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戰乃三國三大戰役之一,是決定曹、袁誰為北方霸主的關鍵性戰役,劉景作為熟知三國曆史的人,自然早已知曉結果,因此麵上並未流露出驚訝之色,仍是泰然自若,氣定神閑。


    劉瑍對劉景的識量與城府深感佩服,要知道,曹操、袁紹乃是當今天下最強大的兩個諸侯,曹操據有兗、豫、青、徐、司隸五地,袁紹據有冀、幽、青、並四州,兩人地盤加在一起,天下十三州已有其九。他們之間的勝者,桓、文之業可期,甚至席卷天下,鼎定山河也未可知。


    正因如此,聽聞曹操、袁紹二人分出勝負,包括劉瑍在內,眾人無不形於顏色,難以自持。


    而劉景卻不為所動,單憑這份定力,天下便少有人能及。


    劉景笑道:“河北乃世祖龍興之地,成業之基,袁本初據而有之,遂西定黑山,東平齊、魯,北滅公孫,廣有四州,兵多糧足,胡騎千群,大有兼並天下之誌;曹孟德起於徒步之中,興於危難之際,用兵之能,當世無雙。自迎天子於洛陽,即官於許都,西屠李傕、南戮袁術,東禽呂布,一統中原後,乃欲加威信於四海。兩人皆為當世人傑,實力旗鼓相當,誰勝都不意外。”


    劉景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袁本初根基雄厚,又素有人望,河北士民皆受其恩德,縱然喪師十萬,亦不致滅亡。曹孟德想要奪取河北,實非易事,兩人勢必還會有一番龍爭虎鬥。”


    劉瑍俊美的臉龐難掩驚愕,他雖未親臨前線,但在許都亦能看出許多問題,比如曹操兵力匱乏,糧食短缺,又比如各地叛亂不斷,遙應袁紹,許都上下,人心惶惶,一日數驚。


    曹操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下,居然能一舉擊敗袁紹,可以說頗有幾分僥幸,短期內當無力跨越黃河。袁紹得到喘息之機,未嚐不能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然而這是劉瑍在許都親曆後,才得出的結論,劉景遠在江南,單憑一鱗半爪的消息,和自己的推測,就得出了和他相同的結論,機慮簡直如同神人一般。


    北津渡口十分喧鬧,不是談話的地方,劉景暫時止住談興,隨後他行至桓階、劉康、成績等長沙郡吏麵前,與之寒暄,最後一手拉著潘濬,一手拉著劉瑍,登上長沙郡府備好的車輿。


    從零陵始安至長沙臨湘,水路千餘裏,費時二十餘日,劉景一路旅途勞累,頗有幾分疲憊,劉景直接返迴郡府太守舍中。


    鄧瑗收到丈夫歸來的消息,抱著兒子劉旂候於門口,長沙剛剛結束兵亂天災,民眾窮困,劉景屢次三番公開號召吏民節儉,鄧瑗身為劉景妻子,當然要為表率,一身素服,發無美飾,不過鄧瑗天生麗質,即便沒有麗裝盛飾襯托,依然美麗非常。


    車輪轆轆,駛入太守舍院中,鄧瑗見隨行車輛甚多,當是有事要與眾人商談,她趕忙命婢女、僮仆搬出坐榻,燒水煮茶,招待賓客。


    “少君……”劉景眼眸帶笑,聲音分外柔和。接著他迫不及待從鄧瑗手中接過虎頭虎腦的兒子,抱在懷中,逗弄一番。這一刻,他不再是威震荊、交,雄霸江南的安遠將軍,單純隻是一個離家多時,心念妻兒的丈夫。


    鄧瑗嫣然一笑道:“恭喜夫君,年僅二十二即封侯拜將,本朝開國以後,當屬罕見……”


    劉景含笑道:“皆賴將士用命,奮勇殺敵,方有今日之功。”說罷,他懷抱兒子,手挽妻子,步履從容地走入堂中,坐於主位。跟隨他進來的人共有八人,分別是劉瑍、潘濬、諸葛亮、徐庶、桓階、劉巴、蔣琬、賴恭。


    劉景招他們前來,自然有用意,這裏麵劉瑍已是長沙太守,且不提,其餘七人,將會成為他安遠將軍府的核心班底。


    要說這套班底有什麽特點,那就是年輕,七人中,賴恭是年紀最長者,也才三十五六而已,桓階其次,僅三十出頭,徐庶則剛滿三十,剩下潘濬、劉巴、蔣琬、諸葛亮皆不滿三十,最小的諸葛亮更是隻有二十一歲。


    年長有年長的好處,年輕則有年輕的好處,正所謂“有誌不在年高”,世祖光武中興漢室時,功臣也都十分年輕,大將軍耿弇隻有二十三歲,司徒鄧禹也才二十四歲,其餘三十歲上下者比比皆是。


    何況,七人皆名垂青史,其中諸葛亮、蔣琬、劉巴、桓階四人,或成為丞相,或官至尚書令,乃是當之無愧的國之宰輔。潘濬、徐庶、賴恭亦身居高位。這套班底,莫說區區荊南之地,就算管理一國,也綽綽有餘。


    待眾人禮畢落座,劉景緩緩開口道:“劉表無故興兵,使荊南陷入連年動亂,以致郡縣疏離,不聞上命,各自為政。承蒙國家信任,不以我年輕才淺,委以方麵之任。如今當務之急,是盡快成立安遠將軍府,兼攝諸郡,恢複政令,安定人心。”


    劉景目光轉向桓階,說道:“桓君乃我長沙名士,昔日不惜甘冒危險,隻身入襄陽求見劉荊州,請求收斂故主孫文台屍骸,忠義之名,播於四海。前後居長沙功曹十載,執掌郡府,匡政理務,治理之才,無出其右。今我欲以桓君為安遠將軍府左長史,總率府事……”


    長史乃將軍所置長吏,本朝文以右為尊,武以左為尊,左長史便是安遠將軍府最高屬吏。


    “在下不敢當,請將軍收迴成命。”桓階起身離席,拜道。“劉(巴)子初才能、名望,全都在我之上,且將軍與表軍對峙於湘耒之時,劉子初身處後方,收租調米,豐給軍資,令將士不患衣食,得以專心殺敵。後張津舉交州之眾而來,劉子初又率吏士固守泉陵月餘,使將軍可以從容應對。在下無功無勞,有何資格位居劉子初之上?”


    桓階非常有自知之明,在劉景崛起的過程中,他幾乎沒出過什麽力,而劉巴則肩劉景蕭何之任,功績極大,他萬萬不能居劉巴之上,否則必定引起非議。


    其實劉景也屬意劉巴為左長史,長沙乃荊南中心,他考慮到桓階在長沙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才提議桓階出任左長史。


    既然桓階自己主動拒絕,劉景也就順勢同意了,讓桓階擔任右長史。


    長史之後,則是司馬,這個司馬,不是領兵作戰的軍司馬、別部司馬,而是掌將軍府軍事,相當於後世的參謀長角色。


    劉景以潘濬為左司馬、以徐庶為右司馬。又以諸葛亮為軍師,蔣琬為主簿。


    最後是賴恭,劉景原本向朝廷推薦他擔任長沙太守,畢竟長沙太守這個位置太過重要,必須是自己人才行,賴恭算是他半個老師,又是嫂子賴恭的兄長,由他擔任長沙太守再合適不過。


    無奈陰差陽錯下,劉瑍取代他成為長沙太守,劉景為了“補償”賴恭,將表舉他為比兩千石正議校尉,日後與安遠將軍府左長史劉巴、右長史桓階、左司馬潘濬、右司馬徐庶、軍師諸葛亮、主簿蔣琬共秉荊南政事。


    除了張氏、司馬、軍師、主簿外,劉景還會置主記、參軍、門下督等職位,更有意成立諸曹,將荊南諸郡之權,全部收歸於安遠將軍府。


    若是他真的這麽做了,等同於開府,而安遠將軍,隻是雜號將軍,是沒有資格開府治事的,除非得到朝廷的允許。


    不過一來他以安遠將軍,董督荊南四郡,有兼管政事的權力。二來現在已是亂世,沒有幾人會繼續墨守成規,孫權如今的官職是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連個董督江東的資格都沒有,還不如劉景,不也設曹治事。


    具體事宜,留待明天召開朝政時,與群臣再行討論。


    之後劉景將話題引向北方,劉瑍從途經西鄂,重逢杜襲講起,再到入許都,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劉景之前就已從諸葛亮那裏得知,杜襲目前就在南陽宛城以北的西鄂縣當縣長,西鄂處於曹操、劉表夾縫之間,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兵荒馬亂,殘破不堪。聽劉瑍所言,果然如此。


    劉景忍不住感歎道:“大兄乃潁川名士,弱冠即聞於郡中,才器過人,實乃國士也。潁川人如荀文若、鍾元常等,在朝中頗為得誌,何以不見重用?大兄若來投奔,我必視以股肱。”


    不過這注定不會發生,杜襲誌在成為國家良輔,平理天下,根本不可能棄朝廷,而就外藩,哪怕兩人有著深厚的情誼。


    劉景搖了搖頭,日後兩人注定將成為敵人,隻希望,到時候兩人不會對決沙場,兵戎相見。


    接著又聽劉瑍談起荀彧,其言語中流露出深深的敬意,劉瑍性情高傲,他在長沙居住多年,能稱得上朋友的屈指可數,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以致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否則以他北方士子的身份,也不至於多年後,仍然寂寂無名,不為人知。他對荀彧如此推崇,由此可以想象荀彧的人格魅力,究竟有多大。


    劉景心裏對荀彧亦是充滿敬佩,在滿是豺狼當道,人麵獸心、毫無廉恥的亂世,一個能夠堅持本心、理想、信念,而不被名利驅使的人,是多麽的難得。


    當曹操流露出稱公之意時,荀彧迴道:“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雖千載之後,讀之猶令人動容。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不知是否會設想到自己的結局……


    隨後劉瑍又談到了天子,有些話無法明說,但他心裏對天子的評價,顯然並不太高。


    人臣談論天子,且無好話,終究不妥,劉景不動聲色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將話題轉向別處。


    眾人聊著聊著,桓階突然提到益州,不久之前,益州爆發了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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