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神殿時已是後半夜。凡妮莎堅持要迴到飛龍塔上,理由是繼續隱藏身份,實際上是為了避開銀國王貪婪的目光。


    迴來的路上,主教大教堂裏的燭光將聖使們的長長身影映照在彩色的玻璃窗上,穿著白衣的聖使在吟唱經文與聖詩,聲音整齊而空靈,修女們手捧鯨油燭在奧妮婭王後的靈柩邊不斷繞行,隻有一個孤獨落寞的身影全程靜默不動,那是死者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為她感到悲傷的人。


    對不起,布蘭特。


    我害死了你的母親,希望能用一個王國作為補償。


    迴到飛龍塔,克裏昂並沒有跟著來,這也是銀國王特意關照的,他當然看得出自己的兒子不安分,派來護送凡妮莎的衛兵全都身披重甲,一寸皮膚都不外露,而且他們將公主關到塔頂之後並未離去,而是留在塔底隱蔽處,以防有人上塔。


    但是他們依然沒能阻止意誌堅定的來訪者。


    有魔法,一切皆有可能。


    凡妮莎聽到身後瓦響,剛剛迴身,便被一個人撞壓在牆上。在看清來人之前,撲麵而來的酒氣使公主不得不屏住了唿吸。


    “你說,我母親是怎麽死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凡妮莎閉了閉眼,小心地組織著語言:“克裏昂——我跟克裏昂要傷心人偶的時候沒遇到任何阻礙,他拿出一個漂亮的人偶,他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偶,他叫她‘奧妮婭’,還說她從不害人。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那是奧妮婭女王的名字,直到衛兵來報你母親的消息。”凡妮莎滿心內疚,“我以為你說傷心人偶所用的人心隻是個傳說而已,我不知道那是真的……”


    “你知道!”布蘭特怒吼,“克裏昂告訴過我,你摸到了人偶的心跳,可你沒有阻止他!”


    “我……”凡妮莎不知道說什麽好,克裏昂怎麽可以這樣!“我不知道王後的身體那樣弱,我以為……”


    “你以為所有人都能承受碎骨之痛!你分明就是鐵石心腸!”


    “不是這樣的,”凡妮莎努力為自己辯解,“克裏昂在抵毀我,他想要離間我們,他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


    “不,”布蘭特失望地搖頭,“我知道這次他沒有撒謊。你對雷納的愛蒙蔽了你的眼睛,使你不惜犧牲別人的性命來挽救他。你跟克裏昂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家夥!難怪他那麽痛快就把人偶給了你,我聽說他去向國王要求娶你為妻,”布蘭特伸手捏住凡妮莎的下巴,點頭道:“你馬上就可以實現願望,迴絕冬城複仇了。”


    “你真的這樣想?”凡妮莎收迴愧疚,眼神逐漸變冷。


    布蘭特不迴答,他的雙眼因暴怒而充血變紅,氣息壓抑而紊亂,他在發抖;公主也在發抖,因為她知道自己即將失去布蘭特,失去他的關注、他的保護和他的愛,不過相比他的安全來說,這都不算什麽,自己即將投入的戰鬥兇險無比,稍不留神便會屍骨無存,她已經奪走了他的母親,不能再連累他的性命。


    硬起心腸,讓他恨我吧。


    “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壞,”凡妮莎看著布蘭特,惡毒的語言如蛇信般從嘴裏吐出,“我會嫁給你的父親,成為新王後——”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使你遠離風暴的漩渦,“你應該感激我,我殺了你的母親,卻還給你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


    還沒說完,布蘭特已經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公主的臉立刻腫脹墳起,嘴角也隱現了血絲。


    這不是公主第一次挨打,但卻是最痛的一次,她抬頭對上布蘭特同樣不忍的眼神,忽然覺得委屈,自己究竟在幹什麽、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布蘭特突然靠過來,公主猝不及防,頭被壓在布滿青苔的石牆上。“不,”她隻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便被他抱緊,兩對唇壓在一起。王子渾身散發著酒、汗與皮革的氣息,勾起凡妮莎最不願迴憶的一幕,獨腿卡斯、壯漢艾德、豁兔子克裏佛,他們的臉依次出現,淫笑著朝她撲來。


    凡妮莎拚命掙紮,想要掙脫布蘭特的懷抱,她牙關緊閉,不讓他嚐到自己的滋味,同時大力地踢打,手腳並用,但他的力量更大,兩隻臂膀鐵桶一般箍住凡妮莎,仿佛她是世間唯一的至寶。


    “放開她。”


    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凡妮莎心中一震,是雷納!


    果然,對麵的塔樓上,一個健壯的身影正張弓搭箭,瞄準布蘭特的兩眼之間。


    布蘭特也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他仇恨地抬起頭,目光如奔狼般充滿殺意,“這是你第二次拿箭指著我的頭,我說過我會殺了你。”


    “雷納!”凡妮莎掙脫布蘭特,搶在他們打起來之前橫在兩人中間。雷納收迴羽箭,三竄兩跳來到公主的麵前。


    凡妮莎像一隻小鳥撲進雷納的懷中,檢查他的胳膊和手腳。


    眼角的餘光裏,是布蘭特黯然離去的落寞身影。


    請你盡情恨我吧,你的恨比愛更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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