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連讀了《讚學》、《務本》、《遏利》三篇,便合卷停下。王符此書駢儷化的傾向很明顯,各種引經據典,橫跨諸多領域,內容詳實,切中時弊,以今人的角度而言,稱得上“深刻”。


    不過劉景畢竟是從現代穿越而來,《潛夫論》裏麵所謂的“深刻”,在他看來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有閑的時候可以看看,無閑就算了。


    劉景寧願多讀幾遍《詩經》、《左傳》、《三史》,這才是真正對他有幫助的書。


    見他停下來,一旁“虎視眈眈”的儒生們終於逮到機會,立刻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所幸沒過多久,從外走進來一名儒生,和劉景及眾人提起幾個據說是區元伯客人的交州人,在市中酒肆醉酒鬧事、毀物傷人,被市吏盡數逮捕。


    劉景越聽麵色越凝重,那些人應該沒有說謊,區氏經營交州超過百年,曆來與交州牽連頗多,這次,恐怕是很難善了了。


    說到底,抓捕幾個門客,對區雄來說,雖傷顏麵,卻無關痛癢,可這次抓的是區氏交州的客人,不僅區雄,整個區氏都跟著蒙羞,此舉絕對會激怒區雄。


    劉景神情嚴肅,匆匆離開書肆,趕迴市樓。


    馬周一直站在市樓門口,見他歸來,立刻迎了上去,眉飛色舞道:“劉君,你不知道,剛才謝史率領我們抓了幾個鬧事的交州人,沒想到他們居然是區雄的客人,為此我還多打了兩拳。”


    劉景嘿然,心道:“虧你還笑得出來,一旦區雄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第一個拿謝良開刀,第二個就是你。”


    同時心裏有些訝異,謝良從來都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膽了?


    劉景邊走邊問道:“謝史人呢?”


    馬周衝著市樓上方努努嘴:“被黃掾君叫進了掾室。”


    劉景點點頭,直上三樓,還未等靠近掾室大門,就聽到黃秋的嗬斥聲不斷從裏麵傳出。


    謝良心裏非常委屈,誰知道那幾個交州酒鬼竟是區雄的客人,他如今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怎麽就冒冒失失當了這個出頭鳥?他為人謹慎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攤上了這樣的禍事。


    黃秋見到劉景,立刻大倒苦水:“仲達,你去哪了?唉,如今市樓萬萬離你不得,你才出去一會,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


    劉景落座後道:“掾君,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迴旋餘地了,隻能公事公辦。”


    黃秋撫著疏淡的胡須,憂慮道:“就怕區元伯生事啊。”


    劉景眉毛一揚道:“難道他還敢率眾衝擊市樓不成?”


    謝良在邊上滿臉苦澀,區雄是不敢衝擊市樓,卻可以在上下值的路上伏擊他啊!劉景的名聲就是他的護身符,沒人能傷害到他,他當然不用擔心自身安危,而自己有什麽?什麽都沒有!


    自黃秋、謝良以下,市樓諸吏人心惶惶了一個下午,不過終究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別看劉景表現得好像滿不在意,可下值返迴吏舍時,令馬周寸步不離跟在自己身邊,途徑東市門,又讓馬周把王朝叫上。


    有了馬周、王朝這兩個“哼哈二將”,劉景總算稍稍安心。


    安全迴到吏舍,劉景與馬、王二人分別,在去族兄劉蟠的住所前,先迴家取了一樣東西。


    劉蟠對他的到來稍稍有些意外,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劉景手中之物吸引,出言問道:“仲達,你手中這是何物?”


    劉景聞言一笑,右手手腕一抖,“唰”的一下展開了折扇,一邊對著自己扇風,一邊笑道:“自從進入五月下旬以來,長沙天氣是一日熱過一日,我閑來無事,就做了一把扇子。


    此扇以竹為骨、以漆塗之、以帛為麵、以膠粘合,因折疊如意,開合自在,取名折扇。”


    “此物倒是頗為精巧。”劉蟠隨意誇了一句,扇麵上好像有字,他仔細一看,不禁“咦”了一聲,一把按住劉景的手腕,不讓他晃動。


    劉景輕輕一笑,直接將折扇交給他。


    劉蟠手持折扇,來迴踱步,低吟道:“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劉蟠吟罷怔然良久,方才歎道:“當年孔子曆聘諸侯,諸侯皆不能用。自衛反魯之際,途徑隱穀,見薌蘭獨茂,喟然歎曰:‘夫蘭當為王者香’,乃止車援琴鼓而作《猗蘭操》。仲達,你這是仿而作之嗎?”


    劉景頷首,並無謙虛之意,笑問道:“從兄以為如何?”


    劉蟠發自內心讚道:“仲達之才,愚兄縱是拍馬亦難及啊!不過仲達,此詩雖是感念孔子傷不逢時而作,卻過於暮氣,你正值朝氣蓬勃之年,正該銳意進取,這首詩與你很不相符。”


    見劉蟠手裏死死攥著折扇,口中說得盡是些冠冕堂皇之語,劉景哪還不知他的意思,其實這把折扇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


    劉景灑然而笑道:“從兄如果喜歡,收下就是,弟舍中還有幾把備用。”


    劉蟠矜持地頷首道:“為兄確實很喜歡這把扇子。”


    劉景收起笑容,說起正事:“從兄,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和你說,今日成績去書肆,替我償還了兩萬質書之錢。”


    “嗯?”劉蟠目光瞬間變得淩厲起來,放下折扇道:“他這是看你在市中恩威並施,手段不凡,所以想和你化解恩怨?”


    “我猜也是。”劉景點了點頭道:“目前書籍還放在書肆,我想先聽聽從兄的意見。成績怕我拒絕,居然當著書肆之主的麵將借契燒毀,我如果堅持退錢,恐他遷怒書肆之主,到時候……”


    劉蟠冷冷一笑道:“這本來就是你的錢,為何要退?當初我就不同意你拿錢賄賂成績。”


    “行,我聽從兄的。”有他這句話劉景就放心了,隨後又提起今日市中的“交州人事件”。


    劉蟠皺眉道:“區氏以力稱雄,自從八年前區星被烏程侯討平斬殺,區氏總算安靜了幾年,沒想到近年又開始故態複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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