一個,而且並非煉丹師,勢力亦是大受損傷。在這場星域大劫之中,藥王穀高妙的煉丹術和雄厚的靈丹根基,可謂懷璧其罪,能否全身而退、殊難預料。


    “縱然是巔峰絕頂的強者,雄霸萬古的大宗,命運傾覆之下,亦是不堪一擊的螻蟻罷了。”


    楚天策隨手抓起幾枚藥王長生丹拋給鬼舞秋,自己亦是吞服了幾枚。


    藥王長生丹的核心藥效乃是療愈傷勢,此刻楚天策和鬼舞秋並非受傷,但本源消耗、也算對症。


    “經此一事,不說那個不斷襲擾桓昱的神秘大敵,至少這場纏心鬼紋的劫數,應該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天獸宗這些殘存的弟子,不知道能在生死之間參悟到多少奧妙,可惜虛空境強者和真正的妖孽弟子,都損失殆盡,想要恢複,沒有幾代人是完不成的。”


    鬼舞秋煉化丹藥的速度要比楚天策慢得多。


    這不完全是境界的差距,鬼舞秋並未參悟生命真意,對於這等生命靈丹,天然要比楚天策慢許多。


    “天才弟子並不難找,天獸宗匯通星域妖獸,根基永在,虛空境強者隻要有時間、有資源,幾千年幾萬年下來,想要誕生一些也不難。關鍵還是淨土境的巔峰強者,桓昱恐怕是很難重迴巔峰了,天獸宗三位巔峰強者境界消弭,想要再誕生淨土老祖,時也命也運也。”


    盤坐良久,楚天策終於長身而起,目光遙遙望向遠處。


    冰洋之中,一條條巨大的海蛇屍身緩緩沉落,如同傾倒的巨峰。


    五指虛抓,指骨靈光氤氳,三十幾條巨大的屍骸,被一一挪移到了紫峰洞天深處。


    這些海蛇在合體之前,肉身力量被催動到極致,最長的足足有超過百萬丈,哪怕是境界稍低的幻形境海蛇,都有超過十萬丈。三十幾條海蛇,屍骸被緊緊堆砌在一起,仍舊險些將整個洞天塞滿。


    火玉神峰上,金磚微微睜開雙眼,旋即重新蜷縮起來,糖球和九彩,則根本沒有理睬。


    境界越高,壽元越長,與之相對應的,往往一次閉關耗時越久。


    對淨土境強者而言,一次閉關數百年、甚至千年,並不值得驚訝。


    “這些海蛇雖然血脈品質不高,但蘊藏的血肉力量倒是頗為強橫。”


    楚天策並指如劍,天妖鼓蕩,刹那間將一條巨大的蛇軀斬成數十段。


    隻是這長度超過百萬丈的恐怖巨蟒,哪怕鍛煉成數十段,每一段依舊如同雄山一般,鮮血如同泉湧一般灑落,整座洞天,幾乎完全浸泡在血海汪洋之中,處處都彌散著冰寒而濃重的血腥味。


    “這紫峰洞天要變成海蛇窩了。”


    鬼舞秋掩嘴輕笑,手腕輕抖,一縷天妖真粹緩緩彌散開來,將九彩和糖球包裹起來。


    二者都是閉關修行,驟然激蕩的不同真意,極有可能影響其真元搬運、血魂升騰。


    “你現在的天妖氣勁運用的愈發嫻熟了,或許不久的未來、天下最頂級的勢力,三個要奉你為主了。”


    楚天策感受著鬼舞秋手印揮灑之間,純淨的天妖真元,眼中蠻是笑意。


    鬼舞秋一統冥鬼殿自不必說,劍鳴穀覆滅、如今山門所在,已經歸於冥鬼殿統治,而如今幾近潰散的天獸宗,恐怕最終還是要落入楚天策和鬼舞秋手中。事到如今,不管天獸宗上下如何選擇,亦不管楚天策和鬼舞秋如何判斷,大局恐怕是很難生出新的變化。


    “一力破萬法,宗門如此,星域亦是如此。”


    鬼舞秋聞言,神色沉靜無比,唯有望向楚天策的目光、帶著隱隱的期待與凝重。


    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大敵,手段超卓、行跡詭異,無論他目的究竟如何,都堪稱大敵。


    比之當年的苗振川,更要恐怖無數倍、強橫無數倍、難纏無數倍。


    “我們在明,強敵在暗……”楚天策搖搖頭,“隻有以不變應萬變了。”


    手腕輕抖,天妖真元源源不絕、裹挾神火,世界之力好似神劍,不斷劈斫著一截截海蛇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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