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們快看!船走了、船走了!……”


    麵對數以千計的敵人,習珍部僅剩的幾十名士卒圍聚一起,結成圓陣,苦苦支撐,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內心仍然希冀蔡瑁能夠派人將他們救出重圍,可最終等來的卻是蔡瑁的“背棄”。


    “軍師何以棄我等而去?!……”習珍部不禁發出絕望的呐喊。


    習珍麵色不改,他本就沒奢望蔡瑁會來救自己等人,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


    他雙眼死死盯著對麵敵陣中一個騎乘紅馬,衣甲精美,位居中央,如同眾星捧月一般的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此人十有八九便是大名鼎鼎的劉景劉仲達了。


    作為襄陽習氏子弟,習珍對劉景之名可謂是如雷貫耳。他的弟弟習宏,族弟習楨、習承業,都非常喜歡劉景的書法、詩文。


    事實上不止習氏族內,襄陽士族子弟,皆以擁有劉景的字帖為榮,這已經形成了一種風尚。


    習珍雖身在軍旅,不過他到底是大家族出身,自身擁有不俗的文化,十分敬佩劉景的文才。


    劉景並非單純的文士,其亦有韜略,當年其北上襄陽,以荊州牧劉表以下,無不為之傾倒,劉表甘願為他打破俗規舊例,未滿弱冠而舉為“茂才”,這是本朝百餘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如今看來,劉表果有先見之明。


    習珍內心隱隱有所預感,劉表日後必會因沒能將劉景收入州中,而感到追悔莫及。


    在眾多甲士的擁簇下,劉景策馬來到己方陣前,望著眼前這數十名被蔡瑁拋棄的殘兵敗將,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賞之意。


    古語雲:“不以成敗論英雄。”他們雖然敗了,但劉景卻不會小覷他們。事實上他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雙方若調換位置,劉景未必就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劉景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聲說道:“在下長沙劉仲達,諸君且聽我一言:諸君為州裏跋涉千裏,深入江南,舍身奮戰,皆是有功之臣。然而今日蔡德珪身為主帥,卻棄諸君於不顧,倉皇逃跑,在下頗為諸君感到不值。”


    “劉仲達……”習珍部士卒聞言,注意力轉到劉景身上,與左右同袍小聲談論起來。


    劉景在荊州士子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士卒中則要差一些,不過這也是相對而言。畢竟,要談論如今荊州年輕一代最出眾的人物,絕對繞不開劉景這個荊州士之冠冕。


    況且,荊州軍南下長沙已有半年,平日與長沙人的接觸中,或多或少都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劉景的一番話深深觸動了眾人,他們作戰不可謂不努力,最後更是為掩護蔡和部撤退,主動留下斷後,結果卻遭蔡瑁背棄,心裏充滿了憤怒與沮喪之意。


    劉景繼續道:“諸君戰至最後一刻,已是竭盡心力,而今又被蔡瑁拋棄,已沒有再戰下去的必要了。在下之名,諸君或許有所耳聞,在下保證,隻要諸君棄刃投降,在下必會善待諸君。”


    習珍部士卒不由麵麵相覷,劉景素以“仁善”著稱於世,他說的話肯定不會有假,既然有生的機會,誰又願意死呢?隨後眾人目光齊刷刷望向中央的習珍。


    看著一雙雙飽含期待的眼睛,習珍長歎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是人臣的本分。我受將軍之遣,跨江討伐不服,今日戰敗於此,唯有一死以謝罪。諸君不必學我,劉仲達乃仁義君子,言出必踐,諸君可出降之。”說罷,便橫劍於頸,準備自裁。


    “校尉萬萬不可……”左右親衛不由大驚失色,死死按住習珍,並趁機強行奪下他的佩劍。習珍未能如願,麵露慍怒道:“大丈夫死於戰場,馬革裹屍,乃幸事耳,諸君何必阻攔於我?”


    習珍自殺的舉動實嚇了劉景一跳,沒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剛烈,出言道:“足下何至於此?古往今來,哪有百戰百勝的將軍?昔年鄧禹敗於赤眉,僅以身免;吳漢敗於蜀軍,拽馬尾得生,雲台二十八將,若是都像足下一般,怕是沒有幾人能夠幸存。”


    見習珍陷入沉默,不再尋死覓活,劉景又問道:“我觀足下乃忠義之士,帶兵有方,絕非無名之輩,未敢請教足下大名?”


    習珍遲疑了一下,迴道:“在下襄陽習伯圭。”


    “哦?”劉景對習伯圭這個名字十分陌生,習姓則是襄陽大姓,劉景問道:“足下可是出自於襄陽侯一脈?”


    “正是。”習珍正色道。


    劉景常與諸葛亮、潘濬等人通信,曾聞襄陽習氏習楨、習承業之名。在他的印象中,蔡、蒯、黃、馬、楊、向等襄陽大姓,都出過不止一位傑出人物。而習氏卻好像沒出過什麽名人,也可能是他孤陋寡聞,或者忘記了。


    習珍雖是一個“無名之輩”,劉景對他卻沒有絲毫輕視,劉景如今身邊就聚集著一群曆史上默默無聞,卻頗有才能的人才。


    沒能名留青史,不代表他們沒有才能,有時候,他們缺的僅僅是一個機遇,或一點運氣。


    劉景道:“足下出身士族,卻投身軍旅,想來必是心懷遠大抱負,如此就更應該保留有用之軀,以期未來能夠有所成就。”


    習珍再一次陷入沉默,內心卻是被劉景的話深深觸動了。


    劉景又勸道:“劉荊州與張長沙勝負一時難定,足下不妨先隨我迴酃縣,待日後荊州紛擾平息之時,足下即可去留自便。”


    習珍暗歎一聲,劉表儒人,不喜武臣,對他其實並無多大恩惠,他剛才之所以要自殺,更多是為了保留名節,聽了劉景一席話,他已經徹底熄了盡忠之念。


    劉景開出的條件之佳,大大超出了習珍的想象,他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道:“足下胸懷廣大,待人以誠,下及至賤,在下感激不盡,願率眾歸降。”


    “善。”劉景撫掌道。


    習珍當即令部曲棄置兵器,降於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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