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小山村。


    周離端了張小板凳坐在屋簷下,一手拿著一把小蒲扇,一手拿著一顆冰鎮梨啃著。


    今天出了一會兒太陽,很快就被雲遮住了,此時的天空一片渾白,隻有西邊才有幾個小洞透出藍色。有鷹在上空盤旋不斷,偶爾吹來的幾陣風難以消弭悶熱天氣帶來的不適。


    楠哥交給周離的任務是觀察天氣,你說她交就交吧,非得說一句他啥也不行,就隻適合做這種事。


    “真是……”


    周離拿著梨狠狠咬了一口。


    “咵嗤!”


    扇幾下風,咬一口梨,梨兒水多冰涼,解暑解渴,守雷雨也很悠然自得。


    身後傳來些許動靜,扭頭一看——


    一隻半大小貓叼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朝他走了過來,草穗隨著她的步子搖搖晃晃。


    “喵!”


    “嗯?團子大人沒在上麵睡午覺嗎?”


    “沒有喔。”團子將狗尾巴草放在周離腳邊,“藍哥她們已經睡著了,團子大人帶了小草下來,帶你玩。”


    “怎麽帶我玩?”


    “你拿著這個。”團子低下頭,用小爪子輕輕撥了撥草莖,又抬頭盯著周離,眼睛亮晶晶,“拿著這泥,然後舞啊舞,團子大人就在這裏陪你玩,就跟用那個是一樣的,隻是這裏沒有那個。”


    “逗貓棒。”


    “對的!逗貓棒!”


    “哦……”周離拿起了狗尾巴草,“謝謝團子大人拿草來逗我玩。”


    “不客氣喔!”


    “那我開始了。”


    周離握著草左右舞動起來。


    團子也開始撲抓起草穗,左蹦右跳,時而站起來兩隻爪子抓啊抓,神態認真,姿態笨拙。


    周離也舞得十分認真,每當團子快要抓到了,他就馬上迅速揮到另一邊去,讓團子撲個空,然後看著她兩隻爪子捧著空氣、表情茫然的低頭到處尋找草穗的模樣,有時會出言提醒她。


    直到團子扭頭,一本正經的指責他:“周泥!不是這樣的喔!你這樣一點也不好玩的!”


    周離聞言放下草穗,誠懇請教:


    “那樣怎樣玩?”


    “慢一點舞。”


    “那不就抓到了嗎?”


    “就好玩啦!”


    “這樣啊……”


    周離點頭表示明白了。


    再次開始,他揮舞的動作慢了一些,並舉一反三,控製到團子能夠抓住,但又不是很輕易就能抓住的難度。


    果然,這樣一來,每次抓住團子都很開心,成就感滿滿。


    連帶著他也很開心。


    直到頭頂傳來窗戶推開的聲音——


    “吱嘎……”


    “周離!天上這麽大一朵烏雲,你踏馬眼睛瞎了是吧?”


    周離連忙起身,走出屋簷下,仰頭一看,看見了探出半個身子的楠哥,而在隔壁的另一個窗戶,一隻矮小蘿莉坐在窗邊,低著頭滿是幸災樂禍的看著他,一雙如玉的小腿晃啊晃。


    頭頂一大片烏雲,漆黑如墨。


    “轟隆!”


    雷聲響了起來。


    周離麵色絲毫不改,鎮定自若:“我剛準備上來叫你們呢。”


    “傻逼!”


    “……”


    怎麽能這樣說人呢?


    “少廢話!”楠哥皺著眉,“搞快點上來收苞穀!”


    “可是……”周離猶豫了下,手上還握著狗尾巴草,“我在陪團子大人玩。”


    “玩nm!快點!”


    “來了。”


    美麗的語言最能打動人了。


    周離哪裏還敢磨蹭,連忙丟下狗尾巴草,對眼巴巴望著他的團子大人說了聲抱歉,便往樓上跑去。


    有楠哥這個壯勞動力,又有老妖怪、清和在,搶個天東雨而已,周離實在不明白有什麽好急的,但是不敢問,也不敢多說,一到樓頂便殷勤的拿起了斑竹掃帚,開始掃起苞穀來。


    三分鍾後。


    整個樓頂的苞穀粒已被掃到邊上,堆在牆邊高處,用防雨篷布蓋著,再用磚頭壓好,下雨也不會淋濕,便算搶完天東雨了。


    這時雨點還沒下下來。


    周離就說不用急吧……


    瞄了眼叉著腰在邊上擦汗的楠哥,就怪這個人,打擾了他和團子大人玩遊戲,罪不可恕。


    周離連忙撿起蒲扇,小跑過去給楠哥扇風:


    “辛苦了楠哥。”


    “懂事。”


    “應該的應該的。”


    周離目光向上瞄了眼,楠哥的呆毛都彎了下來,應該是根部被汗水打濕了的原因。


    “好悶熱啊。”


    楠哥抬頭看了眼天:“下去了吧,估計馬上就要下雨了,下了雨可能會涼快點。”


    “好的。”


    周離是個老實又忠誠的小弟。


    迴到樓下。


    團子大人依然蹲坐在門口屋簷下,守著地上的狗尾巴草,聽見身後腳步聲,她先扭頭,然後抬起頭看向周離,聲音脆生生的:


    “周泥你眼睛瞎了!”


    “……”


    周離沉默走近,蹲下來,這才壓低聲音說:“才沒有……楠哥最會亂說了,楠哥的話都不能信,知道了嗎?”


    “傻……逼……”


    這句話團子學得還不熟練。


    周離更無語了,隻覺楠哥這種人……真是罪孽深重。


    內心歎氣,但周離還是耐著性子,循循善誘:“不可以這樣,那是髒話,是罵人的,很難聽的,隻有那些垃圾人才會經常說,團子大人是個小可愛,而且身份尊貴,不可以學楠哥說這種話,知道了嗎?”


    團子歪著頭盯著他:“喵嗚?”


    “唿……”


    周離暗自鬆了口氣,真怕團子又冒出一句‘玩nm’。


    小鄭姑娘默默為他們端來了西瓜,切好了的,放在一張小板凳上,算是對他們的慰勞。


    周離拿起一扇啃了起來。


    熱氣迅速消退。


    這個西瓜是小鄭姑娘自己種的,形狀圓滾滾的,接近一個正圓,沒有橢圓形的,大小基本隻有一個排球大,最大不過籃球大。


    小鄭姑娘不懂嫁接,這些都是原生苗長的,外界賣的西瓜則多是嫁接品種,因此口感會被外麵賣的西瓜更好,糖分也更高。嫁接西瓜需要照料得很好且完全成熟,才能較為接近原生西瓜的口感。缺點則在於同一塊土不能連續兩年都種西瓜,需種一年停三年,耗費土地的同時產量還不高,抗病害能力低,不過小鄭姑娘畢竟是有好幾個山頭的人,還有惡神帶來的正收益,不怕這些。


    “團子大人要吃嗎?”


    “吃什喵?”


    “西瓜。”


    “全是水,嚼著嚼著就不見了……”


    “超好吃的,惡神牌麒麟瓜,比外麵賣的西瓜更好吃。”


    “那團子大人嚐嚐……”


    於是周離掰了一塊喂給她。


    雷聲再度響起,伴隨著惡神的咆哮,巨大的聲音自山巔騰空,撲打著翅膀衝向低懸的雷雨雲,在電光烏雲間若隱若現。


    “啪嗒……”


    第一枚雨點落了下來,彈珠那般大,落在幹燥泛白的院地上十分明顯。


    無數雨點緊隨而至。


    “淅瀝……”


    地麵肉眼可見的多了無數濕點,迅速變得密密麻麻,隻一晃神的功夫,地麵就被完全打濕了,再一晃神,便積了水。


    雞鴨迴籠了。


    兩條狗跑迴了屋簷下,坐在周離旁邊躲雨,看見外麵雨幕連綿,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楠哥也端了張小板凳過來,哎呀一聲不知在感歎什麽,隨即和周離、團子並排坐在一起,端著西瓜悠閑看起了雨。


    屋簷下排坐的身影逐漸變多。


    矮小蘿莉。


    小鄭姑娘。


    清和則倚在門邊。


    都拿著西瓜,都在看雨,這雨似乎極其好看。


    不時一陣風刮過來,將雨吹灑到屋簷下,灑到他們身上,涼絲絲的——這時楠哥會嗚的一聲,但並不躲避,臉上盡是興奮。


    晚來一霎風兼雨,洗盡炎光。


    這個夏天給周離留下的最深刻的記憶,就在這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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