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才一坐下,便又聽到了嘲諷聲。


    “裝模作樣,就怕彈出的曲子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這樣盤坐,是不是得換一身古裝來裝逼?”


    “這家夥還真是狂到沒邊了,就這樣的出身,就算學了古琴,又能學個什麽樣子?”


    “……”


    陳禹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在雙腿上擺上古琴之後,他輕輕撥一下琴弦,試了試音。


    清澈的琴音響起,卻並未打消嘲諷的議論。


    試過琴音,陳禹雙手虛按在古琴琴弦上,露出一絲迴憶之色。


    古琴他也是沒有學過的,這種樂器是之華夏傳承古老的一種樂器,算得上是瑰寶。


    但放在現在這個年代,比起鋼琴小提琴這些在地球各個角落都流行的樂器來,稍顯冷門。


    之所以會這樣,除了西方的文化大規模衝擊,古典文化缺失的原因外,也有古琴自身局限性的原因。


    古琴的宮商角徵羽文武七弦,雖比古箏的二十五弦要少很多,但每一弦的變化都極多,可謂極端複雜,反倒比古箏更加難學。


    而且,古琴譜均有著古典意境,要想把意境彈出來,更是非苦功不可得!


    所以,古琴在現在這個時代的式微,也是變得理所當然。


    但是,在古代,古琴卻是樂器中的王者。


    琴棋書畫,君子四藝,琴藝列於其中,而非其它古代樂器,可見這門技藝在曆史中所占的地位。


    “嘿,不會是根本不記得曲譜了吧?”


    “這家夥,盡在這裝大尾巴狼啊!”


    “……”


    看著陳禹久久不動,嘲諷聲又起。


    而秦冬雨和胖子馬芳他們,又不免有些擔憂。


    演砸了的話,這丟人可就丟大了,比什麽都不會更加丟臉!


    不說一定要比龍皓晨彈得更好,但至少也要過得去!


    陳禹並未理會,他神色有點幽遠,似陷入迴憶之中。


    他迴憶的,自然就是龍魂記憶裏的內容。


    上古神龍化作人身,行走古華夏,以其悠長無比的性命而言,什麽不曾經曆過,什麽樣的技能不會?


    所以,陳禹自己雖然沒有學過古琴,但古琴對他來說沒有什麽難度。


    但是他需要選一首適合這個局麵的琴曲。


    “到底還彈不彈?”那個十四五歲的女孩看著陳禹久久不動,嘟起嘴,大聲說道:“不會就算了啊,丟人現眼也沒什麽關係!”


    “小蓉說的不錯,不會彈就別浪費我們的時間了!”


    “……”


    陳禹臉上幽遠的神情一收,他忽而一笑,已然找到了曲子,忽而朗聲說道:“冬雨,一曲幽蘭送給你,你就是空穀幽蘭。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於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聲音中,陳禹用上一絲真元,抑揚頓挫,使得詩句中充滿了一種沛然的力量。


    秦冬雨一呆,隨即卻露出一絲羞澀之意,“不敢當陳禹你這樣的稱讚!”


    其他人,尤其是胖子和馬芳一臉茫然懵逼,根本不懂陳禹話裏的意思。


    但龍幽夜神色一變,她學識不錯,知道陳禹念的是唐朝詩文大家韓愈所作的《幽蘭操》,將秦冬雨比作高潔不群的幽蘭!


    這樣的詩句配合著陳禹洪亮且中氣十足的聲音,龍幽夜心裏一顫,也有些動容。


    別的不提,單是這詩句被陳禹朗誦出來,也是古風盎然。


    莫名覺得自己的弟弟可能會輸!


    陳禹不再多說,雙手輕落撫琴。


    叮咚,琴聲如流水淙淙,傾瀉而出。


    如同輕風拂過窗欞,又如細雨落屋簷,淙淙琴聲悠揚婉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琴聲乍起時,不屑的議論和抨擊還在傳遞著,但當琴聲響起十幾秒之後,這些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懂古琴的人,如秦冬雨和龍幽夜已經看出不凡。


    秦冬雨一臉驚喜,龍幽夜卻臉色微白,張大嘴露出驚愕。


    龍皓晨一愣之後,神色依然不屑。


    琴聲繼續,悠悠傳遞,婉轉悱惻,直擊心靈。


    在眾人的麵前,仿佛看到在一座空穀之中,一朵蔥鬱馥香的蘭花正在徐徐開放,它藏在深穀,無人能知,無人迴顧,寂寞盛放。


    如此高潔,如此孤傲!舉世混濁而獨清,眾人皆醉而獨醒!


    陳禹神色沉靜,手指不斷落下又抬起,輕挑慢撚,琴聲舒緩如畫卷,不斷張開,自有著激蕩神魂的力量!


    一個個年輕的少年少女依然默然無聲,不再有半字的談論。


    他們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臉上多了幽怨與憤懣,孤獨與苦悶。


    他們覺得,他們如同曲中那一朵幽蘭,懷才不遇,高潔出塵卻被濁世忽略,哀怨而慘然如傷。


    便是龍皓晨,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


    琴聲繼續,泉水咚咚,幽蘭綻放,美到驚豔,美到高絕傲視塵寰,始終無人顧。


    然則,忽而間,曲調一變。


    淙淙琴聲忽然轉急,抑揚頓挫起來。


    風吹過空穀,拂動幽蘭。


    風中,蝴蝶飛來,繞幽蘭翩翩起舞。翔鳥落下,在幽穀中雲集不去,逡巡流連。


    流水潺潺,蘭開自若!


    時光往逝,而花香依然!


    曲調一改之前的淒苦與悱惻,淡然寧靜,飄然出塵。


    眾人的臉上,神色也不再哀傷,寧靜自適,忍不住地麵露微笑。


    便是龍幽夜,嘴角也不自覺舒展開,神色淡然起來。


    咚……最後的音符戛然而止。


    聲音驟止時,一眾人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他們看著已然停下撫琴的陳禹,一個個神色變得複雜,有臉皮稍薄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羞愧……想到剛才對陳禹的嘲諷,再會自己想到陷入琴聲中不可自拔,他們臉上有點火辣辣的。


    啾啾……


    忽而間,陣陣鳥鳴聲響起。


    眾人望向窗外,隻見窗外聚集著數十隻鳥兒,它們振翅飛舞著,流連不去,像是不舍那悠悠琴聲。


    一個個年輕男女不由得震驚起來。


    這金華康府別墅群環境做的不錯,常有鳥兒棲息。


    現在,這些鳥兒竟是被琴聲吸引過來了?


    這古琴一曲,竟然有著如此大的魅力?


    成語中的繞梁三日,餘音不絕,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在眾人驚奇無比的神色中,陳禹托起手裏古琴,淡然起身。


    龍幽夜歎息一聲,腦海中仍是聽琴時腦海中出現的場麵,她迴頭望一眼龍皓晨,隻見龍皓晨抿緊嘴唇,臉色蒼白。


    她黯然搖頭。


    看看現在眾人的表情,還有那逡巡窗外不去的鳥兒,就不必問勝負了。


    龍皓晨的琴彈得固然不錯,是專業水準,但在這樣的琴聲麵前,無疑味同爵蠟。


    莫說在場的人,因為出身的緣故大多學過音樂,就算沒學過,也能輕鬆分辨出誰的彈奏更好一些……


    準確說,這已經不是更好二字可以形容,而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不在一個層麵上!


    龍皓晨,敗得一敗塗地!


    因為這一曲古琴太過震撼人心之故,眾人都忘記了鼓掌。


    秦冬雨帶著微笑看著陳禹,喜悅難以自勝,心裏升起莫名的驕傲!


    秦冬雨正要過去和陳禹說話,卻在這時,別墅門口,幾個人衝了進來,為首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急切地跑過來,激動無比地喝問:“是誰,誰彈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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