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裏,單隻她紮人的眼,長襖勾勒出長身條,緩緩走來婷婷玉立,雪裏金也是沉穩壓得住的顏色,並不跳脫,在雪地裏頭卻顯了出來,胤禛立在水榭裏頭眼底噙著笑著,見弘時托著周婷的胳膊,心裏滿意極了。


    胤禛瞧見的,康熙自然也瞧見了,他記xing最好,往往別人都忘了,他卻還記得清楚,看一看弘昀再看看一弘時,心裏已經有了個底,等人到了跟前請過安,問一問課業,立時就分出了高下來。


    弘昀身子弱,到周婷身邊的時候已經四五歲了,一直沒有正經啟蒙過,倒是弘時跟大妞二妞相差不多,又是從小就養到周婷身邊的,早早開了蒙,跟大妞二妞一起讀的書。


    康熙心裏自有一桿稱,兩下比較,心裏暗暗點頭,算著日子,年紀小的這一個倒是由周婷帶大的。他原就感慨,這時候更覺得妻賢方能助夫,想想老八,年紀這樣大了,媳婦才剛剛懷上。再盤一盤其它兒子,老四家真算得是頭一份了。


    感慨過後就是嘆息,若是太子也有這樣一個額娘在,也不會這樣。接著又想到了大阿哥,心裏感嘆更甚,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把孩子給養好教好,這樣想著又摸一摸弘昭的頭,衝著胤禛微微頷首。


    ☆144、四爺正妻不好當


    自康熙迴了暢chun園,弘昀就病倒了。先時周婷見他食yu不佳,還以為是天冷了的緣故,專叫人給他做了一碟子麻辣鴨絲兒,好叫他開開胃,誰知他還是懨懨的提不起jing神來。


    弘昀原就與周婷隔著一層,平日裏雖也來請安,卻不如弘時跟周婷親近,周婷也察覺到了他是為著弘昭更受重視而jing神不振,卻並沒打算去開解他,作孽的不是他,是給了他這個庶出身份的人。周婷再想粉飾,也不得不承認,她更重視自己的孩子。


    等到地上落雪積到三四寸的時候,弘昀夜裏chui了風,第二天就病了。人一多病就易多思,他自來生得弱,幾乎是從胎裏就帶著病,還喝著奶呢,就要佐著餐兒喝藥了,也因此變的心思敏感,最會揣度別人的意思。


    弘昭由胤禛領著先去,還被康熙抱在腿上,眨巴著眼睛看兩個哥哥,弘時還衝他笑笑眨眨眼兒,弘昀卻是笑不出來的。再由周婷領了過去,他們也是排在後頭的,康熙問起話來也不過是泛泛而談,問他讀了些什麽書,又說一迴教他師傅的學問不錯,就此沒了下文,就連打賞也比不過弘昭這麽個小孩子。


    弘時心寬,又一向跟周婷的幾個孩子走得近,雖也知道自己不是額娘親生,但平時相處起來並不覺得,周婷處事公平,弘昭若有惹了他的地方,她也是要板著臉訓斥的。


    弘時得了各色如意的賞就把原先那點不高興扔到了腦後,又問大妞二妞之前都說了些什麽,聽到弘昭背的是三字經,得意的比一比自己讀的書,覺得還是自己更qiáng些,扭頭就又跟弘昭玩到一處。


    弘昀心裏卻頗不得意,他年紀漸大身子倒比小時候qiáng了好些,原來半天的課慢慢上足一日,隻弓馬還不能習。他是最大的孩子,平日裏師傅卻拿他跟弘時一樣待,他身子雖弱xing子卻強,見師傅拿他跟剛開蒙的弟弟比較,卯足了勁背書抄書,又為了康熙要來,連著好幾天點燈熬蠟的挨到下半夜,就為著能在康熙麵前露一露臉。


    弘昀就是跟自己的親弟弟也要爭上一爭的,何況是弘昭。他準備了那麽久,誰知道康熙問他的跟問弘昭的竟然一樣,兩人沒差多少,同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平日裏讀得又是一樣的書,自然是同一個迴答,康熙雖沒說什麽,他自己卻覺得羞愧。


    那點不平之意,越存在心裏就越是糾纏著不去。思慮傷身,更何況他本來身子就不壯,又值冬日,夜裏讀書著了涼,初還拿一口氣撐著,等這口氣鬱結在心,還沒來得及灌薑茶疏散出去就病倒在chuáng上。


    大格格這裏比他心qing更壞,她一向跟弘昀最是親近,心裏明白他這是為的什麽。初時弘昭幾個往前頭去她還為著弘昀弘時提心,雖說弘昭占了嫡字,卻是稚子,弘昀弘時都已經正經讀書了,心裏暗自巴望著這兩個弟弟能在皇瑪法麵前露露臉,得一二句褒獎,她自己麵上也有光。


    周婷一整身穿得齊全,她也早早收拾好了,在暖閣裏頭等著,冬日裏新作的蜜合色撒金長襖,頭髮挽在腦後梳著大辮,釵環齊全,臉上敷了細細一層茉莉粉兒,卻偏偏gān坐了一天,直到康熙迴暢chun園去,也沒輪著她往禦前湊一湊請個安。


    也不怪康熙胤禛,大格格就是個庶出女,以後頂了天也就是個多羅格格,按著指頭數一迴,康熙的孫子都認不過來了,哪裏會去記庶出的孫女兒。大妞二妞若不是占著雙生子的便宜在康熙麵前掛了號,又討了皇太後的歡心,哪裏能時時往他麵前去。


    道理她都明白,心頭卻忍不住鬱鬱鬱寡歡,戴嬤嬤錯眼看了幾迴,知道這個主子又犯了脾氣,好聲好氣的勸是沒用的,隻能把話往難聽了說。


    冰心玉壺兩個跟她時間久了,也知道大格格這個毛病,什麽事不扯開了皮露出裏子來,這位主子再轉不過彎來的。等到周婷又得了一迴康熙借著胤禛生辰賞下來的東西,三人就在大格格麵前你一言我一語的扯開了。


    冰心拿了赤金鑲蓮花紋的項圈嘴裏稱讚:“福晉待格格真是好呢,中秋的時候我瞅見東宮三格格有一個仿佛的。”東宮的三格格是正經嫡出,將來要做固倫公主的,拿了她比,自然就能明白周婷的手有多鬆。


    大格格抬眼一看,先是怔又露了幾分笑影,戴嬤嬤這才說:“滿四九城看一看,哪一家的福晉,也不如咱們家的齊全。”兩人還待再說,大格格皺了眉頭,復又鬆開:“嬤嬤好意,我也不是個笨的。”她心裏全明白,隻是沒見著康熙的麵,臉上有點抹不開的意思。


    弘昀跟她相處得最多,兩人愁到一塊,言語間卻不敢露出來,心qing卻是受了影響的,弟弟比姐姐還不如,越想越鑽牛角尖兒,發熱的時候嘴裏還在胡言亂語的背書。


    若說有誰還記得李氏,那除了大格格就隻有弘昀了,弘時太小,對這個親生母親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身邊的下人也不會跟他提這些。隻有大格格,背著人的時候還要提上兩句,一個是從來沒見過的,一個是照顧你吃穿又溫和待你的,弘時聽一二迴心裏還有些思量,等到聽得多了,又還是向著周婷去了。


    大格格怎麽也不敢提李氏是為了什麽死的,說來說去就隻有額娘也是念著你的,最放下雲雲,她知道這樣不好,但到底在李氏跟前長到八歲,生母再不好也是養活過她的,哪裏能忘得gān淨。


    弘昀到正院的時候已經五歲多了記事了,又一直不曾融入進來,越是不如意越是覺得親娘更好,心裏越發美化起李氏來,人靜時也常常想,若是生母還在會如何如何。並不是周婷待他不好,隻是他在南院的時候是李氏捧在手心裏的,到了正院反倒排在弘時後頭,更別說大妞二妞了,存了這樣的心思,越想越認定了李氏更好。


    周婷急急過去,又是請醫又是問脈案,看著弘昀喝了藥躺下發汗,眼睛一掃把平日裏侍候他的幾個小太監掃了一迴。


    弘昀翻年就要十一歲了,身邊早就不用奶嬤嬤了,jing奇嬤嬤怎麽會如小太監跟他親近,周婷挑奴才的時候就撿那老實的,就怕有心思活泛的在當中挑唆,此時又不免嘆氣,覺得這些個都太老實了,勸不住弘昀。


    等胤禛迴來的時候,她自然要在他麵前提起,誰知道胤禛卻隻皺一皺眉頭,嘆了一聲就把摟了她的肩寬慰她:“他打小身子便不好,你也不從叫他盡孝道,咱們隻要盡了人事,就行了。”


    說得周婷怵然心驚,不過一場風寒,怎麽到了胤禛嘴裏就跟生了大病快要不行了似的,她拿眼斜了斜他,身子靠到他懷裏:“說得也太瘮人了,怎麽好好的,就論起這個來了?”


    弘昀上一世就是死在四十九年年初的,胤禛心裏有底,也不覺得是周婷沒作好母親的本份,她又一向對每個孩子都上心,拉了她的手:“不過這麽一說,你且寬心,那些事兒,我全瞧在眼裏呢。”


    周婷全摸不著頭緒,這話說得就像在咒弘昀似的,她不好接口,隻嗔他兩句,轉過身繼續盯著太醫三天過來請一迴脈。


    這時候得的風寒最易反覆,弘昀身子雖不壯,自到了周婷跟前還沒生過這樣的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胤禛這番話說得重了,弘昀翻過年來就不行了,一場風寒把他的抵抗力折騰光了,外頭雪開始化的時候,他在chuáng上咽了氣。


    周婷整個人都懵了,之前兩天太醫都說已經有了起色,掉下去的rou再慢慢養迴來就是,人參他不能吃,茯苓這樣溫補養人的藥材那是時時在吃的,就連點心也去了熱油炸過的,單隻拿了山藥的棗子的給他用。


    眼瞅著翻年就該把他的名字報上去好預備相看定親了,怎麽一個轉身就沒了呢?再怎麽也在周婷麵前養了五年多,就是養隻八兒狗也生出感qing來了,冷不丁的沒了,周婷緩不過這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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