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感覺眼前的武勝利非常陌生,在過去工作或者閑暇時接觸的過程中,我始終認為他是個性格內向,比較木訥老實的人,但現在看著他嘴角的冷笑,讓我覺得有點陰森。

    然而令我感覺陰森的,並不單純是武勝利此刻的表情,還有他所說的話。鳥喙鼎剛剛運到所裏的時候,他就知道陳老會出事?

    “你知道些什麽?你為什麽不早說!”我馬上憤怒了,武勝利的冷笑裏,還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種種一切,都讓我很自然的想起陳老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北方,別那麽激動。”武勝利收起臉上的笑容,在沙發裏直了直腰:“我知道,你是陳可貴帶出來的,而且平時你們的私交很好,陳可貴沒有兒女,或許吧,有的時候,他可能真的是把你當一個子侄看待的。我想問問你,你覺得陳可貴,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時間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武勝利,不管我和陳老是什麽關係,但出於對一個年長的逝者的尊重,我不想在人死之後背後議論什麽。最重要的是,從我見到陳老第一麵一直到現在,我始終認為,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老人。

    “我和你看待一個人的角度不同,所以,對他的印象也就不同。”武勝利喘了口氣,對我說:“要我去評論陳可貴的話,那我就隻能笑笑。”

    武勝利可能對陳老有什麽偏見,而且定下心來想一想,我突然就發現,他的這種偏見應該不是一時半會之前才產生的。過去在所裏的時候,隔一段時間會有顧問的授課會,給單位的一些年輕人講講業務方麵的事情,我覺得所裏的人對陳老至少都是很尊重的,惟獨武勝利,他似乎很避諱接觸陳老,從來不會參加陳老的授課。

    當時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我單純的認為武勝利隻是性格孤僻,不願到人多的地方去,然而現在想想,我的判斷肯定是錯誤的。

    事實上,就從武勝利再次出現,到陳老死去,這已經形成了一個很大的謎團,我猜不到裏麵的端倪。

    “你怎麽知道鳥喙鼎運到所裏,陳老就會出事?”

    “這個問題說起來,就要扯的比較遠了。”武勝利想想,說:“說的多了,你也不明白具體是什麽情況。所裏的人都知道,陳可貴在單位呆了一輩子,甚至退休了都不願意離開,我不否認,他熱愛自己的工作,不過,在八五年到八八年之間,至少三年時間裏,陳可貴消失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去幹什麽,就算當時所裏的領導,也不可能清楚。”

    “恩?這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在迴答你的問題,你不是問鳥喙鼎運來的時候,我為什麽判斷他會出事?”武勝利道:“這一切,都和他在那三年時間裏所做的事有關。”

    這一下就把我聽的很糊塗,有點理不順思路,武勝利說的這麽含糊,我隻能聽出來,陳老在很久之前可能離開了文物所一段時間,正是因為這段時間裏所發生的事,導致了他今天的死亡?

    我仍然很迷茫,不過陳老留下來的警告再一次浮現在心頭,他的警告絕對不是開玩笑,我頓時慎重起來,甚至不由自主的朝一片漆黑的窗外望了望。我從參加工作之後,就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什麽的,可是事實卻告訴我,我必須要做出一個抉擇。從心理上,我很信任陳老。

    “你知道的事情很多?那你告訴我,是誰害了陳老?”我從武勝利講述的口氣中已經聽得出來,他絕對知道一些事情,這個讓我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這個人隱藏的有點深,接觸了那麽久,我一點都未察覺。

    “是誰害了他?”武勝利又一次冷笑起來,笑的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了,咳咳的咳嗽了兩聲,道:“如果沒出意外,你可能已經報警了吧?不過我保證,沒有人能抓住殺了陳可貴的兇手。”

    “你的自信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我看著他的冷笑,突然就有點厭惡:“你以為警察都是吃幹飯的是不是。”

    “陳可貴這個案子,肯定會讓警察很費心神。”武勝利的嘴角掛著一絲令人玩味的笑,慢慢道:“因為殺陳可貴的兇手,是不存在的。”

    “你說什麽?”

    “這個問題,到此為止,北方,很多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武勝利搖搖頭,拒絕再沿著這個話題談論下去:“我真的很需要鳥喙鼎的銘文。”

    “我真的沒有。”我拒絕了武勝利,心裏一陣雜亂的煩躁,我已經隱約的察覺出,陳老的悲劇,僅僅隻是個開始,這個不祥的預感讓我失去了交談的興趣,我隻想讓武勝利早點離開。

    但是他很不識趣,已經看出我不高興,卻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我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看看表,馬上就要天亮了,接下來肯定要配合警察的工作,還要準備料理陳老的後事,忙的一團糟。我無可奈何的迴到自己的臥室,反鎖了門,雖然腦子裏很亂,但確實是累了,躺下來不久就睡了過去。

    心裏裝著事,讓我的睡眠很不正常,早上就自己醒了過來,隨後,佩新打來電話,讓我現在去找她。一直到我從初醒的懵懂中蘇醒時,才想起這一晚上確實委屈這丫頭了。我匆匆洗漱了一下,武勝利還呆呆的坐在沙發上,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我也懶得和他說那麽多,反手帶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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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了和佩新約定的地點,一下子就看到她旁邊坐了一個大概三十出頭的男人,因為對方穿的是便衣,初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有認出來,但仔細迴想一下,我就想起,這個人是個警察,昨天夜裏雖然他沒有直接對我問話,不過我見過他。

    佩新怯生生的看著我,估計事情已經把她弄的沒有多少思考的能力。這時,那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就招唿我道:“坐吧。”

    “是需要我們提供什麽關於陳老的情況嗎?”我知道警察不會有時間跟我閑扯淡,所以坐下來之後直接就開門見山。

    “不是,隻是隨便聊聊。”那男人看起來有點冷峻,估計是幹刑警時間長了,麵部肌肉僵硬,不過他的語氣很溫和,道:“我叫侯晉恆。”

    他給我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又幫我叫了東西。等到服務員離開之後,這個叫侯晉恆的刑警就慢慢喝了口茶,看著很漫不經心的道:“你和陳老相處了多久?”

    “好幾年了,參加工作之後,就是他在帶我。”

    “你們算是師生吧,關係很融洽的對不對?或者說,私交比較好?”

    “很好,我很尊敬陳老。”

    “你覺得,是誰殺了他?”

    我愣了愣,因為談話的跳躍性太大了,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就算我用心想,也很難想出答案,因為陳老那種人德高望重,而且性格很溫厚,我真的想不出他會和誰產生這樣深的矛盾,要用殺人來解決。

    “我說不清楚,陳老幾乎沒有跟人發生過什麽爭執矛盾,不僅僅是工作上。”我道:“他的生活也很簡單。”

    “昨天,有沒有人動過陳老書桌上的電腦?”

    侯晉恆的話鋒又突然一轉,做賊的人總是心虛的,除非是心理素質超好的人,我也不例外,因為動過電腦,所以我無法做到完全的自然。我也跟著喝了口茶,道:“陳老的電腦,以前我經常會用,幫他安裝一些軟件,或者找些資料,但是昨天,我沒動。”

    “陳老的電腦裏,有一個新建不久的文件夾,不過被刪掉了,很可惜,我和幾個同事都懷疑,裏麵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信息?”侯晉恆不動聲色,依然在慢慢的喝茶,他似乎並沒有一直在注視我。

    一時間,我就覺得,他肯定是懷疑我了。這個人問話很有水平,他不會完全把事實隱瞞,卻也不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我有點後悔,昨天的情況太緊急,讓我的舉動出現了漏洞,電腦本身的刪除功能無法把文件徹底粉碎。我覺得,侯晉恆甚至已經看到了陳老的遺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陳老的遺言中並沒有指明這些話是留給誰的,侯晉恆他們估計暫時也無法做出最精準的判斷,所以他不會明著問出來,隻會進行試探。

    “這個案子剛剛發生,不過已經讓我認為,是我從警之後遇到的最棘手的一個命案。”侯晉恆放下茶杯,道:“你不是警察,可是就算站在你這樣的非專業角度去看,我相信你也會覺得案子很複雜。”

    “能說說嗎?”

    “殺人兇手……”侯晉恆拿出兩枚一元的硬幣,輕輕在指尖相互摩擦著,注視著我,道:“仿佛是隱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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