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責怪地看向他。

    “陸驍啊,不是阿姨說你,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小姑娘千裏迢迢跑來找你,你看看你又把人給氣走了,我看你以後咋辦?”

    林陸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手上撚著一根未點燃的煙,嘲諷地:“她跟您說什麽了?”

    阿姨揮揮手,她還能跟她說什麽呀。

    這邊的部隊都是二十出頭的新兵蛋子,雖年輕氣盛的,但單身居多,家屬院兒裏頭一年也住不了幾迴人,南初來其實她還挺高興的。

    至少有人能陪她說說話。

    這小姑娘話不多,但也不會冷落你,你要主動跟她搭話,她還能陪你聊一會兒,你要沉默,她也安靜坐在一邊看自己的佛經。

    阿姨想起來,“哦,她還信佛吧,小小年紀,倒也清靜,不比趙國那媳婦兒,每迴來這兒,關著門兒,裏頭轟隆隆的音樂震天響。我一老人家心髒不好,說了好幾迴也不肯聽。”

    林陸驍低著頭,來迴翻著手裏頭那根煙,不知在想什麽。

    阿姨跟南初聊得最多的就是他兒子,那個在北方上大學的男孩子,一提到她兒子,阿姨眼睛就跟放了光似的,亮晶晶的,雖然平時在的時候,嫌他好吃懶做,可真一走遠兒了,還怪想念的。

    說到這兒,阿姨瞥了眼林陸驍,“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啦。”

    “什麽?”

    他嗓音沙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問我你在這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生過病,有沒有及時看醫生,有沒有水土不服呀,我哪兒答得上來。”

    其實重逢至今。

    兩人都卯足勁兒在跟對方較勁兒,都忘了問一句,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或許不是忘記的。

    或許是明知對方都過的不好。

    可她還是想從旁人嘴裏去印證。

    剛來這裏的第二個星期。

    林陸驍發了一場高燒,也是冬天,大雪將至,人迷迷糊糊躺在醫務室的床上,腦子裏都是南初那張宜喜宜嗔的臉。

    她窩在沙發上嬌嗔地喊他隊長。

    她生氣時嚴肅地喊他隊長。

    在床上,她嬌吟地喊他隊長。

    還有叫她起床,跟個發狂的小獅子似的,不耐煩地喊他隊長。

    她總是隊長隊長。

    就連分手時。

    她都說,“隊長,我們分手吧。”

    原本就發燒的腦子混沌不清,腦子裏還迴蕩著她的聲音,如魔音灌耳,揮之不去,整個人仿佛要炸開,那種折磨是致命的。

    就好像心裏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噬,一點點,將他擊垮。

    他其實那陣刻意不讓自己去像她,也試圖用訓練壓抑自己,但當人的身體處於極度虛弱狀態時,大腦深處的最憂鬱,最不能觸碰的東西的就會不斷翻湧而出來,來提醒自己此刻有多虛弱。

    那時是真想她。

    想到隻要她出現,他能立馬原諒她,隻要那時她出現,腦子不斷地迴憶跟那姑娘相處的點滴,那時跟隊裏的關係也不如現在,幾個年輕氣盛不服管教的隊員仍舊看不慣他,指著尋他點錯處。

    也就趙國來醫務室看過他。

    不過一看就把他嚇了一跳,那時的林陸驍實在太憔悴,不似平時的硬朗。

    平日裏別提多硬氣,那鐵骨錚錚一硬漢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發愣,那模樣真真是嚇了趙國一大跳,當時還以為是他沒受過這種苦和高強度訓練,加上人又發燒,身體吃不消,精神隨之崩潰。

    加上那陣大家關係又不好,也不會調侃,萬一語氣掌握不當變成了嘲諷就影響團結了。

    在那之後好長的一段時間,趙國覺得林陸驍其實挺可憐的,背井離鄉,還“受人排擠”,抱著同情的態度,對他格外照顧,比如幫他多打飯,希望他多吃點,養好身體,幫他打好水,希望他多喝點,排排毒,情緒就沒那麽壓抑了。

    而人在極度絕望跟痛苦的時候,總能尋著記憶裏的一些蛛絲馬跡,讓自己更痛苦更絕望。

    比如,那小姑娘其實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愛他。

    比如,她迷戀他,或許說更迷戀他的身體。

    這種認知是很絕望的。

    過去的種種被全盤否定。

    他當時很確定自己,就算遇上任何事兒,他也不會跟她分手。

    誰愛說就說去,他向來也不是在乎流言蜚語的人。

    前一天晚上大劉還說:“你別太篤定了,那小丫頭年紀小,膽兒小,遇上事兒容易跑。”

    他當時還特不屑地橫了大劉一眼,“她要跑了,哥們兒給你洗一年襪子!”

    大劉從小就香港腳,出其臭,脫了鞋,半個巷子的人都能聞見,以前幾人上林陸驍家裏打遊戲時,一脫鞋,林陸驍直接給人拎著鞋子扔出去。

    臭氣熏天,差點兒沒把他們家的花給熏蔫兒。

    一旁的沈牧聽了,好心勸他:“陸驍,你別玩這麽大。”

    現在迴想起來,當時的自己簡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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