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劉景悉率文武,於大江北岸,送行潘濬乘船南下。


    劉景除了表舉潘濬為交州刺史外,亦表舉王彊為裨將軍,董督交州軍事,領鬱林太守如故。


    王彊也是劉景麾下諸將中,第一個升任將軍的人,心裏不服者大有人在,如劉宗。


    其性護前,恥為人下,一向以軍中第一人自居,過去王彊與他同為中郎將兼任太守,倒還沒什麽,如今王彊竟然後來居上,壓他一頭,這就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了。不過王彊確實為劉景立下驚世之功,劉宗也不好說什麽。


    另外劉景讓潘濬辟吳碭為別駕,別駕盡管相當於半個刺史,可到底是百石吏,讓吳碭由六百石鬱林長史轉任百石吏別駕,不符合規矩,因此劉景表舉吳碭為比兩千石昭信校尉,輔助州事。


    送走潘濬後,劉景開始準備北伐事宜,從江陵進軍襄陽,有兩條水道,一條是順大江而下,由江夏郡的漢水轉入,北上襄陽。然而這條路必須經過黃祖的大本營沙羨,黃祖斷不可能放劉景軍通過,雙方必定爆發大戰。


    另一條則是經由江陵的夏水,轉入漢水,北上襄陽。夏水顧名思義,夏流冬竭,眼下八月,正是豐水期,可以通行大船。


    夏、漢之間的豬口,位於江夏郡境內,有黃祖的兵船駐防於此,不過相比於黃祖的大本營沙羨,卻是不值一提。


    劉景命劉宗率領水軍萬人,由江入夏,攻占豬口,一方麵是打通北上水路,另一方麵,豬口和州陵,一前一後,如同兩把大鉗,死死鉗住沙羨的黃祖,使其動彈不得,難以北上支援劉表。


    正所謂同人不同命,當初荊南、江東結為同盟,共伐劉表,如今劉景已準備北伐襄陽,相比之下,孫權情況就要慘淡多了。


    孫權攻打江夏損兵折將,後方丹陽、豫章、廬陵三郡亦叛。


    孫權返迴江東後,率領大軍討伐豫章、廬陵二郡山越,同時命周瑜帶兵入丹陽平叛。


    經過三個多月的鏖戰,豫章、丹陽悉平,唯有廬陵地處偏遠,仍有不服,不過已無礙大局。


    然而孫權剛迴到吳縣,壞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會稽郡南部,建安、漢興、南平等縣皆叛。


    而後許都使者奉曹操之命,出使江東,責令孫權遣弟入質。


    孫權召集江東文武商議,結果令他失望至極,以張昭、秦鬆為代表的江東重臣,大多表示讚成,反對者寥寥無幾。


    顯然孫權進攻江夏失利,江東諸郡亦叛亂不止,令孫權的統治不可避免發生了動搖。


    張昭本就是江東眾臣之首,此前曾極力勸阻孫權西征黃祖,奈何孫權不聽,以致大敗,張昭由是威望更高,無人能及,江東眾臣唯其馬首是瞻,張昭讚成送質,眾臣自然一片應和。


    更讓孫權憤恨的是,張昭居然入後堂,欲說服病重的母親,讓四弟孫匡入質。孫權心知一旦母親同意,就再無迴旋餘地了。


    孫權天性薄涼,將四弟孫匡送往許都,對他來說並非完全不可接受,但這件事絕不能由張昭主導,否則日後這江東,到底是他做主,還是張昭做主?


    目前的江東,能夠勉強與張昭分庭抗禮者,唯有周瑜,這也是孫權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因此火速召迴身在丹陽的周瑜。


    經過多日的等待,孫權總算盼迴了周瑜,兩人剛一見麵,孫權就迫不及待和周瑜說起張昭欲說服母親送質一事。


    周瑜當即慨然而歎道:“從前楚國初封於荊山之側,地不過百裏,後代賢能,廣土開境,立基於郢,遂據荊楊,傳業延祚九百餘年。今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眾,雖有小挫,不損根基,有何逼迫而欲送質?”


    周瑜頓了頓,又道:“人質一入許都,我等便不得不與曹氏相唿應,尊其號令,受製於人。那時,我等最多不過能得到一方侯印,十餘仆從,車數乘,馬數匹,豈能與南麵稱孤相比?”


    孫權拉著周瑜的手,歎道:“公瑾之言,深得孤之心也。”


    周瑜最後道:“是以將軍斷不可送質,靜觀其變即可,若曹氏能率義以正天下,我等再歸之不晚。若曹氏驕縱不軌,欲亂國家,最後必將玩火自焚。”


    孫權搖頭道:“張(昭)子布,秦(鬆)文表諸人,各顧妻子,挾持私慮,母親幾被說服,而今隻有公瑾,方能令母親迴心轉意。”


    “將軍勿憂,我這便隨將軍拜見夫人。”周瑜也不解甲,就這麽一身戎裝去見吳夫人。


    吳夫人自從去年初染病至今,病情日益嚴重,如今飲食起居,全部都在一張床榻上,孫權、周瑜聯袂而至,拜於榻下。


    看著豐姿英偉,相貌軒昂的周瑜,吳夫人便如同看到了死去的長子孫策,蒼白的臉上滿是慈祥之色,伸手招周瑜到近前,問道:“公瑾,你不是帶兵去丹陽了麽,莫非已經平定叛亂?”


    周瑜點頭稱是,而後將之前對孫權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


    吳夫人聽罷沉默良久,她出身士族,從小飽讀詩書,智略權譎,不遜於男子,孫權繼位之初,江東政令,多出其手,豈會不知送質的壞處。況且,她作為母親,又怎願送兒子入火坑。


    無奈她眼下病重,恐將一病不起,她怕自己死後,孫權無法保住江東,才生出送質之念。


    而今見周瑜堅決反對送質,足以為孫權靠山,吳夫人頓時改變心意,一邊拉著周瑜的手,一邊喚來孫權,叮囑道:“公瑾之言是也。公瑾與伯符同年,稍小一月,我一直視之如子也,你日後要以兄事之。”


    “諾。”吳夫人這番話,無異於托孤,孫權流淚叩首道。


    此後幾日,吳夫人病情急轉直下,自感大限將至,派人招來張昭等人,屬以後事。


    前有孫策,後有吳夫人,兩次托孤,張昭深感重托,流涕應命,所謂送質,自然就此作罷。


    又數日,吳夫人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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