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得。”周婷點頭應下,德妃被叫去跟宜妃一塊兒摸牌,牌局正酣,她不愛摸這些,也實在沒有心qing玩樂,隻坐到一邊,拿了果子在嘴裏頭嚼,見宜薇坐在旁邊端著一碟子冰糖霜裹的山楂,皺了皺眉毛走上去阻止:“這東西略沾沾便罷了,不可多食。”


    宜薇哪會不知道這個,經不住嘴饞才捏了一個嚐,聽見周婷這樣說沖她笑一笑:“我隻是嚐嚐味兒,不敢咽下去的。”拿手一指,果然旁邊擺了個托盤兒,裏頭是嚼碎了的山楂沫子。


    兩人過去有些qing份,到如今卻是jiāo深言淺,不能多談,宜薇抱了手爐不說話,周婷也不知道要怎麽起頭,過一會兒惠容過來拉了她:“嫂子快來幫幫我,我這手上的鐲子可要輸光啦。”


    這才把這段尷尬給茬了過去,宜薇遠遠瞧著熱鬧,雙手捂在肚子上,拿起盤子裏頭的山楂咬一口,一直酸到了牙根處,她輕輕“嗞”一聲,身邊的金桂趕緊奉了蜜水來,宜薇咽了一口,突然就沒了胃口,把碟子推到一邊,拿眼兒去溜這一屋子的人。


    見十福晉九福晉兩個正挨在一處,竊竊私語,心裏不由苦笑,原來她指望著丈夫在兄弟間出頭,好讓她也跟著顯出來,不要為了出身矮人一頭,臨了臨了,竟還是脫不過一個身份。見著旁人笑,她心裏就越發覺得苦。


    正經婆婆良嬪正站在主位後頭瞧熱鬧,嘴角邊掛著笑,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裏。再看十三福晉十四福晉兩個,一個有子萬事足,一個雖沒兒子卻跟丈夫好成一個人,宜薇嘴裏沒味兒,眼神飄忽忽的掃到周婷身上,心裏感嘆一聲,她是妯娌裏頭過得最好的了吧。


    丈夫出息了,兒子雖沒了,後頭又來了四個,還得著丈夫的寵愛。隔著一道牆,有些事兒就瞞不過去,那個新進府的年氏,根本沒能跟著往圓明園裏頭,一到夜裏就開始彈琴,錚錚聲不絕於耳,倒似有人在哭泣低語,擾得宜薇好幾天沒睡著好覺了。


    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有時候一個晚上都不停,宜薇本就因為懷孕睡不好覺,這一折騰,眼睛下頭都青了,偏偏這是別人府裏的側室,她發落不得,這時候瞧見周婷臉上的笑,隻覺得心口堵得慌,站起來款款過去:“四嫂好興致,我卻叫你們府裏的那個側福晉擾得睡不成覺呢,怎的你們都去了圓明園,卻單把她留在府裏。”


    摸牌的都停了下來,周婷抬起臉來,眼睛裏的訝然一閃而逝,她看著宜薇見她甫一出口就顯出懊悔的神色,淡淡一笑:“八弟妹說的可是年氏?”


    幾個妯娌互相換一換眼色,良嬪皺了眉頭,就連德妃都眉心微擰,宜妃閉了嘴兒不說話,皇太後正摸著牌,還沒想起年氏是哪一個來,鼻子上頭架著的玳瑁眼鏡滑下來,她拿手去一托,正要問,就見周婷笑起來。


    “這個年氏,身子骨弱的很,頭一天來請安,就暈在我屋子裏頭,為了這,大妞二妞還病了一場,見著她就害怕,我們爺怕她再嚇著孩子,這才不叫她跟到園子裏去,隻等身子養好了再論呢。”周婷這話說得軟,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她家裏頭的事兒,誰也別想cha手,就算沒這迴事,年氏想要再往她跟前湊也是不可能的。


    皇太後放下象牙牌:“怪不得你說大妞二妞病了,我瞧著那小臉都尖了一圈。”想了半天才想起個婷婷裊裊的影子來,先自皺了眉頭:“既然身子不好,怎麽還往你前頭湊,你那兒那幾個,都還小呢。”


    託了大妞二妞的福,皇太後也記得酸梅湯弘昭,跟最小的孩子五阿哥,兩個女兒很有當姐姐的自覺,什麽新奇的事兒都要念叨講給皇太後聽,皇太後年紀大了倒跟孩子處得好,什麽弘昭把腳伸到嘴裏頭了,小弟弟噴出鼻涕泡泡自己大哭一場之類的,讓皇太後逗得大笑,也把周婷家幾個孩子記得牢牢的,提起來qing份自然不一樣。


    宜薇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比原來沉不住氣了,心裏有些愧對周婷,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鬼使神差說了這樣的話,隻低了頭囁嚅一句:“她既病著,怎還彈琴,一彈就到半夜裏,四嫂使人去看看,我這夜裏頭可受不住呢。”


    ☆147、四爺正妻不好當(捉)


    妯娌間再有真感qing也脫不過相互攀比,周婷深知這些日子她境遇不好,兩人上迴見麵,就生份了許多,有些話也不敢再挑明了說,人不處不長久,原來那點子qing份哪裏經得住這樣的消磨。此時聽她說出這些話,先在心裏嘆息一聲。


    三福晉微微一笑,從牌桌上站了起來,伸手拉過周婷引她坐下,轉臉對宜薇說:“你這懷著胎呢夜裏睡不穩也是有的,我頭胎的時候也是這樣,聽見再細的聲兒也跟雷在耳朵邊上打似的,還是請了太醫開了安胎的方子才睡得好了些。”說著又掃一掃金桂銀桂:“你身邊這兩個丫頭平日瞧著妥帖不過,怎麽這會子犯起糊塗來了。你們主子睡不好,怎不早些往上報?”


    這一番說得軟中帶硬,輕巧巧把周婷的事兒給掀了過去,董鄂氏原來雖跟周婷好,這些日子瞧著丈夫升得慢也有些埋怨,可宜薇同周婷比起來,她還是願意站到周婷這兒來,誰叫八阿哥那頭出得太早了,叫人心裏就先膈應起來,哪裏還會偏幫她。


    九阿哥十阿哥雖跟八阿哥處得好,可九福晉十福晉與宜薇也不過是妯娌間的麵子qing,不為別的,隻為著她得了丈夫的獨寵,而她們兩個一個沒孩子,一個隻生下了女兒,滿院子的女人擺著,錯一眼就要生事,哪比得宜薇雷霆手段震得住後宅,自己的日子過得這樣不順,哪還能待見這麽個霸住了丈夫的心的。


    再是麵子qing,自家丈夫那裏知道了也不好看,這剛才一錯眼沒顧上她,竟叫她說出這一番話,心裏一麵驚愕一麵彼此互看一眼。她們倆都不似宜薇口舌利,平時有事也是宜薇沖在前頭,這一番倒不知怎麽幫她遮掩了。


    宜薇正自懊悔,她深知自己說錯了話,明明自己也最厭惡這些調調,卻不知怎的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說了出來,她也不是這樣的人吶,心裏一虛,臉上的笑就牽qiáng幾分:“實是這幾日我夜裏就沒睡囫圇過。”


    修院子的時候擴地,本來兩家中間還隔著夾道,雖是鄰居也還是有些距離的,隻在後院的地方有一段是隻隔了一道牆的。園子修葺起來,年氏那頭是周婷專門擺偏了的,在府裏東麵最偏的位置,正貼著八阿哥小妾們住的偏院。


    要說八阿哥待宜薇那真真沒得說,胤禛還是後頭才想到要在周婷院子裏修些花木假山的,她那院子裏頭一早就齊了,單那個正院就占了後宅大片的地兒,小妾們擠擠挨挨的住在各自院子的廂房裏頭,一個個就跟關在此籠子裏的鵪鶉似的。


    年氏這些天心頭鬱鬱,人又瘦了一圈,雖說周婷離了府,她就是最大的那個主子,也想過要趁機安些人手,可一來她初來乍到,沒人不知道她是個不得寵的,誰還會上趕著巴結她,她有這個心也使不上這個力。二來她自己還沉在迷沼裏頭迴不過味來,怎麽也想不透胤禛那句教養不好是怎麽得來的,他過去可不止一次的在息麵前誇獎年家呀。


    恨不得肋下生翼,飛往圓明園裏頭去伏在四郎懷裏問一句為什麽,這麽癡癡想了兩天,人就開始犯起暈來。她哪裏受過這樣的寂寞,院子裏整日靜悄悄。橫豎正經主子不在,丫頭們閑了還能往花園裏走一走散散心,她卻是得了周婷明令不許出院門的,除了屋子裏就是院子裏那四麵牆,好容易才要了兩盆臘梅來擺在廊下看一迴。


    惜月見她不是長籲就是短嘆,兩兩盆才要來的臘梅不幾日就被她把花瓣都揉碎了扔了一地,想著辦法叫她別禍害東西,拿了嫁妝單子出來讓她整理。


    這一理倒叫她理出一張琴來,先還擺在窗邊案上彈撥幾迴,後頭又不知道犯了什麽魔症,非要把梅花案擺到院子裏頭去,見著明月就燃起香爐,淨手彈一迴琴。


    惜月身上的襖子哪裏有年氏身上的皮裘暖和,想要勸勸吧,還沒開口就對上了年氏那一雙淚汪汪的眸子,隻好咬牙侍候了兩迴,求著桂嬤嬤把桃枝桃葉放了出來,夜裏由這兩個人頂著,大家縮在屋裏不出來。


    這反倒合了年氏的心意,在她看來,再不貼心也是跟著她一起來的,同她們說話倒比跟惜月更隨意些。


    這麽矯qing了兩三日,隔壁府裏頭那些小妾先受不住了,一個個眼睛下頭都青著,八阿哥府裏本就一片淒風苦雨的,哪裏還受得住這哀怨的琴聲,雖不敢在宜薇麵前找事,也還是繞著彎子把事兒報了上去。


    一屋子看戲的女人,明裏暗裏都有些爭qiáng好勝的意思,原來有個太子壓著,眼看太子位子不穩,心思都浮動起來,平日裏那些jiāoqing倒都成了粉飾。


    德妃自然要幫著周婷出頭,走上去拉著她的手對皇太後笑道:“這事兒我也是知道的,這孩子第二日就來同我說了,按著我的意思,這不規矩的就該辦,偏她大度,好湯好藥的養著,又要看顧大妞二妞兩個,可不是瘦了一圈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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