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戰爭進入第二個大環節。


    自2540年起,到2558年,戰爭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八年。


    在早期時,人類曾嚴格執行隔離措施。


    但從2542年後,政策改變了。


    雖然在量子網絡輔助下的太空生活本就具備相當程度的社交疏離性,大部分人對病菌總會有習慣性的恐懼,盡可能的主動減少了社交,但如此這般整整持續了十餘年,十餘年的時間還是太長了。


    在這漫長的十餘年歲月裏,zs菌悄然潛伏並擴散終究從未停止。


    時至今日,中招人數已然高到覆水難收的程度,至少超過三分之一總人口。


    依靠強大的量子智慧,可以快速追根溯源明確的檢索到感染者。


    最高智腦繁星隻用了不足零點一秒,就準確定位了每一個疑似感染者,並將其通知到每個人的智能輔助腕表中。


    但已經遲了,這沒有意義了。


    z菌的陰險狠辣自不必多言,zs菌更喪心病狂。


    潛伏、滲透、強化滲透,再到2558年7月的大爆發,一氣嗬成。


    這是人類很熟悉的套路,但生效的對象卻從動物變成了自己,造成的威脅等級截然不同。


    zs人類完全保留了其原有的記憶,也具備人類的智商,甚至連性格也不會有太大變化,但他們思考問題時切入的角度卻變了。


    無論他們任何一個角度去做出決策,最終的落腳處都從維護人類的存續變成了將人類從太陽係內抹除。


    一線戰士幾乎全軍覆沒,遭到完全同化,三觀被篡改,思維被控製。


    其他各大領域,尤其是科學領域的中高層同樣損失慘重。


    至此,人類在技術上的優勢蕩然無存,戰爭走向徹底一邊倒向了控製細菌的敵對一方。


    接下來的史料,陳鋒一頁一頁慢慢的“翻”了下去。


    盡管隻是用意念向小薇下達命令,讓她翻頁與切換視頻,但陳鋒卻依然有種用盡全力的感覺。


    他在之前謝爾蓋的投影口述中已經知道了梗概,已然腦補了很多悲壯的情節。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早就應該在不斷滅亡中情緒麻木。


    但現在他真仔細的看一遍,才發現,盡管自己已然參加了無數次滅亡戰爭,但腦補其實很蒼白無力,真看到時,依然會心痛。


    節節敗退,直至滅亡。


    短短八個字,可以總結從2558年至2589年的全部曆史。


    但在這過程中,卻充斥著無數有血有肉的細節。


    敗退一共分為很多個階段。


    第一階段發生在zs人類撕下偽裝,將屠刀恢向曾經的同胞,繁星給出感染人群判定結果的瞬間。


    所有曾與zs人類發生過接觸,已被繁星列入感染者名單,但體內zs菌繁殖尚未達到足夠規模,還能保持獨立思維的人,瞬間麵臨同一個抉擇。


    死或生?


    大部分人的選擇和命令謝爾蓋擊斃自己的歐夢峰一樣。


    隻不過做決策的速度稍微有點區別。


    決絕的便如歐夢峰,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先通過私人關係諮詢了賴聞明。


    當時歐夢峰問賴聞明,“小賴,有治療這種細菌的方法嗎?”


    賴聞明:“暫時還沒有。”


    “大約要多久能開發出來?”


    “不知道。”


    “你已經研究控製細菌很多年了吧?”


    “是的,從2540年一直到現在,從未懈怠。”


    “那麽你估計我們還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賴聞明:“我不知道。控製菌不同以往。它有智慧,它可以一直潛伏在人體內十幾年毫無動靜,但也可能主動提高活性,快速繁殖並規模化。所以,你們隨時可能被接管思維。”


    “我們可以采用摧毀身體再重建的方式恢複嗎?”


    “不能,控製菌主要附著的位置,其實就是我們的大腦,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與我們的神經元細胞深度結合了。大腦無法重建。”


    歐夢峰痛苦點頭,老淚縱橫。


    良久後,他先對賴聞明說道,“對不起啊小賴,我該支持你的。”


    賴聞明:“沒事,歐老師,您有您的看法。”


    二人掛斷電話,歐夢峰將高能物理研究院所有感染者叫到了廣場處,然後對著前方十餘米開外,手拿蒸發粒子槍,手足無措的謝爾蓋與眾多安保人員大聲說道:“從今日起,謝爾蓋你就是高能物理研究院的院長!謝爾蓋你的天賦前所未有,你可以成為繼往開來的集大成者!我對你寄予厚望。我相信我們的死亡不會是結束,你可以,也必須繼續走下去!開槍!殺了我們!別猶豫,開槍!”


    嘭嘭嘭!


    還有一部分人在猶豫痛苦中掙紮了兩三天,並在看到zs人類的兇狠殘暴,以及越來越多被標記為感染者的人突然失控後,這些猶豫不定者崩潰了,陸續做出決定。


    有人走出了空間站裏的空間,浮屍於宇宙中。


    有人跳進了誇克分解機。


    有人駕駛著飛船撞進了太陽。


    還有人手拿高爆炸彈,在量子網絡中與家人告別,再轟然引爆。


    ……


    第一階段,被謝爾蓋命名為“告別”。


    第二階段則是“抉擇”。


    為了彌補大量銀河戰士背叛帶來的戰力缺失,初出茅廬的年輕謝爾蓋跨越了數個學術等級,和賴聞明聯手成立了基因快速突破計劃。


    突破計劃的本質與殖裝戰神和魔戰稍有區別,隻吸收了部分陳鋒留下的z菌和殖裝魔戰的體係,再輔之以賴聞明等生物學巨擘重新衍生的知識,選擇了更重人類自身潛力發掘,而不是變成其他物種的非魔戰思路。


    隻用了三天,突破計劃完成,大約兩千萬人在不同的空間站接受了改造,幸存人數為四百萬人。


    這四百萬幸存者的喚醒度快速突破35%,披掛上了由謝爾蓋改良了智能算法的全新銀河戰甲奔赴戰場。


    第三階段,則是“膠著”。


    在這個階段裏,人類和zs菌的戰爭從太空打到了地麵。


    人類曾短暫的奪迴過地球,但由於在地球上需要保持超高等級的防護措施,行動十分不便,人類又離開地球。


    在整個交鋒的過程中,雖然zs人類初期掌握的生產力不如人類,主要作戰單位僅僅是原銀河戰士的zs人類,以及海量的異化動物。


    但異化動物的繁殖能力實在過於驚人,太陽係內的所有行星都是兵源。


    這些茫茫多,且極難完全滅殺的兵源彌補了zs人類前期的兵力劣勢。


    發生在太空站、戰艦上的爭鋒也大為削減了人類的軍事實力。


    雖然人類反應很快,但zs人類的潛伏行動呈群聚性,在總人口三分之一感染的基數上,人類卻有高達五分之二比例的艦船整體叛離。


    各大太空站也受創嚴重。


    人類大約奪迴了三分之二太空站的控製權,另有六分之一的太空站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還有六分之一太空站則是人類被清除後,剩餘的zs人類整體叛變。


    另外,還有多達數億艘小型飛行器私自起飛,在太空站上一通大肆破壞,然後揚長而去。


    這種種變故,讓zs人類順利度過了前期。


    自此,戰爭進入第四階段,“無力”。


    隨著zs菌異化動物的快速繁殖與進化,建立在巨型變異海生動物基礎上的生物太空艦出現了。


    一些大型鳥類與縫合類異化動物,則又長成了各種zs人類的單兵裝備,以及各種組合式戰爭機械。


    陳鋒求而不得的種植戰艦技術,zs菌仿佛天生就會,隻是需要一些年的沉澱,以及消化吸收人類的成果而已。


    此後,人類的太空優勢頃刻間蕩然無存。


    在這個階段的對抗中,人類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無論人類如何不知疲倦的拚搏,都比不過zs菌的再生能力。


    無論謝爾蓋等人如何快速改良裝備,zs菌的兵力在經曆過短暫的慌亂後,總能快速穩住局麵,並反過來吸收人類的新技術。


    zs人類在戰術戰略上也表現出了極高素養。


    在正麵戰場上,zs人類的艦隊可以與有繁星操控的人類兵力比拚精微控製能力。


    在小型戰場上,zs人類更是奇招迭出,且個個悍不畏死,戰鬥風格突出一個兌子流。


    隨著戰爭進程的深入,在另一個戰場中,賴聞明與謝爾蓋等人卻也從未停止過鑽研。


    當時賴聞明與謝爾蓋兩人的分工十分明確。


    謝爾蓋負責改良人類戰爭武器的性能,賴聞明則既負責嚐試研發控製菌疫苗,可能治愈控製菌感染的特效藥,以及各種戰場快速治療、提高能力的注射藥劑。


    賴聞明的工作量既大又難,後麵兩項還好,雖然艱難,但總能時不時看到進展。


    唯獨前麵兩項,當真是既折磨他的身體,又折磨他的精神。


    那種無論再怎麽努力都兩手空空一無所獲的感覺,實在太痛苦。


    賴聞明在最絕望時,與謝爾蓋私下會晤時曾抱頭痛哭,一邊哭一邊咆哮。


    “為什麽宇宙中可以有這種生物?憑什麽?這不公平!能夠製造這種生物的敵人,憑什麽要與我們為敵?我們根本連給他們造成一丁點傷害的能力都沒有。我們與他們的差距比螞蟻和巨象還要大無數倍。這是為什麽!”


    賴聞明瞪著一雙渾濁老眼,抓住謝爾蓋的肩膀一直問。


    謝爾蓋想了很久,“大約,因為我們是人類吧。先哲陳鋒一定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我想,他肯定從未有過迷惘。他隻是接受了這個命運,然後一點一點的,嚐試著往前走,僅此而已。”


    2589年,人類最高科研空間站墜落在澳洲大平原的中部。


    人類敗亡,zs菌化作煙花在太空中消散,太陽穹頂消失。


    屬於第九條時間線裏太陽係人類文明的曆史,到這裏戛然而止。


    陳鋒默默合上書卷。


    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次的人類其實曾經有機會避免悲劇,但做很多錯誤的決定。


    陳鋒也知道錯在了哪裏。


    但歸根結底,錯全在他一人。


    他本來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承受親手締造的太陽係末世。


    可遺憾感、失落感與愧疚感總也揮之不去。


    他仰頭望著閱覽室的天花板,呢喃自語。


    “對不起啊,各位。下次我會做得更好。一定。”


    天花板之上,那些陣亡在二十六世紀的英靈們仿佛依然漂浮著,靜靜的看著他,在另一條時間線中等待著他。


    當然,也許已經沒有下次了。


    這次出去了那麽多人,獵戶臂裏早已建成無數個殖民地。


    所以陳鋒認為,人類有一定的機會取勝。


    他也這般希望著。


    但他依然要觀察,要抉擇。


    理智告訴他,但凡是有億分之一的可能,他依然會去爭取。


    但如此一來,或許時間線就此收束,消失了的太陽係文明直係後裔再也迴不來了。


    或許很可能包括孩子媽。


    他有這個焦慮。


    可他不能為了一群人,去放棄另一群人。


    陳鋒很想念孩子媽,當然也舍不得孩子媽。


    可他又知道,如果讓孩子媽知曉他為了她而放棄了一個自由的宇宙。


    以她的性格,一定不會原諒我吧?


    她可是最喜歡犧牲她自己的人呢。


    所以,陳鋒告訴自己,我依然會去爭取一切可能,但我也會坦然麵對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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