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滄從陰影裏晃悠了出來——誰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是否聽見了方才那場對話。白滄瞥了眼半開著的房門,一掠而過,收迴視線。“收藏家去了研究所,你應該也想去看看?”白滄雙手插兜,語氣平靜道:“異常者也在那裏。”異常者自殺事件的收尾,是由星獄負責的,江奕奕沒關注過後續。但異常者會出現在研究所並不奇怪,畢竟,在某些情況下,死人遠比活人更有價值。“走吧。”江奕奕朝樓下走去:“接下來該輪到收藏家了。”白滄跟在他身後,走出幾步,扭頭看了眼簡思。簡思漫不經心的坐在沙發上,光在他身後照來,籠罩在毫無缺點的臉上,攝人心魂,遙不可及。“在看什麽?”簡思收迴視線,跟上江奕奕的腳步:“那家夥,連偽裝都懶得偽裝了啊。”“他離終點隻有一步之遙。”江奕奕平靜的走在熟悉的路上:“再要求對方克製得像脆弱的人類,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我沒想到,醫生會為了我特地去警告他們。”白滄浮出溫和的笑意:“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話,醫生這麽做,應該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江奕奕沒否認這一點:“如果他想殺你,你不可能活下來。”“但如果我死了,醫生會生氣,不是嗎?”白滄說起這一點,顯得格外愉悅:“而自始至終,醫生決定著一切。”“可以通過警告收斂的行為,沒必要在付出代價之後再去約束。”江奕奕看向遠方,地平線盡頭隱約浮現著研究所的影子:“不僅他們不想開啟第三周目,我也不想。”“那可算不上有趣的體驗。”在江奕奕承認了他警告簡思和李一河這個行為的部分原因是白滄之後,白滄的語氣就顯得格外愉悅:“但其實還挺有意思的。”“畢竟不是誰都能有幸跟世界意誌成為合作者的,這是非常非常有趣的體驗。”白滄的話音一轉:“新世界的錨點,多有意思的形容詞,什麽樣的存在才能被稱為錨點呢?”“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是新世界的一部分,那他又怎麽能發揮錨點的作用,讓新世界鎖定這個世界?”“那時候的他,確實不算新世界。”江奕奕道:“隻是現在,七個隱藏結局,打出了四個,真結局的進度解鎖了一半……‘新世界的一部分’也就可以逐步迴歸成新世界了。”白滄接過話茬:“求生遊戲,以開啟新世界作為真結局……確實很有新意。”江奕奕對此嗤之以鼻:“但誰又能肯定,最終抵達的新世界是比舊世界更美好的世界,而不會成為一個更大型的求生遊戲呢?”“這取決於遊戲策劃……”說到這裏,白滄側頭看了眼江奕奕:“李一河之前猜醫生是策劃?”江奕奕沒有接茬。白滄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不過,小瞧醫生的後果,真的很嚴重啊。”“醫生總是如此,給人一種能被輕易殺死的錯覺,但隻要對方稍稍露出這種征兆,就會用現實告訴對方,這個想法有多荒謬。”“似乎什麽都不知道,但隻要對方抱著這種想法繼續下去,就會發現,醫生早已知曉一切。”江奕奕停下腳步,看向前方的建築物,佇立在空間角落裏的研究所。“在不信任的前提下,發覺問題所在,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李一河和白滄身上的問題如此明顯。能將一周目的自己備份到二周目,作為唯一一個完全進化者,新世界選擇的錨點,簡思——如果刨除對方“遊戲主角”帶來的理所當然,是什麽讓他能承受一個世界的力量?如果說,他就是新世界本身——或者說,被同化後的世界意誌,那一切的匪夷所思不就很合理了?而李一河……他加入合作這件事本身,就存在著耐人尋味的含義,他沒有跟江奕奕合作的理由——新世界對他來說,沒有特殊意義。但既然他選擇了合作,那隻能證明,他需要借此達成他的目的——一個誰也不知曉他究竟想做什麽的目的。不過鑒於,江奕奕從未信任過他們這一點,他們的合作從一開始就是各取所需,那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欺騙和被欺騙。隻是在接近最終目的的時候,即將分道揚鑣的現實,讓他們從心照不宣的合作者變成了互相警戒的“合作者”。當然,可能隻有江奕奕認為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心照不宣,從方才的對話裏來看,他們似乎並不覺得江奕奕該清楚這一點。那就很奇怪了,江奕奕漫不經心的想,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我不該清楚這一點?或者換句話說,為什麽他們覺得我會理所當然的信任他們?果然是因為,我被小瞧了嗎?李一河是代表人類極限的大腦,而簡思是“新世界”,他們小瞧江奕奕似乎並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那現在,他們應該知道,為什麽身為人類極限的大腦和作為新世界的簡思同時存在於這裏,決定這一切的卻依舊是江奕奕了。白滄笑了起來:“所以,醫生確實有那麽一點點信任我?”“應該說,你比他們都值得信任。”江奕奕跟白滄對視了一眼:“因為你想要的,永遠是我。”“看來,醫生終於領會了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了。”白滄邁出了一步,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低頭盯著江奕奕看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