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衝入天獸宗守護大陣的修者極少,靜置的屍骸隻有四具。


    準確來說,隻能勉強算是四具,除去相對完整的淨土大能,其他三位大尊都已經近乎破碎。


    寒玉台上神紋密集,以極其純粹的寒冰真意,將屍骸的情狀完全封鎖。


    不隻是等待楚天策的查探,同時是在未來交還藥王穀時,可以證明天獸宗的清白。


    在寒玉台旁邊,堆砌著幾枚空間容器、以及靈性大受損傷的兵刃和戰甲,等待著一並交還藥王穀。


    “這是被直接湮滅了靈魄,殺伐本源,好狠辣的手段。”


    楚天策眉心閃爍金光,盯著淨土大能的屍骸,目光凝重。


    雙臂、胸腹布滿深深的刀傷,森森的白骨斷茬、如刀鋒般刺出皮肉,五髒六腑幾乎完全被震碎。


    然而真正的致命傷,卻是在靈魄。


    淨土大能深邃廣闊的魂湖深處,本源空空蕩蕩,赫然已經被徹底湮滅。


    肉身的傷勢不過錦上添花,這直擊靈魄、湮滅本源的手段,才是淨土大能身死的關鍵。


    “消息已經傳迴藥王穀,藥王穀特別提到一件事,這位隱藏在暗處的淨土,修煉了一門靈魂秘術,可以隱匿本源、將靈魂搖曳在虛空之中,借由鬼靈真韻隔斷尋常監察法陣的追蹤和探索。是以一向以來,他都在暗處行事,偶爾會偽裝成鬼靈。”


    鬼舞秋取出一枚鐫刻藥鼎的玉符,遞給楚天策。


    藥王穀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敵人。


    準確來說,茫茫星域,所有生靈、無一例外、既是藥王穀的客人,亦是藥王穀的仇人。


    隻是這無窮無盡的生靈,目標永遠是藥王穀煉製的靈丹妙藥,對藥王穀的修者向來沒有興趣。


    特別是這樣一尊神秘的淨土大能,恐怕藥王穀中都知曉者少之又少。


    “那麽就是天獸宗的敵人了……”


    楚天策神色並無太多意外。


    天獸宗如今有兩方大敵,其一是一直以來不斷挑戰桓昱的神秘強者,其二便是這纏心鬼紋的主人。


    這兩方大敵都沒有任何蹤跡可尋,甚至究竟是不是兩方不同的勢力也很難說。


    “有一部分水鏡記錄,並不完整。”


    鬼舞秋指尖勾勒,掌心一枚水鏡玉符突兀激蕩,蒙蒙的水霧上、淩亂飛騰的身影交織慘厲的血色。


    畫麵開始的時候,藥王穀的隊伍已經被完全打散,隻剩下不足一半的戰力,慘厲的嘶吼、憤怒的咆哮、恐懼的掙紮,混合著被血色染紅的天穹,交織成一幅慘淡的畫卷。穿梭在藥王穀修者之間的,赫然是十幾尊身著黑甲黑盔的刀修。


    長刀飛揚,每一刀斬出,必然有三道刀芒追隨,一主三輔,陰陽和融。


    劇烈的爆鳴聲轟然炸碎,一聲霸道而狂暴的怒吼聲中,無窮天火自九霄飛降而至。


    雄渾的真火攻殺、如同九天流星,狠狠向著刀陣砸落,寸寸虛空幾乎同時開始焚化。


    然而下一霎,一張巨大的黑幕、緩緩升騰,縱橫交錯的刀網,細密而淩厲,倏忽將真火徹底封鎖。


    好似夜幕沉淪,烈陽黯淡,虛空懸立、手持神劍的藥王穀淨土,竟然一刹那間同時開始黯淡。


    搖曳的光影照耀著慘淡的麵龐,憤怒的雙瞳中閃爍著驚恐與震撼,旋即漸漸化作枯寂。


    待到一切光明消弭,隻剩下細弱的、血珠滴落的聲響,好似空穀幽泉,叮叮咚咚。


    “放棄結陣,全力向天獸宗逃遁!”


    突然,一聲怒喝裂空而起,虛空搖曳、如同幽森的沼澤漾開波紋,淨土威壓霍然席卷。


    殘存的六七個大尊,同時發一聲喊,血煞味道猛然炸裂,赫然是盡數開始燃燒本源。


    如同流光飛掠、天星墜落,虛空發出嗶嗶啵啵的碎響,深邃的裂痕,如同巨獸劃破夜幕。


    畫麵至此,便即告終。


    顯然這操縱水鏡之術的大尊,已經將真元血魂催動到極致,連一絲力量都無法分割。


    更何況,到得此刻、生死存亡,究竟仇敵是何方神聖已經不重要了,這用來記錄戰局、以期未來尋覓仇敵的手段,自然被暫時拋在腦後。若是連性命都無法保全,縱然當真找到仇敵,報仇雪恨,亦是宗門後來者的行動了,與他自己全無幹係。


    藥王穀護衛隊,多喜散修。


    散修一則牽掛較少,二則身家清貧。


    唯有如此,才容易被藥王穀收買,亦能夠全心搏殺。


    這記錄水鏡的大尊,便是一位散修大尊,雖然侍妾子女並不特別少,但卻並無真正意義上的家族勢力,門下亦無心儀的後輩和傳人。人死如燈滅,先前記錄一則為了迴藥王穀複命,二則未來將來報仇,到了當真兇險時,其實並不希冀自己的晚輩們有可能殺敵複仇。


    “就這麽多,這人甚至沒有堅持到守護大陣,還是被外圍吞噬神紋吸引來的。”


    鬼舞秋手印變幻,虛空水幕迅速消弭。


    身上縱橫交錯的刀痕,赫然是被硬生生斬碎血肉本源,直接斬滅生機。


    生靈晉升不死,生命力極端頑強,想要攻殺、需要徹底湮滅本源生機。


    否則哪怕隻有一絲殘存的血肉,在足夠的靈粹和神丹輔助下,都有可能恢複如初。


    可惜藥王穀護衛隊的強者,無論淨土或者大尊,肉身雖然依舊完整,卻再難死而複生。


    “這些黑甲黑盔的刀修,三位淨土、九位大尊,結成三個刀陣,大概還能再集合成一個大陣,不過藥王穀的護衛隊戰力不足、並不值得他們如此。這樣一支隊伍,必然不可能是這個神秘勢力的全部……如此強橫的勢力,怎麽會在星域中全無生息……”


    楚天策仔細迴味著剛剛黑甲刀修的戰陣,心中既驚且佩。


    若是易地而處,深處戰陣,想要以淨土境初期殺出重圍、全身而退,並不特別容易。


    如若主持戰陣的是一尊淨土境中期,兩尊淨土境初期,哪怕此刻的楚天策,都無必勝把握。


    絕世劍妖,一路同階搏殺猶如砍瓜切菜,這等源自同階的壓迫感,或許隻有那神秘的青裙少女。


    “我讓煜芝將水鏡轉給牧麟和古翊飛,他們兩人同樣不知曉這樣一支神秘的勢力。”


    鬼舞秋語氣同樣稍稍有些凝重。


    這支黑甲刀修,殺伐之間、隱隱有鬼靈神韻,但卻顯然不是鬼修。


    這四具勉強進入天獸宗的屍骸上,嶙峋錯落的刀傷、同樣不曾感應到純淨的鬼道殺意。


    “先前桓昱與我提及,有一尊神秘大敵,已經四次上門攻殺,我過去懷疑、這次纏心鬼紋或許就是其布置……隻是這兩方勢力都太過神秘,根本沒有任何痕跡,我想以天獸宗的勢力和手段,不可能不竭盡全力調查,既然沒有結果,恐怕冥鬼殿也難做到。”


    楚天策雙眉微蹙,細細檢查著這四具屍骸的傷痕。


    屍體已經不能說話,但卻可以呈現信息。


    氣勁、戰法、真意,都記錄著動手者的痕跡。


    “與桓昱搏殺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鬼舞秋問道。


    楚天策搖搖頭,說道:“桓昱也不清楚,黑袍裹身、看不出身形容顏。此人戰法千變萬化、幻妙無窮,前後四次搏殺,全無絲毫交集,實話實說、桓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隻是星域中淨土中期向來罕見,他更不可能一口氣得罪數人,才猜測是一人。”


    “戰法千變萬化,幻妙無窮?”


    鬼舞秋目光中突兀泛起一絲明光。


    楚天策卻是搖頭苦笑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但大概率不是。”


    “這烈蒼星域,果然是藏龍臥虎,本來以為突破極限、登臨絕頂,便可以過一段平靜日子。”


    鬼舞秋心下輕歎。


    自歸元星起始,兩人並肩攜手、橫行殺戮,實在是曆經無窮生死兇險,始終不得安寧。


    當日斬殺苗振川、晉升淨土境中期、吞噬天地氣運,終於將種種兇戾陰霾一掃而光,鬼舞秋心中已經開始計劃長駐劍妖峰、甚至幹脆在紫峰洞天中,好似平凡人家的小夫妻,過幾百年安閑的日子。


    卻不曾想,當年大戰的收獲尚未完全鞏固,新的兇難便即撲麵而來。


    “既然你我能夠出現,這烈蒼星域自然不會平庸,隻不過那幾位……”


    楚天策雙眉微蹙。


    他二人心靈相通,鬼舞秋靈光乍現、楚天策便即知曉其心中所想。


    楚天策一路行來,看不清的強者,除去千山長老之外,還有兩人。


    其一便是青裙少女。


    此人戰力超凡脫俗,同階搏殺、全然不比楚天策遜色。


    其二則是當日一並進入紫月宗,後來莫名銷聲匿跡的魔猿。


    冰心海天才戰中大放異彩,與楚天策日月爭輝一般的神秘魔猿,在紫月宗過了一段極其低調的日子,期間隻與楚天策有些交集、偶然指點一下厲綾的劍法,便即再無任何動作。而魔猿的消失,更是全無生息,甚至連左近的紫月宗同門都不知曉。


    夢幻泡影,似有似無。


    這尊神秘、強橫、詭異的魔猿,恍惚之中、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隻是這二者,都與桓昱口中的大敵、在時間線上很難契合。


    青裙少女與楚天策的境界始終相仿,而魔猿同樣有一段與楚天策境界相似的時光,很難在千年前便即以淨土境中期之姿、重創堂堂天獸宗主。若說是這二者刻意隱藏境界,隻為隱匿在楚天策身旁,邏輯上實在是很難說得通。


    一方麵他二人與楚天策都沒有實質性的接觸,隻是零星鬥劍。


    另一方麵,他二人都在短時間內離開,與楚天策根本沒有太多因果契結。


    “且不說那青裙少女,魔猿會不會並非是對你而來,而是向著千山長老和戰天神宗?”


    鬼舞秋心中一動。


    楚天策沉思良久,細細迴想著冰心海天才戰中的情景,終於還是輕輕搖頭,說道:“大概率不會……感覺魔猿應該是在我身上發現了些什麽,但後來不知何故離開了……而且我其後接觸戰天神宗的幾位耆老,他們都不知曉魔猿的存在,甚至根本不知曉山外之事……”


    駱星隕和奚梅生,固然是半步淨土,但腳步絕少離開山門,更是絕不參與紫月宗門內瑣事。


    “戰天神宗的那幾位耆老,倒是應該趁著這天地大劫、氣運沸騰的機會,嚐試一下衝擊淨土,他們都是積年的半步淨土,戰力超卓、真意靈妙,隻差一個契機而已……”楚天策心中思忖,旋即搖頭道,“千山長老應該早已計劃,我還是先煉製丹藥。”


    反複思忖、推敲、猜測、討論,最終卻是毫無意義。


    楚天策走向寒玉台旁的一方碧玉髓打製的玉盒,指尖摩挲、一枚神紋緩緩沉落。


    哢噠一聲,濃鬱至極的生命氣息撲麵而來,幾乎化作一層淡淡的、青碧色的薄霧。


    玉盒內中,是一個極其精妙的空間法陣,看似隻有尺許、實際上卻足足儲存了超過百萬顆丹藥。


    最上方是一萬顆天階中品巔峰靈丹。


    靈氣逼人,生機濃鬱,薄霧不斷彌散、漸漸濃鬱,虛空似乎都輕輕開始搖曳。


    “藥王穀果然有匪夷所思的手段,如此短暫的時間、竟然能夠煉製如許丹藥,單單是這一萬枚天階中品巔峰的靈丹,星域中便絕無第二個勢力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煉得出來。”


    楚天策隨意取出一枚丹藥,光滑細潤,明光搖曳,幾如寶珠。


    丹丸表麵是三枚神紋,俱為天階中品巔峰的生命神紋,樸拙而純粹。


    大巧若拙。


    這三枚神紋筆鋒素淨簡易,但卻幾乎觸摸到了天階上品的瓶頸。


    藥王長生丹。


    藥王穀赫赫有名的神丹,星域中、哪怕是境界低微,同樣知曉藥王長生丹的威名。


    每逢特別的時節,藥王穀便會取出幾枚天階上品的藥王長生丹、當做大型拍賣會的壓軸重寶。


    這三枚神紋,合成三寶長生紋,最初是取烈陽、皓月、星辰永恆不滅、萬古長存的意韻,其後曆經藥王穀一代代前輩先賢、大能妖孽,不斷調整、修改、提升、蛻變,終於成就今日的藥王長生丹。甚至在星域封印後,依舊尋覓到了煉製方法,保證了天階上品的成丹。


    “有錢能使鬼推磨,天獸宗給了數倍的價錢,藥王穀不止將所有煉丹師盡數動員起來、連許多閉關修行、或者在外曆練的煉丹師都通通喚迴,其他各方的丹藥都暫時停了下來,專心煉製這批藥王長生丹。再加上所有的存貨,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湊齊。”


    “而且天獸宗一次性急訂如此數目的藥王長生丹,必然止不住藥王穀強者的猜測,於是天獸宗索性直接將你我的信息送遞過去。藥王穀這一次加班加點,在大量財富砸下去的緣故外,一則是賣你我的麵子,二則是打草驚蛇、索性看看天獸宗的情況。”


    鬼舞秋嘴角輕揚。


    這種大宗的生意,對於散修而言,根本不可想象。


    哪怕楚天策和鬼舞秋這等身家雄厚之極的散修,依舊遠遠無法與頂級勢力的底蘊相比擬。


    鬼舞秋如今執掌冥鬼殿,雖然平素諸般庶務都是牧煜芝打理,但對其中的門道大概有所了解。


    藥王穀是計劃大賺一筆,卻不曾想護衛隊全軍覆沒,兩尊淨土境大能隕落,可謂大敗虧輸。


    這樣的損失,已經不是靈石財富可以衡量的,哪怕再多十倍的報酬,都難以彌補兩尊淨土的損失,更不必說十二位大尊強者,其中有數人都是淨土種子。在這天地大劫之中,未嚐沒有機會更進一步、登臨絕頂。


    不幸中之萬幸,是這一大批藥王長生丹終於是送到天獸宗。


    藥王穀送丹,貨到付款,生死不論。


    若是丹藥遺散損失,這一大筆貨款,便隻能全額退迴、還要繳付一大筆賠償。


    這是藥王穀無窮歲月以來的規矩,亦是藥王穀口碑的關鍵之一。


    “時不我與,既然藥王穀的護衛隊能夠在天獸宗左近被斬殺,難保他們不會強攻,我這就繪製神紋。”


    楚天策深吸一口氣,指尖摩挲,哢嚓一聲輕響,兩枚純青色的丹丸躍入掌中。


    相比於其他藥王長生丹,這兩枚丹藥濃鬱精純的靈氣之中,更是平添了幾分高妙的玄奧。


    天階上品!


    這兩枚丹藥,隱匿在虛空重疊深處,並未置於明處,顯然是藥王穀暗中示好楚天策和鬼舞秋。


    “這藥王穀倒是會做人。”


    鬼舞秋取過一枚,輕輕摩挲、旋即拋迴楚天策掌心:“你參悟生命真意,丹藥對你的效果遠勝於我。”


    騰身而起,霎時間向著守護大陣核心飛掠而去。


    兩位淨土、十二位大尊,幾乎將天獸宗無數門人弟子的膽氣和鬥誌壓碎,若無鬼舞秋這等絕世淨土坐鎮,駐守在一個個陣眼中的修者,根本無法保證足夠的戰意和力量,全力運轉守護大陣。


    “先試試這一萬枚靈丹。”


    楚天策隨手將兩枚丹藥吞入腹中,細細感受著藥王長生丹的玄奧與靈韻,指尖緩緩勾勒。


    掌心,一枚天階中品的藥王長生丹,漸漸氤氳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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