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曾經是想做些什麽的,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目標就是動不動就神秘消失的家主陸洪和愣頭愣腦顯得和周圍所有人格格不入的長子陸冰。但經過了幾天努力他便放棄了非分之想。一是自己除了在學校裏拚命學習來的一肚子管理知識之外什麽也不會,二是不論自己走到哪裏,幹些什麽,總會感覺到有人在暗暗注視著自己。


    當春天科洛管家微笑著指揮下人們打掃庭院時,府中嬉鬧的小孩子趴在草木後麵,互相笑著,眨巴著眼睛望著他。當夏天科洛管家輕敲著桌麵細細計算下周柴米油鹽購買用度之時,站崗的護衛披堅執銳矗立在院子門口,麵無表情地望著他。當秋天科洛管家畢恭畢敬地向主母大人匯報後院諸人一應吃穿用度之時,站在椅子兩側的侍女們輕輕搖著小扇趕走最後一絲暑氣,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著他。


    科洛管家要瘋了,他看到每一張打量著他不同的臉後都漂浮著同樣地一張臉頰。不用理由,也不需要證據,他堅信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有一天自己醒來被五花大綁,陸冰那毫無血色地微笑出現在自己眼前,他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懷疑我?他為什麽會懷疑我?同行一行四十三人,還不算二哥和四弟送來的人手,為什麽隻有自己遭受到這般待遇?他才不滿15歲,怎麽可能知道自己主人的計劃?就像現在,明明自己已經這般出言不遜,他怎麽還是這般態度?他為什麽不生氣?為什麽不暴跳如雷的懲罰自己?


    快訓斥我啊,最好在把我趕出去好了。


    管家的心裏冷笑著。反正計劃已經完成,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陸冰自然不知道自己交待下去命人盯著管家的任務會成為了對方的心魔。然而當時自己尚且年幼,暗衛也沒有成立,他隻可能用這樣粗糙的手法去盯著對方,至少打亂對方的步伐,不讓對方那麽從容地布局。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因此別說對方心神不寧了,就算有一天科洛真的瘋了,他心裏也不會對此抱有絲毫歉意。剛剛死去,又重生獲得第二次全新的人生,對於生命,沒有人會比那個時候的陸冰更加重視。


    他對於自己生命無比重視,連帶著對於別人的生命便也重視起來。體會到生命是如此神奇和美麗的他不想再看到失落和絕望,即使是身份低微的仆人他也是能幫就幫助一把。


    科洛管家明裏是訓自己的貼身侍女,然而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擺明了是來拂自己的臉麵。他本想著打個哈哈過去便是算了,對方不依不饒要趕薇薇安出府的舉動卻讓他的情緒陰沉起來。被趕出去的仆人自然不會擁有發還的身份文書。那麽城主府裏這些人的身份便依然是一個奴隸。


    一個被主人拋棄的奴隸,一個沒有任何證明的黑戶,不論被何人發現身份,下場不必多說。


    這擺明了就是讓這個女孩去死。即使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是男仆也會被送到城外的礦山去挖煤一直到死。如果是女仆,那簡直不敢想象......


    陸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少主啊,昨日家主讓您代他接應前來參加拍賣會的賓客,那日既沒有見您迴來,客人到如今也不見蹤影,這也太胡鬧了。”管家像是沒有看到少年越來越差的臉色,仍然自顧自說著,麵帶一絲不耐:“以後少主您還是以自己的身體為重,這家族的大小事務,還是交給在下來操心就好。”


    “哦?”陸冰驚訝著上下打量對方一番,指指自己鼻子。“你的意思是,你在,警告我,安分些少管閑事?”


    管家低頭口稱不敢,卻沒有一絲惶恐,隻是口中重複到:“家主大人和主母都記掛著少主,每每囑咐讓在下照看您休養身體,還說家中諸多事物莫要太過操心,交給下人去辦便是。在下也是深以為然。”


    陸冰盯著科洛睜大了眼睛,仿佛難以置信般問道:“父親母親的意思是不要讓我像現在這樣,而是學城中其他家那些紈絝子弟,天天賽馬文會,野遊燒烤?”


    他指指院牆外遠處透著點點光明的城堡和別墅,問道:“像羅伯茨那樣?像希爾那樣?像韋恩那樣?”


    科洛嗬嗬輕笑起來,撓了撓下巴說道:“羅伯茨和希爾聽說未來幾年便會進階鬥士,韋恩先生在詩詞和歌劇方麵也小有建樹,在下認為,少主體弱多病,像他們一樣......實在是有些難度。”


    他盯著陸冰腳上那雙內襯帶絨的小牛皮鞋,自然認得是今年帝國剛剛流行起來的款式。不由便想起了將自己賣給陸澤的父親和母親。他不恨他們,與其三個人一起死,倒不如拋棄自己這個累贅,起碼還有一絲生的希望。


    在他的記憶中,每晚窩棚內昏暗的燭光裏,喝完米湯,父親粗糙的大手總是會拿著抹布細細擦淨他自己那一雙牛皮鞋子,這是母親結婚時送給他唯一的禮物。雖然劃痕越來越多,鞋麵上裝飾的金屬扣也不再鋥亮,但第二天早上出門時那雙皮鞋一定一塵不染。


    父親和母親總是天不亮便出門,直到天黑才迴來。在幼小科洛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的臉龐總是伴著跳躍的燭光。而在父親擦完皮鞋之後,記憶裏便是一片真正的黑暗,黑暗裏有老鼠爬動的輕響,有窗外各種蟲子和鳥兒的叫聲,還有自己肚子咕咕咕的聲音,以及父親偶然間發出的一聲歎息。


    他們家蠟燭的配額是每月兩根。母親說,窮人,不配擁有光明。


    陸冰的神色沉寂下去,仿佛經過管家剛才善意的“提醒”,猛然想到了自己多病的體格和那難以啟齒的身份。


    科洛笑了。你算什麽,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還想在我麵前擺下主人的譜?賤種!咱倆都是賤種!隻是,你什麽也不懂!


    “噢.......”陸冰撓撓頭,環視了圈周圍站著的仆人們,輕聲說道:“確實,我身體太虛了點,修煉鬥氣真是會出人命的,多謝科洛管家提醒。”


    侍女仆人們暗暗在心裏為少主打抱不平,但看到雖然兩人唇槍舌劍一番,陸冰也被管家刺了幾下,畢竟是沒有起明麵上的衝突,都悄悄鬆了口氣。


    隻是,薇薇安......


    貼身侍女靜靜地站在陸冰身後,握著衣角的手指一片僵硬,紅紅的眼眶內淚滴不停打著轉,身軀正因為氣憤而微微發抖。“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對著少主說話!!”


    感覺到身後小女孩輕輕地顫抖,陸冰不由便迴過了身。


    一方絲帕溫柔拭去了侍女眼角的淚珠,帶著她熟悉的少主身上獨有味道。陸冰不知何時轉過身,正一臉好笑望著她。


    將大氅和絲帕塞在侍女手中,他笑著摸了摸對方頭頂;“好啦,好啦,乖哦。”


    薇薇安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好啦,好啦。不哭了,再哭不漂亮了哦。”三年前第一次見麵時,漂亮的小男孩便是這樣安慰著哭泣的自己。


    自己當時還真是個傻姑娘呢。她想著,那今天,就讓自己再傻一次好了!用手背抹去淚珠,小姑娘堅定地抬起頭,卻看到陸冰抬著右手,正對著管家緩緩活動著手指。


    “科洛先生覺得,剛才我的行為夠紈絝麽?調戲一下貼身侍女什麽的。”陸冰緩緩轉動手腕,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不,我覺得遠遠不夠,還得再加點料才是。”


    “調戲……貼身侍女。調戲……我?”薇薇安小小的俏臉陡然爬上了一抹嫣紅。


    “你要做——”這句話還停留在管家的嘴裏,沒有來得及和唾沫星子一起噴出。


    陸冰的手向後一掄,已經對著身前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科洛管家被這一記耳光扇倒在地,臉上出現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他整個人都被打蒙了,他絕對沒有想到一向和顏悅色的少主真的一言不合便會動手打人。他更加沒有想到,對方的力氣竟然如此之大!


    “你的這件衣服我很不喜歡,誰讓你穿這件衣服的?”襯絨牛皮小靴子的鞋底直接印上了倒在地上管家的胸膛。看似輕輕一腳,竟然直接將整個人蹬飛了足足三五米遠!


    “噗!”嚐試了幾次都沒能爬起身來的科洛吐出一口鮮血,血中夾雜著幾顆斷裂的牙齒,整個人進入了半昏迷狀態,失去焦距的眼神之中還殘留著來不及散去的驚慌。


    伸出手去,自然有識相仆人殷勤遞上幹淨的手巾。陸冰擦拭著右手緩緩蹲在管家身前,輕聲說道;“我覺得嘛,這才有點紈絝的樣子,科洛先生以為如何?至於鬥氣,雖然不多,但是我也會啊。打你,絕對是夠用了。”


    說完這句話,他撣了撣袖上灰塵,對著一眾目瞪口呆的仆人說道:“明天去給陸平大管家通知一聲,把科洛調到我這兒來,後院管家職務讓他重新擬定,理由麽,就說我非常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


    “你怎麽啦?”眼前晃動的手指驚醒了正在發呆的貼身侍女。她抬頭望去,隻見陸冰正一臉好奇地望著自己。


    “抱歉,少主大人。”薇薇安用冷靜的外表掩蓋著自己內心中的熾熱。


    “沒事就好。”陸冰也不在意,揮揮手頭也不迴向前院走去:“薇薇安,陪我出去走走。還有,拿身薄點的外套,別太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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