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厭惡地看著她,劍尖不離她頸下,隻寒聲問道:“你把晴川怎麽了?”


    劉媽這才發現來的不是晴川的鬼魂,而是四阿哥,心中卻更是驚恐,忙跪在四阿哥的腳下,連連磕頭道:“四阿哥,我不是故意的,是福晉……是福晉叫我把她扔下河的。”


    四阿哥心中一窒,似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隻覺得痛徹心扉,一時間身體從內到外一片冰涼。他閉目片刻,勉qiáng壓下心中那陣痛楚,可再睜眼時,眼中翻騰的怒火似是能燃盡一切。


    “來人!”四阿哥冷聲叫道。


    一直守在不遠處的親隨忙應聲過來,問道:“主子有什麽吩咐?”


    四阿哥寒聲說道:“請福晉一個人到這兒來見我!”


    親隨領命而去,過了一會兒,金枝便獨自打著燈籠從前麵走了過來,遠遠地見四阿哥站在假山石之旁,笑著問道:“大晚上的,有事不迴房說,叫我來這裏做什麽?”


    四阿哥本就帶了酒意,又被怒火一擊,心中頓時起了殺意,他手臂一抬,手中長劍直指金枝身前。金枝被嚇了一跳,手中燈籠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就聽四阿哥冷聲問道:“這個老奴婢說你叫她把晴川扔下了河,是嗎?”


    金枝這才看到跪在一旁的劉媽,驚慌之後已是明白了怎麽迴事,不由得冷笑一聲,看著四阿哥問道:“沒錯,你想殺了我為她報仇嗎?”


    聽她這樣慡快地承認了,四阿哥隻覺得心頭一寒,澀聲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金枝一把將他的劍甩開,走到他麵前,目光銳利地盯著他道:“為什麽?我還想問你為什麽呢?四阿哥,四爺,你不喜歡我就別來招惹我,為什麽娶了我之後又跟別人勾勾搭搭、不三不四?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輕賤?這麽不值錢嗎?”


    四阿哥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緩緩移開視線,答道:“我和她沒什麽。”


    金枝冷笑,質問道:“沒什麽你拿劍來指著我,你當我是瞎子、聾子嗎?”見四阿哥啞聲無言,她臉上露出一絲悽苦,“我小時候看著我額娘等了我阿瑪一輩子,心裏很窩火。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找一個願意一輩子嗬護我的男人共度一生,沒想到我找的男人連我阿瑪都比不上。我阿瑪至少曾是真心愛過我額娘的,可是你——連愛都沒有,沒有……”


    金枝已是淚眼模糊,上前一步拿起四阿哥握劍的手抵住自己的脖子,定定地看著他,哭道:“有時候我想騙騙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有女人跟你在一起,我覺得是這個女人在勾引你。可是到了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瞎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你要殺就殺吧,來世我會把眼睛睜得大一點。”


    這樣一番話,由她哭著說出來,幾乎字字都沾了血淚。四阿哥聽得愣怔,原本心頭的怒火也都化作了一片惘然。不論她再如何狠毒、如何善妒、如何不顧大局,這不都是他自己苦心求來的嗎?當初不就是為了貪圖隆科多的權勢嗎?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又能怨得了誰?


    四阿哥愣愣地站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人人都說他善於謀算,算計人、算計事,又有誰知道他早已是把自己都算計了進去?這樣想著,他便不由得低低地笑出聲來。金枝迴過神來,看得傻了,有些害怕地問道:“四爺?你怎麽了?”


    四阿哥卻未迴答,隻扔了手中的長劍,失魂落魄地轉身向外走去。


    夜已深沉,街上十分靜寂,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的,竟然又轉到了夢仙居的門前。他抬頭望了望那匾額,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在大廳中角落的一張空桌旁坐下了,要了酒菜自斟自飲起來。也不知喝了多久,便感到有人推他的肩膀,問道:“客官,天快亮了,你是留宿呢還是迴去呢?”


    他已然喝得昏沉,口齒含混地答道:“我要……我要喝酒……”


    九姨娘嘆了口氣,說道:“你都喝了好幾瓶了,再喝下去你就迴不了家了。我收留你倒是沒問題,隻是你身上有沒有錢呢?”


    四阿哥嘲弄地笑了笑,伸手從身上掏了一錠銀子出來,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問道:“這些夠不夠?”


    九姨娘向來就是隻認銀子不認人的,見他還能掏出銀子來,忙笑了笑,說道:“夠夠夠,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愛留多久就留多久。”


    她說著就往裏麵走去,晴川守在過道的屏風後,小心地看了看廳內的四阿哥,將九姨娘拉到屏風之後,低聲問道:“他還不肯走麽?”


    九姨娘看了看手中的銀子,不在意地說道:“隻要有銀子給,我管他走不走呢?哎,晴川,這人好像挺有錢的,他又那麽喜歡你,你gān嗎不跟他啊?”


    晴川沉默,頓了頓,輕聲說道:“他有老婆的。”


    九姨娘聽了卻是不解,問道:“這叫什麽理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這樣的話題,和九姨娘這樣一個三百年前的女人如何講得清楚,晴川也不打算和她解釋,隻淡淡地笑了笑,打岔道:“你看你,黑眼圈那麽大,趕緊去睡吧,這裏我來招唿。”


    九姨娘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聞言忙摁了摁眼角,低聲驚叫道:“糟糕,我差點忘了我不能熬夜的,這裏jiāo給你了。”說著就急忙迴房去了。


    四阿哥已喝得酩酊大醉,心中卻越發苦悶起來,有些事、有些話,不能做,也不能說,還有事有些話,不論他多麽不喜不願,他也必須bi著自己去做!苦又如何?除了以酒解愁,還能怎樣?


    他難以抑製地哈哈大笑,舉了酒杯高聲笑道:“一醉解千愁,喝……”


    晴川站在屏風之後,輕輕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出聲勸他道:“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公子還是別喝了。”


    四阿哥止了笑,醉眼惺忪地斜睨過來,卻隻能看到屏風之後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禁冷聲問道:“你是誰?”


    晴川想了想,淡淡答道:“我是夢仙居的人。”


    四阿哥卻是嗤笑一聲,反問道:“夢仙居的人不發愁嗎?”


    “也愁!”晴川輕聲答道,“人活在這個世上怎能不愁?即便沒有大事,也會有些瑣碎小事叫人煩惱。”


    四阿哥又問道:“愁了怎麽辦?”


    “找個人傾訴一下,把一切當成垃圾一樣倒掉。”


    四阿哥聽了卻低低地笑了,“傾訴?不不不,不能傾訴。要是把心裏的話全都講出來,什麽時候被人逮到把柄,死都死不踏實。”


    晴川聞言心中不覺有些惻然,忍不住低聲問道:“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嗎?”


    四阿哥的表qing有些愣怔,似在思索自己到底是否還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有。”


    聽他這樣迴答,晴川隻覺得心中一痛,當下頭腦一熱便說道:“那你可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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