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帶著十餘名賊曹吏腳步匆匆趕到西市,對著密不透風的人牆,大聲喝令其等讓開道路,然而卻聽者寥寥,收效甚微。


    此情此景,不禁令成績心裏叫苦不迭,自從親眼目睹吳先在市中被活活打死,他就再也不敢小覷市中百姓。更何況,他們都是心向劉景之人,他若敢動粗,劉景事後絕對不會輕饒了他。


    不能來硬的,那就隻能擠進去了。


    成績一咬牙,側著身子硬生生頂進人群,賊曹吏們忍不住麵麵相覷,沒辦法,隻能硬起頭皮跟上。


    成績的到來自然引起了劉景的注意,他在樓上看到成績及其手下在人群中聲嘶力竭,艱難穿行,不覺失笑。


    好不容易衝破人群,成績形象大變,此時的他竹冠歪斜、鬢發散亂、衣服褶皺,看上去非常狼狽,就像遭遇了大風襲擊。


    他第一時間衝入市樓,稍稍整束一番衣冠,隻身來到掾室麵見劉景,苦笑說道:“劉君,你這裏鬧得動靜也未免太大了一些,整個郡府上至府君、下至小吏,全都被驚得不輕。”


    劉景一邊邀成績入座,一邊說道:“我何嚐不是被百姓的熱枕嚇了一跳,以至於困守市樓,難以脫身。”


    成績歎服道:“劉君得民心至此,郡府上下,沒有不誇讚劉君的。”


    劉景輕笑道:“我也僅僅隻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市中百姓卻視之為恩惠,銘記於心,這怎能不讓人感慨呢。”


    成績又恭維了幾句,然後抱拳道:“在下是奉府君之命,來接應劉君,可是觀外麵形勢,不將百姓安撫好,恐怕很難離開這裏。”


    劉景頷首道:“成掾不必擔心,一會我會親自出麵安撫百姓。”他之前對百姓的行為不加製止,便是為了造成“轟動”效果,如今他的目的已經圓滿達成,沒必要再讓百姓“鬧”下去。


    成績立即奉承道:“劉君出麵,當然能夠輕鬆平息騷動。”


    劉景笑了笑,與成績閑聊起來,等到閉市之時,他登上市樓之頂,奪過市吏手中的鼓棒,親自擊響牛皮大鼓。


    見劉景終於肯露麵,本來嘈雜不堪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劉景將鼓棒交還給市吏,憑欄而立,麵相人群,揚聲說道:“在下來市中一年有餘,可謂兢兢業業,不敢有一日鬆懈,以期上不負府君之托、下不負百姓之望。現今府君任命在下為主簿之職,而諸君依依難舍,這就是對在下最好的褒獎!”


    “劉君,勿要棄我等而去!”


    有人心中難舍,繼續出言挽救,而有人“深明大義”,怒斥道:“主簿,府君之腹心也,常參機要,總領府事,權力堪比功曹,豈是小小監市掾能夠相比?你難道想要阻止劉君高升嗎?”


    另有人附和道:“劉君之才,可比肩於功曹桓伯緒、五官劉元龍,留於市井,乃大器小用耳,唯有總領府事的主簿之職,才能配得上劉君。”


    這兩人身穿儒服,一看就是儒生士子之流,見識、口才非同一般,周圍百姓都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


    “市左史嚴伯穆將會接任在下監市掾之位。”劉景繼續說道:“嚴伯穆,乃是我的左膀右臂,因此就算在下離開,市井亦一如從前,絕不會變,這一點諸君盡可放心。”


    聽到是嚴肅接替劉景之職,市中百姓稍稍放下心來,他們對於嚴肅並不陌生,他固然遜劉景遠矣,卻不失為一個能吏。


    “在下去年準備出仕之時,身邊之人眾口鑠金,皆雲:‘市井乃是不潔之地,君子應當遠離。’在下認為此言大謬,一意前來市井,而今十分慶幸當時堅持己見。……”劉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了足足一刻鍾,最後以一句“諸君、勉之”作為結尾。


    霎時間,原本安靜的市井轟然爆發,歡唿聲震天徹地。


    成績再次感到深深的震撼,他自己都記不清已經被劉景震撼到多少次了。


    劉景與市樓所有人一一道別,包括兩名市樓門卒,之後從馬棚中牽出赤冀,市中百姓雖然依依不舍,卻自發讓出一條道路。劉景並未乘馬,而是攬轡步行。


    “劉君……”


    “劉君……”


    “劉君……”


    劉景步履徐緩的行於人群之中,不住左右頷首。


    成績跟在後麵苦笑連連,他本是為“解救”劉景而來,到頭來卻是什麽忙都沒幫上。


    當劉景走出人群,迴身最後與市中百姓拜別,在一片送別聲中離去。


    迴到郡府,劉景跟著成績前去拜見張羨。


    此時已是下職時間,正堂早就人去堂空,張羨是在“便坐”接待的劉景。正堂主要用於處理相對重要的政務,平日張羨都是在類似於廂房的“便坐”處理政務。


    便坐中除了張羨,僅有桓階、劉蟠二人。


    劉景脫履而入,從容拜道:“下吏劉景,拜見府君。”


    “仲達快快請起。”張羨起身繞過書案,將劉景扶起,說道:“仲達曾向仆表露過為任一方的心跡,不願為刀筆吏,如今仆任仲達以主簿之職,仲達心裏可有不願?”


    劉景迴道:“府君多心了,主簿乃一郡之要,權力極大,非一般文吏可比,在下隻恐年輕才淺,有負府君信任。”


    張羨刷開猗蘭操折扇,大笑道:“仲達若是才淺,郡府上下,豈不是皆碌碌無為之輩?仲達為主簿,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桓階出言道:“仲達之能,我知之甚詳,因此才向府君推薦,日後你我當共同輔佐府君,治理長沙。”


    而與劉景關係親密的劉蟠,卻安靜端坐,不發一言。


    劉景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固然願為府君驅使,隻是有一件事需要提前稟明府君,在下與南陽鄧氏女有婚約,九月將親往南陽新野迎娶,而今已是六月中,還有不到三個月……”


    張羨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就是南陽人,當然清楚這一去一返,最快也要四五十日。


    劉景真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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