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迪方揮一劍,空中有積雨雲,轟然碰撞,聲做霹靂,豆大雨點瀝瀝而下,風從雨出,卷做一團旋風,頃刻間,高十數丈。


    仇誌高以及其手下人仰馬翻,那北地的駿馬此刻連連倒退,紛紛揚蹄,噅兒噅兒叫個不停,把馬背上騎士都顛簸了下來。


    許多圍觀的百姓這時候噗通噗通就跪倒在地,臉色蒼白沒口子隻唿,神仙奶奶,神仙奶奶,神仙奶奶……


    仇誌高牙關打顫,得得得得得,震震不已。


    高十數丈的龍旋風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往前卷去,沿途摧枯拉朽,牆倒屋塌樹折,硬生生卷出一條白地,一直卷到南河下,把城牆都卷塌了一段。


    那南河下錢舉人正在和四爺閑聊,眼睜睜就看見城牆轟然倒塌,隨後,把他家鋪子卷了一個稀巴爛。


    錢舉人嚇得臉上煞白,尖叫了一聲,隨後,褲襠一熱,一泡熱尿就禁不住淌下來,幸虧手上還有一根龍頭拐杖,拚命拿手撐著,這才沒有一屁股跌倒。


    四爺張大嘴巴,仰首看著龍卷風,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此刻的情緒。


    那龍卷風卷過錢舉人家鋪子,直接往碼頭卷去,那運河上船隻早早看見,紛紛避讓不已,眼睜睜就看著把河水卷了一個大窟窿,隨後,突然便在空中爆響了一聲,消失不見。


    錢舉人雙手撐著個龍頭拐杖,兩條腿瑟瑟發抖,正在這時候,天上忽然掉下一條兩三斤重的魚,一下就砸在他頭上,頓時就把錢舉人砸得咕咚一聲跌倒在地。


    隨後,劈裏啪啦,從天而降一陣連帶著活魚的雨水,把個碼頭方圓數十丈籠罩在內,那魚大則數斤,小則數兩,在地上一時間跳動不休。


    運河上大唿小叫,各個船夫篙手拚命拿撐篙撐船,這才避免了河麵上因為突然少掉巨量的水而顛簸出來的浪頭。


    即便如此,終究還是有船隻沒扛過去,要麽被掀翻了,要麽被撞翻了,幸好揚州古來便是湖澤之地,那水上人家,更是熟悉水性,倒也沒有淹死人。


    四爺把頭上的方巾摘下來,一翻手,那方巾是硬的,上麵淺淺的凹便倒出水來。


    苦笑著把方巾又戴到頭上,四爺彎腰去把錢舉人拽起來,隨後,叫來不遠處幾個呆滯的鹽丁,“去與碼頭上那些人說,損毀的船隻,都往戴春林香粉店來兌現銀子……”


    說罷,他又衝著發呆的錢舉人拱手一禮,便匆匆往府衙去了。


    沒辦法,城牆都塌了一截,這,總要跟知府老大人匯報一下的。


    當天晚上許多人連夜就在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外麵燒香拜拜,把大清早起來的四娘娘氣得要死,拿這個笤帚,一陣揮舞,把那些香火給撲倒,又是插著腰一陣叫罵,這才氣鼓勞叨迴去。


    從此之後,闔城百姓,都知曉那戴春林香粉店有一位神仙奶奶,翻掌為雲覆手為雨。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康飛遠在仙霞關,自然不知道,自家的機器姬在揚州城掀起好大的風浪。


    他要是知道,估計得氣死,當初我要個鬆風劍法都沒有,結果你一伸手就放個武將技,旋龍天舞……這還有天理麽?這還有王法麽?


    或許他會滿地打滾,沒有滅元炮,好歹來個旋燈火……


    不過,話說迴來,人,是會成長的。


    他第一次抗倭,手上拿個門閂還一陣發抖,第二次抗倭已經拎著刀如入無人之境,如果再來第三次,他自信能鑿穿倭寇陣型,與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這就好像隻有一個女朋友的男人或許會去大寶劍,但是有兩百個女朋友的男人大約就不會去大寶劍了……


    反正都是武力溢出,有沒有,也不在乎了。


    康飛一行人在仙霞關驛站歇息了兩天,主要是因為,要入秋了。


    高秋那天,康飛讓驛臣買了不少西瓜,大明是世上西瓜最大的產地,徐光啟寫【農政全書】,說,西瓜,出自西域,故之名。


    大約最遲在五代時期,西瓜就遍及中國了,在此之前,稱之為寒瓜,漢墓中便曾出土西瓜子。


    古人嗑瓜子,嗑的都是西瓜子,《酌中誌》說【神宗好用鮮西瓜種微加鹽焙用之】,可見鹽焗西瓜子連皇上都喜歡吃,至於南瓜子,要到晚清才傳來中國,至於葵花子,更是要到民國。


    立秋吃西瓜,這是個風俗,俗稱【啃秋】,康飛把買來的西瓜不拘是誰,都送上幾牙,讓整個仙霞關驛站都沾了光。


    有個要去福建上任的向老爺,還帶著十幾個家丁,也沾了光,過來稱謝,康飛就說,幾個瓜,值當甚麽,向老爺是要去福建上任麽?


    這位向老爺是個軍事文官,最典型的的軍事文官,就是兵備道了,這類官員,基本上都是挑在鄉裏就【有勇名】或者【知兵事】的讀書人來擔任,一般仕途都在兵備副使或者備倭禦史之類官職上打轉,最終升兵部左右侍郎,加到兵部尚書銜便算到頂了。


    像是宋桐崗,後來為什麽以兵部左侍郎銜經略遼東、朝鮮兵事,就是因為他在家鄉就以豪壯知兵事聞名。


    可見大明朝本身論製度而言,還是能稱得上知人善用的。


    可惜,經文再好,架不住歪嘴的和尚。


    這位向老爺,雖然是讀書人,卻腰懸寶劍,看他手下,還背負弓箭,怕也懂射禦之術,笑著就說:“我是去汀漳道就任海防同知,我看小友打扮,是去京師陛見的麽?”


    這陛見,是指上京襲職,也就是所謂的【欽依】官,這類武官還是挺值錢的,在文官眼中,也還有些地位,要是【名色】官,可就不值錢了。


    康飛知道他誤會了,當下搖頭,“小弟我是個錦衣衛千戶……”


    他一句話,把向老爺嚇得臉色都白了。


    嘉靖朝錦衣衛名聲不算惡,可即便如此,在赴任的路途上有個錦衣衛千戶請你吃瓜,換了你,你也要膽寒。


    看向老爺臉色一變,康飛這才想起來,錦衣衛名聲不大好聽,當下趕緊搖手,“你老兄誤會了,我這個千戶,是因為我家老子的功勞,蔭庇得來的。”


    向老爺伸手摸摸胸口,好懸喘了一口氣。


    誤會解開,兩人閑聊片刻,這才告辭。


    向老爺一走,外麵徐線娘這時候進來,一臉興奮就說:“姐夫姐夫,咱們把瓜子兒收集了用鹽烘焙了吃好麽!”


    康飛看她那通紅的臉蛋,未免一臉的嫌棄,“你這是徹底放鴨子了?怎麽就不想想,你老子要受那鹹寧侯多大的壓力?你蓉娘姐姐在揚州,又受多大的壓力?”


    這徐線娘,典型就是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被家裏麵人捧在手上怕涼著,含在嘴裏怕化了,自私自利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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