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迴胤禛說過要叫馮九如弄些南洋種子來,周婷就叫人去尋馮氏,馮氏卻沒立即上門,隻叫人過來告罪,說是病了正躺在chuáng上起不了身。周婷一向對這個同鄉很有好感,知道她病了的消息賜了好些藥材下去,又時不時的叫人過去問,直到五月初,馮氏才遞了帖子過來拜見。


    馮氏這一病瘦了一大圈,chun裳掛在身上空落落的,人瞧著也不如以往jing神,臉上上脂粉還顯得一臉倦色。周婷剛要詢問,猛然間掃到她身後跟著的那個,原本該是丫頭的,卻做了婦人妝扮。


    馮氏不是不懂規矩的人,這麽冒冒然把人給領了過來,很不像是她的行事。若真是她想帶過來的,自然一來就要介紹給周婷知道,她卻偏偏坐在那兒不動,那個婦人礙著規矩也不好自己湊上來,倒在她身後站足了一刻鍾。


    周婷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心裏猜到個大概,也不先提這茬,而笑著同馮氏寒暄起來,又拿起茶盞來啜了一口茶,指了桌上的海棠花點心碟子:“這是宮裏頭剛賜下來的金ru蘇,倒不常有的,你且嚐一嚐。”


    話音還沒落呢,就見站在馮氏身後的婦人拿眼兒去瞧,這番舉動怎麽瞞得過周婷身邊的丫頭,珍珠正在家裏頭備嫁,翡翠就成了周婷身邊第一人,帶個生人過來本就不全規矩,如今一看這個婦人卻是連禮都不尊的。


    翡翠瞧了瞧周婷的臉色,抿了嘴兒笑出聲來:“見了馮夫人就想起好檀香來,她今兒怎麽沒跟著,我們主子賞我的那兩個金ru蘇,我可一直留著呢。”


    丫頭之間有些jiāoqing很正常,馮氏明白這是周婷的好意,往後睨了一眼,又笑著接了口:“檀香年紀到了,我給她挑了人,正在家裏頭備嫁呢。”


    她這話一說,周婷就笑:“那倒是在給她添一份的,就叫翡翠領了你身後這個媳婦子去,挑上一支釵,算是我給她添東西了。”


    那婦人臉上一紅一白的變換,馮氏愣是不幫她分辨,手上拿著帕子託了半塊金ru蘇,笑晏晏的半福了身子:“倒要替她謝主子的賞賜呢。”


    那婦人年紀很輕,模樣也隻算清秀,卻怎麽敢在馮氏麵前這樣拿大,見馮氏不為她分辨,抿了嘴跟在翡翠後頭,將出門了還歪了頭看了馮氏一眼。


    等那人一走,周婷就擰了眉頭:“你往常並不這樣,那個又是什麽人了?”馮氏同周婷說是隔著階層的,其實兩人相處起來並無隔閡,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平日裏也說得到一塊兒去,雖說沒有挑明,可彼此之間卻有份不同的親切感。


    周婷一問,馮氏臉上的笑就跟退cháo的海水似的淡了下去,她捏著帕子掃了掃衣襟,聲音不輕不響,似平日那樣說道:“這是我們爺新納的妾。”


    周婷一怔,馮氏卻自顧自的解說起來,語氣裏頭帶著些自嘲:“許咱們爺的名字起的不好,九如九如,十樁事裏九件如意,誰知這不如意的一樁兒,偏落在了子嗣上頭呢。”說著輕聲一笑,拿帕子掩了嘴,遮住半張臉:“這個是他去跑船的時候,朋友家裏的丫頭。”


    馮氏是扶正的,她前頭的正房太太生了個哥兒,原本一直養得好好的,也到了進學的年紀,誰知道偏偏生起病來,他從生下來就養在馮氏身邊,真把他當成親生那樣看待,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兒子還沒好起來呢,那邊侍候著丈夫竟領了個懷了身子的女人迴來了。


    馮氏自己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心想著總歸前頭有一個,跟她又親,丈夫也算是後續有人,從沒想過叫馮九如開枝散葉,誰知道他竟弄出這樣的事來。


    馮氏是個要qiáng的女人,再硬也挨不住這樣的打擊,她骨子裏頭有氣xing,自此不再肯讓丈夫進門,之前那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被她扔進角落裏,隻把自己當成個古代當家太太。


    她鬆開手去,小妾卻緊趕著上來,馮氏多少手段,要捏死她容易得很,就是她肚子裏頭那個孩子,隻要她想有的是法子去母留子,或者gān脆不叫她生。


    可她是個心正的人,寧可不要,也不能下手害人,自己把丈夫趕出了正房的門,馮九如是在外做客時喝醉了一時糊塗,等那人把這丫頭送過來的時候,他也愣了神。


    想過馮氏定要醋一醋,誰知道她反應這樣大,倒叫他惱怒起來,可他自己也明白,家裏頭的生意有多少是靠著馮氏起來的,夫妻兩個齊心合力才有了現在的光景,怎麽也要念著她的好,雖被趕了出來,卻並不冷落了她,照樣往她跟前湊。


    可那丫頭的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起來,馮氏本就覺得厭惡,再看著這個哪裏還能原諒丈夫。馮九如再待她好,也不會狠下心來收拾自己的孩子,一天拖過一天,夫妻兩的qing份,越來越淡了。


    周婷怔了半刻,開口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男人是栓不住的,光看得緊有什麽用。腿長在他自個兒身上,他要往外頭跑,殺他的頭也沒用。”馮氏半晌才抬起眼兒來,眼底一抹淒涼,明明外頭chun暖花開,到她這兒卻仿佛照不見陽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四爺的小huáng書


    婷:你在看什麽呢?


    四:chun=宮


    婷羞


    四上手摟腰解衣摸胸: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福晉咱們來一發~~~~


    一開始寫馮氏這個人


    就已經想好了她的際遇了~~~


    ☆160、四爺正妻不好當(修)


    翡翠帶了人出去,暖閣裏頭隻餘下了珊瑚蜜蠟,兩個丫頭都往門邊站著,遠遠瞧見杯子裏頭沒水了,才輕手輕腳上前添一迴水,復又立到門邊去。


    chun光透著玻璃窗戶曬進來,照在掐絲琺瑯嵌寶石的香爐上,裊裊升著蘇合香燃起來的輕煙,因著馮氏那一句話,倒把周婷的心事給勾了起來,她垂了眼簾,手指頭撫過衣袖上繡的挑金線合歡花。


    馮氏臉上露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笑,眼角浸著苦意,聲音像是扯遠了的風箏線,時斷時續:“我們那位爺,原說他是個遊dàng子也不為過了,初時家裏頭算是殷實,一房又一房的妾往家裏頭領。我不過是個丫頭抬起來的通房,前頭那位,人軟和,家事且都理不起來,還要被個顏色好的妾欺負到頭上,我看不過眼,這才幫著理起事來。”


    她自清醒過來已經是馮家一個通房丫頭了,那幾個妾把馮家後宅攪成一池子混水,前頭那個夫人是個和善的,遇事一點主意也拿不出來。


    原身就是先馮夫人身邊的丫頭,因顏色好被馮九如收了房,馮夫人念著她總歸是身邊呆了那麽些年的,把她提成四房,也不知是怎麽撞了頭,馮夫人一直好湯好藥的養著,若是沒她,馮氏根本就活不下來。


    領了她了qing,自然也想要迴報她,見她實在沒有理家的才能,才幫著她出主意彈壓那些妾,相處越久,兩個女人也算有了真qing誼,馮夫漸漸明白她想走的心,原本都已經許了她的,總歸馮九如是個見花愛花的,走一迴貨就要帶個女人迴來,馮氏這樣的,多一個少一個他都不在乎,誰知馮夫人竟一病不起了,環顧身邊隻有她一個能託孤的。


    周婷也不說話,珊瑚蜜蠟眼睛往這邊探,周婷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掀了簾子站到外頭去了,兩人原就熟了,隻是馮氏守著規矩不與周婷坐在一處,她站起來往挨到馮氏邊上的椅子坐了,拿著瓷壺給她添一迴水。


    馮氏眼睛裏藏著淚,感激的看她一眼,這番話她從沒跟人說過,往後也不會再對人提,捏了杯子抿了口苦茶:“那一迴走貨的時候跌了個大跟頭,這才算是長了一智,等人迴來了,前頭那個早苦挨不過撒手去了,頭七剛過。我抱著菖哥兒穿了孝在門口迎他,進來那個一打眼都瞧不出是位爺來。”


    她原是妾室扶正的不錯,卻是正正經經自己掙出來的,馮九如兩年不歸,前馮夫人又撒手走了,隻留下一個一歲多一點的孩子,一家子眼見就要打饑荒,是她站出來一力把事給扛了,這才一直撐到了馮九如迴來。


    菖哥兒一歲多,才剛會叫娘,家裏失了主人又失了主母,一家子鬧得不像話,趁亂摸進來偷東西的賊差一點兒就摸進主院,她帶著兩個老僕,抱著菖哥兒窩在馮夫人的靈堂裏頭,把家裏值錢的東西藏在棺材底下,這才保住了馮家大半家財。


    馮氏剛還哽著聲,張了口反倒平和起來,周婷心裏頭為她嘆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馮氏垂著的眼簾裏藏了淚,隻拿帕子一拭就又露了笑:“說句不規矩的話,我那時候想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實不能托負,都已經想好了法子出去,卻捨不得菖哥兒,他才那樣小,知道我來了,拱在我懷裏頭直叫娘,不是我親生的,卻也沒差別了。”


    周婷心裏頭跟堵了塊石頭似的,卡著她的喉嚨口叫她寬慰的話都說不出來。馮氏需要的也不是有人給她出主意,她要的隻是傾聽,周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見她像是說不下去的樣子,一抬手叫了珊瑚:“去調了蜜滷子來,拿些個甜點心,越甜的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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